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桃花

  要進入芳菲苑,必須出示大將軍府發放的請柬,而且所有的兵器也不得帶入。


  玄康與李樂正在接受衛兵的搜身,一個比玄康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人匆匆趕來,一邊跑一邊喘著氣,自言自語一般地慶幸著:“還好!沒遲到!沒遲到!”


  他有些胖,臉盤比較大,而且個頭也稍矮,仿佛是一個大冬瓜。


  看著他的樣子,令玄康馬上想到了自己當初在齊都每日往書院去上學的樣子,也是這般天天撒開腿地跑,生怕遲到被先生打板子。


  “趙質子!怎麽一個人來呀?”少年人的身後,又傳來了一個不急不緩的聲音。


  玄康順聲看去,便看到了一輛豪華的馬上停在芳菲苑的門口,從車上下來了位華服的少年,高高瘦瘦的,談不上好看,模樣卻也不差,唯一令人感到有些不適應的是他臉上長滿了青春痘。


  在這個時代裏,隻要是有點兒身份的世家公子,都會有通房的丫頭,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周公之禮。再不濟也可以往煙柳巷去尋花問柳,除非是那些窮苦之士,富貴之家少有青年臉上會長青春痘的。


  看這位公子衣著打扮不俗,坐著馬車而來,臉上卻長出那麽多的痘子,的確讓玄康感到意外。


  “原來是魏質子!”趙質子哂笑道:“我哪比得魏兄,如今我在洛京是姥姥不痛,舅舅不愛,吃了這頓,沒有下頓,哪雇得起仆人呀!”


  “嗬嗬,既然如此,那你還不如推掉請柬,還跑來做甚?”


  “這是大將軍請柬,豈能說推就推得了的?”


  魏質子道:“我若活成你這般模樣,早就跳洛河了,也礙得為北趙國丟臉!”


  這番取笑,玄康原以為趙質子一定會惱怒,哪知道這個小胖子卻不以為然,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我若是死了,北趙國還要派一個嫡子過來!想我那王兄才繼位不久,子嗣尚小,我不替他著想,誰還能替他著想?”


  魏質子笑道:“你那王兄對你沒有一點兒的兄弟之誼呀!難道他就不知你在洛京活得如此艱難?”說著,又十分自豪地道:“你看看我的王兄,生怕我在洛京受了苦,每月總是要五百兩銀子差人送來供我花銷!”


  “我們北趙國不比你們魏國,我們國小財窮,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吧!”


  兩個人說說笑笑,走進門來。


  玄康便有些奇怪,他看過大虞朝的輿圖,北趙國遠比魏國大了許多,隻是因為地處北疆,人口沒有魏國多,再加上連年的戰爭,許多地方人煙稀少。卻也不至於讓趙國的質子如此寒酸。


  或許這位趙質子如今的這個處境,是另有隱情吧。


  照理說,趙質子應該與他也有親戚關係,玄康的二姐幕青公主,嫁給的就是如今北趙國國王趙烈。各諸侯國送往洛京的必須是嫡子,他想,這位趙質子應該是趙烈的胞弟。


  那兩人一走進門,便與玄康互視,不等玄康開口,這位胖乎乎的趙質子便自來熟一般地衝上來,問著:“這位小哥不會就是名動京城的詩仙玄康公子吧?”


  “在下文玄康!”玄康隻得應聲。


  “嗬嗬,你真得就是玄康公子呀!”趙質子馬上興奮起來,連忙自我介紹著:“我叫趙旭,是北趙國的質子,按理說,咱們兩個還是親戚呢!我嫂子可是你的二姐!”


  “哦!”玄康隨口應著,他對三個已經出嫁的姐姐並不熟悉,若論親情的話,除了豐夫人所生的長公主幕靈,另外兩個姐姐都是差了不少,因為這兩個姐姐都是側妃所生。


  “在下魏國質子魏無難,有幸見過玄康公子!”魏無難走過來向著玄康躬身施禮。


  玄康連忙還禮。


  他知道,魏國與東齊有仇,這也注定他不可能跟這位魏國質子成為朋友的。


  “我們一起進去吧!”趙旭拉著玄康的手,顯得十分親熱地樣子。


  玄康隻得應聲。


  芳菲苑很大,從大門口走到桃花堂足足有兩裏地,好在這一路的風景絕美,滿園的桃花開得正盛,倒也不會令人覺得無聊。


  李樂和魏無難的隨從跟在三人之後,互相不說一句話。


  他們走著,但是苑內卻有馬車通過,魏無難有些不高興,道:“為什麽讓我們走進去?別人卻可以坐馬車?”


  趙旭道:“魏老弟,你別這般矯情好不好?你可知道,在芳菲苑裏能夠乘馬車的人,都不是你我可比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王公貴族!”


  玄康道:“這大好春光,坐馬車有什麽好?哪不如咱們這般一邊走,還能夠一邊觀看風景!”說著,忽然想起了《桃花庵歌》來,不由得放聲吟唱: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他一邊唱著,一邊拍著巴掌打著節拍,好像將身外的事物盡數地忘卻了,隻他一人置身在桃花的花海之中,無悲無喜,無嗔無怨!

  那輛走過去的車馬停了下來,車窗打開,一個美麗少女的麵容出現在車窗中,正是韓楚與欒珮珠的長女韓遺珠。她向車後正在桃林間放聲高唱的玄康望著,眼中滿是欽慕。


  “怎麽?遺珠喜歡這個小子?”吉昌也在車中,他看出來自己養女的神情,分明就是少女懷春。


  韓遺珠連忙放下了窗紗,麵露紅暈,微笑不語,她並不否認自己喜歡玄康,尤其是每當聽到他的詩文時,就會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吉昌皺起了眉頭來,有些惱怒。雖然韓遺珠並非是他的女兒,卻被他視若明珠,看來這枚明珠已然長成了,怎麽可以便宜給別人呢?


  他打開了車門,從車上跳了下去。


  遺珠的妹妹韓愛珠有些擔心,悄悄有移到姐姐的身邊,低聲道:“姐,你怎麽可以在義父麵前表露出來你喜歡文玄康呢?”


  韓遺珠道:“你以為我就是什麽也不表現,義父會不知道嗎?”


  韓愛珠無言。


  馬車外,已然聽到了玄康聲音:“玄康參見大將軍!”那聲音穩穩當當,絕沒有半點兒的畏懼,而這,不正是她喜歡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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