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宮街
撐著油紙傘,玄康高高的個頭正好擋在韓遺珠的身前,便是細雨也無法打濕她那纖弱的身形。
韓遺珠默默地抱著她的琴,跟在玄康的身邊,她能夠感覺得到這灼熱的男子氣息撲麵而來。她看到了玄康半邊的身子還在傘的外麵,被雨淋濕,他將整把傘撐在自己的頭頂。
若是得一人能如身邊的男人這般,不僅年青高大英俊,而且還這般體貼入微,便是立即去死也是願意的。但是,此時的她卻知道,這樣好的男人已然與她擦肩而過,他們也再不可能有之前的友情和快樂。
從樂府的東門出就是大內皇城的宮街,這條宮街很長,幾乎貫穿了整個皇城的南北,宮中所有的院落和樓閣,都可以通達這條宮街,平日裏也會有許多的宮女和內侍在宮街上行走,隻是今天也許是下雨的緣故,諾大的宮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兩邊高大的宮牆,也遮掩了眼中的風景。
宮街往南是大虞的皇宮,宮街往北,就是大將軍府。
從樂府出來,進入宮街,轉而向北走五十米左右,便可以進入大將軍通往皇宮的大門。無論是皇宮的出入門口,還是大將軍府的出入門口,常年都有衛兵把守。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玄康有意放緩了腳步,並不是他要等待韓遺珠跟進,而是希望這段短短的路,可以走上永久。
正走過皇宮邊的一扇門時,那門便忽然“吱”的一聲開來,這是一扇小門,也不知道通往的是皇宮中的哪一處地方。
玄康不由得聞聲轉頭,便看到了皇帝虞昀正出現在門口處,他的身邊帶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這個姑娘生得嬌柔美麗,膚如凝脂,小小年紀卻穿一身的宮裝,便是這樣,也無法掩蓋她俏皮的本色。
在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每個人手裏都撐著一把大傘,分別罩住了虞昀和那個少女。
“咦!玄康?”不等玄康開口,虞昀便當先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來,緊接著他又看到了玄康身邊的韓遺珠,又叫道:“遺珠妹妹,你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
“見過陛下!”雖然一個舉著雨傘,一個抱著古琴,玄康和韓遺珠還是不約而同地向虞昀行著禮。
“免了!免了!”虞昀揮了揮手:“你們還沒有回答的朕問題呢!”
玄康隻得答著:“我們都在樂府學琴,下雨了,老師讓我送韓夫人回府!”
“這樣呀!”虞昀有些失望,已然走上了宮街,來到了兩個人的身旁,打量著他們。
見到皇帝這樣得看著自己,令玄康和韓遺珠都有些不知所措,雖然虞昀的這個皇帝,不過隻是一個位子,並沒有什麽權力,卻也皇帝呀!
“陛下,我們有什麽不對嗎?”玄康皺著眉頭問道。
虞昀一笑,道:“其實你們兩個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可惜!可惜!”
這一句出來,令玄康和韓遺珠都大為窘迫。
韓遺珠很快就鎮定下來,鄭重地道:“陛下貴為一國之君,怎麽可以這般拿別人家的女眷開玩笑?看來,糜太傅還是對陛下教導不足,令陛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虞昀剛剛還滿臉的笑容,在被韓遺珠提到糜太傅的時候,馬上便冷卻了下來,十分不快地道:“遺珠妹妹真是掃人興,跟了大將軍,如今怎麽學得和大將軍一般無二?”
“陛下不聞夫唱婦隨一說嗎?”
虞昀被堵得無話可說,隻能瞪著眼睛,求救一樣得看向玄康。
玄康也無話可心,心裏暗罵著,這個年青的皇帝難怪會成為傀儡,就他這樣的德行,又怎麽會讓別人看得上呢?
驀然,他又想到了在玄都觀裏與虞昀的初遇,那時的虞昀可是要比麵前的這位深沉得多。
難道,虞昀這種表麵上渾渾噩噩的樣子,是有意裝出來的嗎?
“這位就是名貫京城的玄康公子?”跟在虞昀身邊的少女也來到了玄康的麵前,瞪著一雙杏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在下文玄康!”他隻能報著自己的名字:“這位小姐是……?”
“哦,她是我妹妹慶陽公主!”虞昀連忙介紹著。
“原來是公主殿下!在下有禮了!”說著,玄康微微鞠了個躬。
他也是王子,雖然說是諸侯國的王子,但是比起此時有名無實的大虞皇室來說,最少他還是自由的,而大虞皇室,卻在大將軍的監視之下,想要出宮都十分得困難。
“那首離離原上草的詩,真得是你寫的?”慶陽公主仿佛還不相信。
玄康心下慚愧,那可是白樂天的名作,如今他也隻能竊為己作了,隻得點了點頭。
“還有前不見古人,後來見來者!還有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還有黑伏城外風林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嗯,對了,還有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你怎麽寫得了出這麽多的絕妙的句子來呢?”
“公主謬讚了!”
“太傅也讓皇兄寫詩,他憋了半天,也隻憋出個屁來,寫得什麽都不是!”
聽到這話,玄康和韓遺珠都不由自主地“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虞昀十分得尷尬,連忙咳嗽著,卻無法阻攔妹妹的嘴。
玄康隻得道:“作詩與作人相仿,隻有經曆過種種,才能有切身的感受!若隻是為了作詩而作詩,那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了,又哪能寫得出好詩來呢?”
“為賦新詞強說愁?”慶陽公主念道,忽然又開心起來:“這一句真不錯,不會是你哪一首詩裏的句子吧?”
玄康發出一聲苦笑來,他隨口的引用,在這個時代裏,竟然就是絕美的好句,這讓他不想出名都不行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他隻得將這首辛棄疾的《醜奴兒》背了出來。
慶陽公主,韓遺珠和虞昀,都是細細地品味著,耳邊忽聽到韓遺珠喃喃自語:“我隻當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已然是將愁寫盡了,那沒料得‘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更在其上。”
是呀,說不出來的愁,才是真正的愁!
玄康的心頭,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仿佛是五月天裏的雨,打得海棠紛落。
“玄康,你這個年紀,寫出來的詩詞,怎麽跟耄耋老叟一般,這麽感慨?”虞昀好奇的問道。
玄康一陣的尷尬,這本來就是別人的東西,他不過是信手拈來而已。隻是,他還要回答皇帝的提問,隻得故作深沉地道:“每個人所經曆的人生不同,便像陛下,雖然貴為天子,被世人敬仰,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陛下心頭的愁苦呢?我亦使然,作為一名質者,人生無常,不知道何時會命入黃泉,這與年紀沒有關係!”
虞昀再一次默然,雖然他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來,但是,誰知道大將軍會不會像玄康一樣,看透了他的心呢?
“陛下,時候不早了,在下告退!”玄康生怕皇帝和公主再出什麽難題,連忙道。
虞昀揮了揮手,沒有再與他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