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野草
麵對吉昌的暴怒,玄康也有些畏懼,隨即又想到韋正的寬慰,自己如何也是東齊國的王子,就算是吉將軍怒了又能如何?還能把自己殺了不成?
想到這裏,他反而坦然起來:“大將軍息怒!”他道:“玄康所言,句句不敢欺瞞,若有得罪大將軍之處,還望大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則個!”
“是呀!是呀!”韋正也連忙站起:“我家二公子這是首次到洛京來,得見大將軍風采,一時口無遮擋,失言得罪,還請大將軍寬容!”
吉昌漸漸地平靜下來,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直視著玄康,但是玄康卻不躲不閃,迎著他的目光回視著,這令他越發對麵前的少年感起興趣來。
他長出了一口氣,有意地道:“玄康,就憑你剛才的那句話,孤就可以以惑言之罪,打你二十大板,叫你記住教訓,你信不信?”
吉昌的確不敢殺掉玄康的,但是他卻可以打玄康的板子,還能美其名曰地說替文青雲教子。
玄康道:“自我一入洛京,不過東齊質子,恰如一棵野草,任人踐踏,生死若何?全憑大將軍一言而定!”
這番話自憐自艾,又不免博得眾人同情。
吉昌也覺得自己在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麵前耍威風,的確沒什麽意思,隻是身份如此,總是要找個台階來下的。
這時,太傅糜慶站了起來,對著吉昌一拱手:“大將軍,公子玄康適才所言的確令人氣憤,不過,他少年心性,心直口快,也算是難得。聽聞玄康公子詩文才名,老朽一直難以相信,如此年少,能有這般才華,不若大將軍罰他吟詩一首,若是真得才華橫溢,便免了這頓板子;若是沽名釣譽,再打不遲!”
玄康有些生氣,敢情這位糜太傅是在懷疑自己的才華。不過,人家懷疑得也對,那些詩文本來就不是他寫的,他隻不過是純天然的搬運工,稍加潤色即景而已。
不過,對於吟詩對賦,他倒並不擔心,畢竟自己的頭腦中的詩詞,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而且都是傳世名作,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夠蹦出來呢!
“不錯!太傅的這個提議很好!”吉昌點頭來,想了一下,道:“適才,你說自己恰如一棵野草,那好了,你就以《草》為題,即興作詩一首,給你半柱香思索,可否?”
這是命題作文,而且是即興,還有時間限定,對於許多的讀書人來說,這才是最難的。
哪料到玄康卻大言不漸:“多謝大將軍開恩,既然要在下吟詩謝罪,何必一柱香?如今便已有了!”
眾人皆是驚訝,吉昌有些不相信地道:“怎麽這麽快?”
玄康不作理會,馬上吟誦出來: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
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
萋萋滿別情。”
當聽到吉昌要自己以《草》為題,作一首詩之時,他的心頭便暗喜,這首自小就會的古詩,已經躍然腦際!
詩誦完,滿座皆驚,便是此間在座的大虞朝中官員裏,也有幾位是翰林院的博士,竟然呆若木雞。
“獻醜了!”玄康衝著大家一拱手,微微低頭,算是禮過,坦然而坐。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好詩!”吉昌第一個叫了起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好句子!好句子!”說話間,忽然很有感觸,不由得遠望龍首山,竟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不堪的往事中。
糜慶發出一聲苦笑來:“玄康入洛,從此後,隻怕洛京再無一人敢寫詩了!”
玄康暗自慚愧,這首詩可是大唐三大詩人之一的香山居士白居易十六歲的應試之作,與他此時的年紀和情形所差無幾,此詩應景而生,卻又道不盡自己的心酸往事,雖說是送別之詞,又何嚐不是對生命的謳歌呢?
韋正也對玄康的應題之作這麽快就出來,而且句句佳皆,感到萬分的驚愕,畢竟東齊並非像魏國那般尚文,相反,東齊尚武,百年間也沒有出得一個在大虞朝拿得出手的詩人,如今玄康的出現,仿佛是終結了東齊無詩人的曆史,而且一出便是這等得光耀四射,令人精神大振。畢竟此時的玄康才十五歲,他之後的路還很漫長,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經典傳世之作橫空出世呢!
不過,此時他卻又有些唏噓,大王竟然有眼不識金相玉,將東齊國百年一出的奇材,拱手送到了洛京來,便是以後玄康真得以詩文稱著於世,若是他不回到東齊,到頭來,在史書中也隻能稱作是大虞詩人。
“太傅見笑了!”玄康道,說著,又向吉昌問道:“若是此詩能夠得到大將軍認可,不知道可否免卻在下不敬之罪呢?”
“當然!當然!”吉昌被從自己的回憶中拉了回來,連連點著頭,對麵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越發感興趣了。說著,又想到了什麽,大聲地命令著身邊的一名衛士:“秦電,你去把孤的龍洗硯取來,賜與文玄康,就算是孤對他此詩的獎勵吧!”
“諾!”那位叫作秦電的侍衛快速地回轉了太液宮,不一會兒,便捧著一方黑色硯台來到玄康的麵前,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這是一塊兩寸見方的石硯,以雲州石雕刻而成,硯邊有兩條盤龍飛舞,中間是一個天然的紅珠,呈二龍戲珠的模樣,甚是好看。
“多謝大將軍!”玄康再一次起身施禮。
韋正連忙也將使團帶來的禮物獻上。
他們這種朝覲應該是一年一次,但是東齊國卻斷了三年。所以此次過來,所帶禮物還算是豐厚,備有兩份,一份前幾日見虞皇時已然獻過;今日這份禮,是專門獻與吉大將軍的。
吉將軍隻是客氣了一番,看也未看,便命人將禮物盡數收下,送往宮內。
座上眾人又閑聊了些時候,說了些雙方無關緊要的話,時間便這麽慢慢流逝。
玄康有些奇怪,他還以為韋正會提到昨日自己遇刺的事情,但是韋正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到一句;而大虞朝官員們也沒有任何人提到此事,就好像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