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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0 胡笳十八拍

  慈寧殿,王氏撒潑大鬧,發髻徹底散了,鳳冠掉在了地上,一品夫人袍服皺的不成模樣,上麵滿是眼淚鼻涕。


  韋太後緊皺眉頭盯著她,心底漸漸有怒氣上升了。


  哀家到底是太後,你這一品夫人哪有半點夫人樣子,竟然不顧朝廷臉麵跑來這裏大鬧,是存心給哀家難堪麽?


  剛想發作,就聽外麵內侍提高聲音喊道:“聖駕到!”


  皇兒來了!韋太後心裏一喜,隻是細想又開始擔憂,如今多事之秋,如果又鬧出一樁醜聞,自己和皇兒的臉麵都沒地擱。但願皇兒有殺手鐧,能治一治地下的這個潑婦!

  她不動聲色坐回鳳椅,命宮女垂下麵前的水晶簾。


  王氏聽聞皇帝來了,不驚反喜,她就是想鬧到皇帝親來為止。


  趙構威嚴的慢慢踱進殿來,身旁陪著一人。那人一身朱紅長袍,腰束龍頭金帶,頭上還戴著頂高高的古冠,式樣從未見過。王氏一愣,就見秦熺朝自己使眼色,立時明白這人就是那位搗鬼的護國天師。


  她疾步衝上前去,一把揪住李宏的長袍下擺,大聲喊道:“還我家太師來!不還的話,老身今天豁出這條性命跟你拚了!”說罷一頭朝李宏身上撞去。


  李宏早是聽到這裏的動靜,隻是沒想到眼皮底下這陋婦竟然如此凶猛,上來就尋死覓活的,倒把自己嚇一跳。忙不迭飛速閃後,皺眉道:“你是誰?秦檜的妻子麽?”


  王氏氣勢洶洶的跳起,繼續朝李宏飛撲過來,動作敏捷得簡直不像話,她口口聲聲大叫:“我們家老爺迎回太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一切都是聖意,你憑什麽為難他。今天老身不活了,拚死也要跟你鬧個是非黑白清楚!有種天師你就別閃!”


  李宏愕然,看著王氏凶猛的邁著短粗腿朝自己猛撲,頓時頭大三圈。邊閃邊朝趙構叫道:“太不像話了!宮裏什麽時候來了個瘋婆子!快快把她轟出去!”


  “誰敢!”王氏撲了半天連李宏衣角邊都沒沾到,索性站直身體不追了,氣喘籲籲的叫道:“熺兒,拿聖上的親筆密旨過來,給天師好好看看!金口玉言如果能反悔,老身索性陪我們家太師一起死罷!千刀萬剮老身也不怕!”


  秦熺卻是不敢撒潑,一直跪在地上低聲苦苦哀求母親不要鬧,此時跪爬到李宏腳下,抬起頭含淚道:“母親憂心父親大人,還望天師垂憐放過我父親,如有不是,小人一力承擔。這封密旨確實是當初聖上親筆所寫,天師看過就知我母親所言不假。她,唉,也是急得瘋了,請皇上饒恕她禦前不敬之罪吧。”說著一邊抹淚一邊將那封黃絹裹著的密信高舉給李宏。


  李宏接過打開一看便知秦熺所言不假,忍不住狠狠瞪了眼趙構。


  趙構臉上發燒,顧左右而言他的趕緊跑到韋太後麵起撩衣跪下,“皇兒不孝,讓母後受驚了。”


  秦熺靈機一動,哀泣道:“聖上至孝,臣雖不才,但一直以聖上為天下孝子榜樣。今日母親痰迷心竅禦前大鬧,一切罪責臣承擔,請聖上看臣為人子的份上饒恕臣父和臣母。”說罷以頭碰地砰砰有聲,模樣極其哀戚誠摯,片刻就額頭出血。


