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奇才
見到文青雲又坐回到了自己的軟榻上,手裏還是拿著那張詩稿,馮謹覺得正是好時機,從自己的袖中又摸出一張紙來,雙手遞著呈送到了文青雲的麵前。
文青雲有些詫異,還是接過這張紙,不由得念了起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讀完,文青雲忽有感悟,問著馮謹:“這是誰人寫的?”
“亦是二王子殿下”
“又是康兒?”
“諾!”
“獨愴然而涕下!”文青雲喃喃自語著:“他這是在埋怨孤待他太過薄情了呀!”
“大王多想了!”馮謹連忙道:“二王子在詩中分明是在感懷故國,未曾有對大王的一絲不敬!”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文青雲不快地道:“他分明就是寫的他自己懷才不遇,亦或者是根本不想入洛京為質罷了!”
見到文青雲如此解釋,馮謹幹脆不再作聲。
驀地,文青雲反應過來,問道:“馮謹,你這首詩又是從何而來?”
馮謹道:“齊都滿城如今都在流傳著二王子的詩作,內臣不過是抄錄了兩首而已!”
“兩首?”文青雲一怔,忙問道:“難道還有一首嗎?”
“諾!”馮謹答著,又從另一邊的袖口處掏出一張紙來,遞了過去。
文青雲又一次朗讀了起來:
“棄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
今日之日多煩憂。
蓬萊文章建安骨,
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
欲上青天覽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消愁愁更愁。”
詩作讀完,文青雲卻又有些意猶未盡,又不知不覺地讀了一遍,還覺得不行,接著又讀第三遍。
隻是,當他在讀第三遍,讀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不知道為何,他的鼻子一酸,忽然便想要哭起來。
但是他還是轉過身去,悄悄拭去了眼角處的微淚。
“康兒在怨我呀!”他的聲音發澀。
“大王何出此言?”馮謹問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文青雲再一次念出:“他是想要跟他的過去一刀兩斷,再不回顧!”
“但是大王,接下來他又說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馮謹道:“這說明,二王子雖然想跟過去作別,可是卻又覺得心亂如麻,無法麵對今日的憂愁呀!”
文青雲一怔,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讀著後麵的句子,同時也在細細的品味著。
一個小太監來到了禦書房的門外,馮謹已然知覺,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稟告著:“大王,許相求見!”
許相,自然就是東齊國的宰相許仕安了。
“他來幹什麽?”文青雲並不喜歡這個老頭子,卻又不能不用他,畢竟東齊國如今能夠日漸昌盛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位許相的功勞。
而文青雲之所以不喜歡許仕安的主要原因,還是這個老頭子過於守舊,非要尊循所謂的祖訓傳統。在東齊國立世子一事上,他是堅定的立長不立幼的支持者,也是玄康的保護者,若非許仕安的堅決反對,三年前文青雲誅殺長子玄華的時候,就可能將玄康一並廢除出嫡子的行列了。
“大王要不要見許相呢?”馮謹問。
文青雲想要回拒,又怕許仕安真得有什麽緊要的國事,耽誤了時間,隻得點點頭:“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許仕安便在馮謹的帶領之下,走進了禦書房。
禮畢之後,文青雲和藹地問道:“許愛卿這麽急匆匆地趕來,所為何事呀?”
許仕安並沒有馬上作答,而是從袖中掏出了兩張紙,交給馮謹,再由馮謹雙手呈送到文青雲的麵前。
文青雲先看了第一張紙,接著又看了第二張紙,不由得笑了起來:“也巧,今日我也得到了這兩首詩!許相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看康兒的這兩首詩的吧?”
原來,許仕安拿給文青雲看的,正是剛才馮謹給他看過的詩。
“大王看過了這兩首詩,不知道可否看過二王子所作的文章?”
“怎麽?康兒還有一篇文章傳世?”他說著,嗔怪地看向馮謹。
馮謹忙道:“那篇美文太長,內臣未曾抄錄!”
“臣下倒是抄錄了一份!”許仕安說著,又從身上掏出一張折得整齊的紙,這張紙顯然比剛才的紙大了許多。
文青雲接過了紙打開來,顯現眼前的正是玄康所作的《藤侯閣序》。
他連忙細細地品讀起來,耳邊卻聽到許仕安喋喋不休地在說著:“二王子前幾日乘船至河陽城,魏藤侯登樓設詩宴,派人請二王子赴宴,實則是想要以此炫耀魏國文風,而貶損我東齊文化!在席間幾番為難二王子,但二王子出口成章,一一化解,也便有了此等二詩一序之作,實實為我東齊國出彩露臉,令他魏國顏麵掃地!”說到此處,許仕安的老臉還顯得無比興奮,好像這件事就曆曆在他的眼前一樣。
終於,文青雲看完了這篇序作,雖有些意猶未盡,卻還是板起了麵孔,問道:“許相今日進宮來,就是為了與孤講此事的嗎?”
許仕安看著文青雲的臉,微微一怔,反問著他:“大王難道不高興?這可是二王子的手筆,隻怕須臾間,這詩文便會傳遍天下,二王子也將名貫龍陸。想我東齊國偏安東隅,自來武勝文弱,百年來也未曾出得一位如此奇才,至令諸國常笑東齊不過莽夫粗人,今日得二王子詩文,可以說足令天下對我東齊刮目相看,此等幸事,大王不高興嗎?”
文青雲尷尬地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來,隻得點著頭“高興!自然高興!”他知道,接下來,這位許相一定會拿此事來教訓自己。
果然,許仕安話音一轉,麵露惋惜:“雖然臣下拿到詩文亦是興奮不已,忽然想到二王子遠赴洛京為質,生死未卜,又不由得心傷!想我東齊上百年來,才出得如此一個奇才,被世人稱之為‘詩仙’,奈何卻又失之交臂,可惜可歎了!”
文青雲緊皺眉頭,道:“隻怕此時康兒已到洛京,許相還有什麽法子讓他回來嗎?”
許仕安驀然一喜,忙道:“其實大王若想讓二王子回國,卻也不難!”
“你且說說!”
“送三王子入洛,接二王子回國!”
文青雲就知道他會如此說,雖然他如今的確後悔將玄康送入洛京,但若真得要他將文玄忠送入洛京,他又有些不舍,畢竟這個三子是他最為喜愛的。
“此事容以後再議吧!”他歎息一聲,心裏罵的卻是大虞朝的吉將軍,奈何實力不濟,才至令他骨肉分離。
“大王!”許仲安不識好歹地道:“自古來廢長立幼,必定會引起國家動蕩,宋國之禍不可不防呀!”
宋國之禍,指的是宋國先君無視虞令,堅持立他喜愛的幼子為世子,最終倒至內戰紛擾,險些亡國的事情。
“好了!”文青雲揮了揮手道:“許相整日勞心勞力,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這立儲之事,等以後再說!”
“大王!”許仲安還想要進言,卻被文青雲揮手打斷。
“許仕安!”他怒喝著:“你是怕我死得早嗎?”
許仲安渾身一顫,連忙拜伏在地:“為臣不敢!”
文青雲才四十歲出頭,離著談死的確還有些年月。
“好了,你下去吧!”文青雲揮著手。
許仕安不敢再違拗,隻得起身告退。
看到許仕安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文青雲猛地將桌上的茶具推倒在地,“嘩啦”的聲音,嚇得馮謹和外麵的宦官渾身不由得打著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