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她將玄冰洞中雪棺裏的鳳禰整整望了一宿,她的絕代風華,她涼棲梧是絕對比不上的。鳳禰的那一段刻苦銘心又驚心動魄的愛情,她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遇到,可是在有鳳山待著也不用愁些樂子。
因著繼了鳳禰的巫師一脈,與卡西裏的修煉加上自身的造化,巫術於她來說自是簡單不過。為了證明自己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她涼棲梧將有鳳山共三十一層階梯的層層野獸靈獸也打過去了遍,又去了半壁天同雪蛟一戰,當然,也都是全身而歸。隻有那不知名的一個同她差不了多少的少年卻是傷了她個徹底,她敬佩強者,隻是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更強。
再後來,她也感覺到朝露夕飲並不是個長久之際,自己打造了有鳳山的傳奇,那便是鳳來儀。因著卡西裏的稱讚,她當然是驕傲不已。
她是人,也會覺得無聊與寂寞,某日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想著若是有人能陪自己做伴倒也是不錯,當然,卡西裏和靈兒不算。後來,也實在是覺得人心大抵是難以猜測的,便助了一隻白鶴修成人形,同自己飲茶摘果子,這才解了煩悶。
……
世人傳她傳得無情無欲,像個斬六根的主,可在郝連玄看來,這斑斕萬化的表情在她的臉上不斷,莫不是有些什麽過往?比如……
郝連玄盯著她臉上的一方薄紗,很想摘下來,看看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可期待越大,反而不敢揭下來了,他覺得,從沒如此糾結過。
為何?因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鳳禰的影子,如此相像。
“卡西裏,都是你這個老頭子!”涼棲梧在郝連玄的懷中掙紮了下,隨即又睡了過去。
那個名字就像生生炸在郝連玄心底的一枚炸彈,他一下就站住不動,鳳念在身後一個不留神就撞了上去,正呲牙著,發現自己的父君神色不大對。
卡西裏……這個名字,為什麽她會知道他?郝連玄心裏騰起一陣莫名的悲傷,全都擰在眉心。
看著涼棲梧麵上的紗,終究還是放棄。
涼棲梧不會是鳳禰,若她是,早就會來尋著他了。
郝連玄眼裏淌過失望,抱著她又繼續前行。
也罷,涼棲梧身上的巫術興許是那個老者教授的,待她醒了便問問罷。
郝連玄抱穩了懷中的人,望向遠處幽僻的竹溪館,確是一個清淨之地。
鳳念很是細心地幫他父君推開門,探頭探腦了一陣子,最終才放心地拍拍手:“父君,很幹淨,娘親肯定可以好好睡下的。”
郝連玄看了一眼涼棲梧,就她現在這樣,就算是放在石椅子上也依舊會睡的很香。
安置好她,郝連玄便在燃爐裏燃了香,再看一眼沉睡中的涼棲梧,推門出去。
竹影搖曳,倒是可以放鬆心情。
郝連玄自斟一杯茶,茶香嫋嫋。
鳳念因著無趣,便出來坐在石椅子上,扁著嘴:“父君。”
郝連玄轉動茶杯,不語。
“念兒。”
“嗯?”
“念兒為何要將棲梧姑娘喚作娘親呢。”他有想過鳳念畢竟是還沒見過他的生母,涼棲梧隻是對他好了些,但這份好不足以讓鳳念這個小機靈鬼叫她一聲娘親罷了。
鳳念想了想,覺得很是為難:“念兒也不大懂。她對念兒很好。”
果然隻是這樣麽?
“又很漂亮,和父君站在一起很是和諧。”
鳳念眼睛停留在石桌子上,睫毛低垂:“而且,她給念兒好親切,好熟悉的感覺。”
“念兒沒見過真正的娘親,但是念兒很喜歡那個棲梧姑娘。”
“父君總說讓念兒記住念兒的娘親是叫‘郝連鳳禰’,可念兒對她確實是沒有印象的。”他兩隻小手絞了絞,越說到後邊越低沉。
郝連玄伸出手在鳳念頭上撫了撫。
涼棲梧在屋內翻了個身,又繼續睡過去。
“父君給念兒說說念兒的娘親吧!”
“好。”郝連玄柔柔笑了。
“父君初識你的娘親還是在一次隨著我的父君,也就是你的爺爺去了一趟異國才相識的,那會……”
那會,等郝連玄與郝連添去到鳳昰國時,已經是晚上,巧不巧碰上鳳昰國的乞巧節。
當時,鳳昰國皇室的皇子公主們也在遊湖的船上,一派金碧輝煌。
作為遠方來的貴賓,郝連玄與郝連添也在船上。
船行到一半,忽而甲板從中斷裂,郝連玄便隻身逃出,一到艙外,便看到一身火紅色的鳳禰站立在船頭,任微風撫弄,好似一團明焰。
郝連玄便皺了皺眉,船身一個搖晃,徑直衝了上去,因著自己習識水性,才抱著她跳下湖。
圍觀在岸上的人一片驚呼。
沒想到鳳禰非但沒有道謝,反而狠狠咬了郝連玄一口。
郝連玄很是火大,鳳禰卻開了口。
“為何要告訴他們?為何要救我?”她一臉的決絕,郝連玄才隻船上的破壞是她弄的,當下臉一拉。
“能不能將敵人置之於死地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鳳禰愣住。
這便是他們的相識。
鳳念聽得很是仔細,雖然這裏邊有好多他不大清楚的東西,但是見著自家父君說之時很是認真,不知不覺就從暮色蒼茫到星辰滿天。
“再後來,禰兒她隨了我回來,本是想著就這樣過罷,而後發生了太多變故,所以她去了,隻留下了你。”一席話盡,茶湯涼。
鳳念隻是個五歲多不到六歲的孩童,許是不大了解什麽的,郝連玄這番話,或許隻是說給自己聽。
郝連玄舉著已涼的茶,捏住溫了溫,目光繞過茶杯,淡然放在已合的朱門之上。
涼棲梧一手捂著胸口,背靠門,神情很是艱難。
她是個醉了易醒的體質,方才一起身想要出屋活動活動,便聽聞小奶包他家公子在給他家小奶包說話。
她聽得不多,不偏不倚聽到了小奶包鳳念喚他作“父君”,也不偏不倚地聽到小奶包的親娘親禰兒就是所謂的郝連鳳禰。
這究竟是個什麽緣分?
所以,那個被小奶包喚作公子的,其實就是他的父君郝連玄?怪不得雪鬱代管他叫玄,原來隻是自己太糾結了繞不過來……
然後,涼棲梧像是想到了什麽,這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媽呀,鳳禰的兒子,不就是她涼棲梧的兒子嗎?不對不對,鳳禰是鳳禰,她是她,鳳念根本就算不得是她的娃,可是怎麽辦,涼棲梧其實就是鳳禰的一份子啊……
涼棲梧欲哭無淚,她收回那些曾經問候過小奶包鳳念的爹媽的話。
她感覺有些難過,罷了,先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