  趙構果然心裏不忍了,看向李宏。


  就在這時,忽聽噗通一聲響,王氏直挺挺倒在地上,雙眼發直,嘴裏喃喃道:“死了死了,我們家老爺已經死了。我也不活了……”說著開始撕扯自己的頭發衣服,似乎真的發瘋了。


  李宏這輩子直到現在從未見過如此凶悍的悍婦,撒潑哭鬧說瘋還就真瘋了。總不能跟一個瘋婆子計較,他隻好拱手對趙構道:“皇上看著辦吧。”


  趙構早就巴不得息事寧人,趕緊揮揮手道:“讓秦卿家來把他家這位一品夫人領走,從此嚴加看管不得進宮騷擾太後!”


  不料王氏聽了突然又不瘋了,翻身跳起立刻朝趙構磕頭:“多謝皇上不殺老身不殺我家老爺。”抹著鼻涕眼淚就站起,開始挽那把散亂得不成模樣的長發。


  李宏明白了,她根本沒瘋!想想不禁佩服了,都說悍婦膽識過人,果然如此,連皇宮都敢大鬧,這位太師夫人不是省油的燈!不過麽,就想憑此密信放過秦檜,真是想得美!

  心念一動,手上的密旨突然冒出火苗,滿殿響起驚叫,尤以王氏聲音最響,她大叫:“燒不得!”猛撲過來。


  李宏手上冒出的乃是真火,沒等王氏撲過來,密旨已是化得一幹二淨連灰都不剩。王氏驚呆了,木立當場話都說不出來。


  李宏拍拍手,若無其事的道:“密旨沒了。”


  趙構簡直想哈哈大笑,王氏卻簡直想哭,殺手鐧就這樣沒了,若是以後再有事憑什麽來保住自己一家,但她到底有急智,眼珠子一轉叫道:“天師燒毀密旨難道就沒憑證了麽?反正聖上金口玉言說不殺我們一家,那麽老身還是謝過!老身這就出宮,等咱家老爺回來定勸他辭官回鄉,在鄉下務農了此殘生罷!”


  李宏悠然道:“當朝一品太師、位列三公,是你這個婦道人家說辭官就辭官的?莫非秦檜一切都聽婆娘做主?罷了,今天你也鬧夠了,你家太師就在門外,趕緊攙了他回去。過些天自然有聖意下來。”


  秦檜幾乎是被拖來的,雙膝早就紅腫的走不了路,聽聞王氏夫人在太後這裏大鬧,他心底暗暗鬆口氣,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看到自家悍妻出來,他反而覺得那張五顏六色的胖臉親切無比,一家三口慢慢攙扶著出宮而去。


  李宏看著他們三人的背影,眉頭大皺,就是不信沒法治秦檜和他家那個悍婦!

  趙構猛搖頭:“他家這個……嘖嘖,實在厲害,連朕都不得不佩服。罷了,天師,這事確實是朕做的不地道,以後大家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算啦。”


  李宏簡直暈倒,你是皇帝!皇帝要管天下百姓黎民,什麽叫好好的過日子算了!


  趙構見李宏滿臉震驚,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暗叫糟糕,趕緊找個由頭開溜。


  回到翠寒堂,楚明楚軒都圍了上來,聽李宏把經過一說,人人嘖嘖驚歎,天下間竟有這樣的悍婦,真是匪夷所思。


  楚軒恨道:“難道就這麽便宜秦檜了?”


  李宏沉思:“當然絕對不行,這事,看來還要釜底抽薪迂回行之。”


  幾人低頭聚在一起密議一會,過會兒臉上都帶了笑。


  就在這時,劉忠來報:“趙相求見天師,他說嶽飛後人已經找到。”


  李宏精神一振。


  秦府。


  臥室裏,秦檜忍不住大聲痛叫。


  碎石地上跪了一夜,小石子深深嵌進肉裏,每拔一顆簡直就是在拔秦檜的牙,疼得他眼淚鼻涕橫流,身子都在哆嗦。


  兩名太醫滿頭大汗,一人小聲勸道:“太師再忍忍,馬上就好,如果不把小石子弄出來,以後太師的腿就廢了。”


