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鬥詩
在崔陵坐下之際,便有一名道學模樣的人走過去,拿起了那張詩作,大聲地念了起來:“《登藤侯閣》,黑水東流環中洲,煙雲繚繞河陽樓;莫非天峰拔地起?卻是英武魏藤侯!”
他剛剛念完,馬上喝采聲齊齊而起。
魏羨喜滋滋地撚著自己頦下的山羊胡,喜笑顏開。
這其實就是一首借物喻人的詩,雖然寫的是藤侯閣,又何嚐不是在吹捧魏藤侯呢?
這個說:“好一個英武魏藤侯呀,真是詩境意達,貼切萬分!”
那個說:“也隻有藤侯有這樣的氣魄,能夠建成如此得高樓!”
“不過是馬屁詩罷了,好個屁!”玄康的身後,二十三郎不識好歹地嘟囔了一句,對於他這樣的江湖豪客,早就已經看不慣這些文人騷姿弄首。
盡管二十三郎的聲音不大,但是卻令許多人聽得真真切切,尤其是離著他們不遠的崔陵。他豁然站起,對著玄康一拱手,道:“既然二公子覺得我的詩寫得不好,那麽就請二公子執筆,也寫一首登樓詩好了!”
“是呀!是呀!”
“來一首吧?”……
馬上,座下的眾文人齊聲附和著,甚至還有人不忿地道:“東齊人都是徒有虛名的,我懷疑那首《黑伏夜泊》是他寫的嗎?”
“就是,這麽小小年紀,一點兒也不懂得謙遜,這般兒狂妄,倒也是他們東齊人的風格!”
玄康皺著眉頭。
馬屁不穿,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雖然對崔陵的詩不屑一顧,卻也沒有想到要詆毀他,隻是剛才的話出自二十三郎的嘴巴,這些家夥們統統算在了他的頭上。
他知道再不作聲,已然不行,隻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當下,向著藤侯和眾人一拱手,道:“既然大家如此盛情,那麽晚生就不推辭了!”
他說著,也走到了桌案前,拿起了那支筆,略一思索,狂蛇亂舞一般,寫就完畢,淡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早有道學者拿起了他的詩作,念了起來:“《登藤侯閣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立時,樓中一片的寂靜。
這些文人中,大部分還是有些水平的,而且很多人都有懷才不遇的經曆,人生在世如意者不過一二而已,所以當聽到這首詩的時候,無不感懷心傷,仿佛是在說著自己。
隻是,這種寂靜也隻是持續了片刻,馬上有人跳了出來:“這……這也算是詩嗎?”
“是呀!是呀!”有人反應過來,跟著道:“這詩也不押韻,隊仗也不工整,這怎麽能叫詩呢?”
“還有,說好的是寫藤侯閣的,通篇連一處都沒有提到,根本就是失題!”
聽著這些不懂裝懂的議論,玄康也懶得多費唇舌,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孟老夫子,不急不緩地道:“我這詩算不算詩,大家可以問一問孟老夫子,他老人家博學多識,通今博古!”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孟之遠。
孟之遠知道此時必須要自己說話了,隻得點了點頭,所有的人都停止了非議,豎起了耳朵。
“要說這首《登藤侯閣歌》,寫得的確蒼桑豪邁,念人聞之感觸頗多!在意境上要勝過前詩許多!”他說著,咳嗽了一聲,並沒有去看麵露不快的藤侯,接著道:“要說失題,卻是非也,雖然未提藤侯閣一句,但是詩題已然注明!至於這算不算是詩——”他說著,拉著長音,卻並沒有下文。
崔陵忙追問著:“老夫子快說!”
孟之遠笑笑道:“自古詩文皆無定數,遠古時三字可為詩,再後,四字可為詩,接下來才有的五言,六字和七言。如今大家通用七言,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多於七字,或少於七字,就不稱其為詩了。隻要朗朗上口,人皆喜愛,便可流傳百世!”
玄康忽然想到,他所來到的這個龍陸世界裏,並沒有《詩經》,也沒有《楚辭》那樣的上古經典詩文,如今的這些所謂詩人,拘泥於七字之間,也便不足為奇了,這些人隻不過是井底之蛙,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雖然孟之遠並沒有直接回答玄康所作的就是詩,卻也間接地算是承認了。
但是,還是有人依然不服:“不管怎麽說來,文二公子的這首詩,還是有著許多的瑕疵,雖然意境不錯,但是終究難以服眾!”
“是呀!是呀!”又一片的附和聲。
畢修站了起來,對著藤侯和孟老夫子一禮,又衝著玄康道:“文二公子的確才華過人!既然如此,何不依著大家的習慣,重寫一首,以封眾人之口呢?”
對於這些文人而言,能夠在這種場合中,寫出一首佳作,已然不易;若是再寫一首,那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了!
所以,當畢修提出這個建議來的時候,許多人馬上也跟著隨聲附和著,分明是想要看玄康的難堪。
二十三郎在玄康地身邊低低地道:“你若不願意,直接回拒即可,莫將這些愚腐書生的話當真!”
玄康一笑,道:“師父,徒兒別的本事沒有,這作詩的本事,在整個龍陸,隻怕沒有誰能比得了的!”他說著站了起來,十分自信地再一次走向場中的桌案,又一次拿起了筆。
的確,在穿越之前的那個交錯時空,他參加過高考,最終成為一名大學生。從小學到高中,再到大學,所讀過,背過的古詩文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隨便找出一首應景之作,並不難。
這一次,玄康略微思索的時間長了一些,整個會場中一片的寂聲,大家都想要看著這位十五歲的少年,是如何地失態。
見到玄康沒有馬上下筆,崔陵笑道:“文二公子莫要勉為其難了,若是一時寫不出來,認輸便是,多吃盅酒,給大家賠個不是,沒有人會嘲笑你的!”
他的話好像十分客氣,但是在李樂和秋禪聽來,分明就是汙辱。
玄康看了崔陵一眼,並不答話,手中的筆已然在紙上龍蛇般地行走起來。
“《藤侯閣感懷》”這一次,不等玄康寫完,道學者便迫不及待地念了起來,這又何嚐不是為了給玄康一種無形的壓力呢?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開篇這兩句一寫完,樓中所有的文人都為之一驚,紛紛在想著,為什麽這樣好的詩句,不是出自自己的筆下呢?
畢修和孟之遠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他們也覺得這起首的兩句十分的好,但是又覺得玄康犯了剛才那樣的錯誤,並沒有入鄉隨俗地去寫七言。
“長風萬裏送歸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玄康在這裏,將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這首詩,稍作了修改,畢竟此時並非秋天,而是過完年的晚冬早春時節,所以將“秋雁”,改成了“歸雁”。
聽到這兩句的時候,畢修和孟之遠的眉頭才舒展了開來,這說明玄康意識到了什麽,所以在詩作上,回歸了常態。
隻是,玄康寫完這兩句之後,卻停筆在空中,無法落下,好像是卡在了瓶頸處,接不了下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