  秦檜隻得咬牙忍住,隻是再拔一顆,他又忍不住痛呼,聲音淒慘無比,聽得外麵一排侍立的丫鬟仆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好不容易清理完傷口敷好藥,嘴裏含了枚定痛丹,感覺腿上開始清涼,秦檜總算回神。


  太醫辭了去,臥室裏隻剩一家三口。


  王氏眼神清亮,看上去不但不瘋傻還挺有智謀的樣子。她低聲道:“老爺,這次天師連聖旨都燒了,皇上一個字都沒說,看來風向轉了,我們必須趕緊找後路,這臨安再呆下去遲早性命不保。不如……”


  秦檜知道她的意思,直挺挺躺著搖頭道:“不行,隻要剛出臨安,那些天師必定會動手殺我們一家三口,隻有在這裏,在皇上眼皮底下還能暫時保住性命。聖上為人最是心慈手軟,除了想奪他皇位的人絕對不放過,別的隨便幹什麽隻要順著他的意思都是千好萬好,最是好說話。我們隻有忍!忍到天師再次離開臨安!哼,我就不信他們一輩子呆在這裏。”


  王氏緩緩點頭,滿臉深思的道:“老爺說的對,看來是我見識太淺。不過有一事倒是讓我發覺了,我覺得那些天師不會胡亂動手殺人,尤其是殺我這個婦人。當時我看那楚宏子天師氣得簡直要炸,但卻明顯的拿我沒轍。這說明,他們是想借皇上的手對付我們。所以,老爺說的對,你要繼續忍。隻要皇上不動你,他們就奈何不了咱們。”


  “你說的很對。”秦檜轉向秦熺,道:“熺兒,這些天你不要出門,翰林院去請個假,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等風頭過了,父親準許你納那婦人為妾。但是在此之前,你絕對不可出門生事。”


  秦熺順從的直點頭。心裏又驚又喜,驚的是父親原來知道自己跟憐香院頭牌秋娘來往,想想就一頭冷汗;喜的卻是父親竟然同意讓她進秦家,真是意外之至。


  王氏頓時怒了,這才知道兒子在外做下的勾當,剛想發火,就見秦檜衝自己輕輕搖頭。


  把秦熺打發出去後,秦檜道:“熺兒是個好孩子,其實納個妾也不算什麽。”見王氏眼睛一瞪,他趕忙補充:“我是說熺兒納妾不算什麽,我自己可是絕對沒有這個念頭。今天還要多謝夫人,若不是夫人,老夫定是讓那幫天師擺布死了。夫人大恩,為我豁出性命,為夫永記心頭。”


  王氏這才轉怒為喜:“罷了,熺兒媳婦柔柔弱弱的,到現在也沒為秦家開枝散葉,納妾就納吧。”她頓頓道:“隻是你說不要熺兒外出是什麽意思?難道那幫天師還會搗鬼?”


  “正是,據說楚宏子天師跟嶽飛是好友,他,是特地來為嶽飛報仇的啊!”秦檜倒八字眉抖了抖,心底說不出的害怕。


  “陰魂不散的死鬼!死都死透了還作祟,怪不得……”王氏還想繼續罵,就見秦檜難得的衝自己猛瞪眼,趕緊打住不說下去。


  秦檜緩緩道:“夫人謹記,禍從口出!”說完示意王氏扶自己躺下。


  待王氏走出房門,秦檜卻睜開眼睛,心底開始盤算了,這幫天師是來找金人在臨安的天師的,也許自己不但不該阻撓,還得暗排勢力助楚宏子一臂之力。這樣他們才能快點離開臨安。


  到時,自己依然是一言堂!秦檜得意的冷笑。


  他不知道,秦府上空,楚明站在那裏把他跟妻兒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在耳裏。


  有件事對楚明來說很疑惑,潑婦王氏所說的後路是什麽意思?他轉身朝皇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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