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師長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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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君一凜。
她其實也很清楚,鄉試算是地方考試。
就算她考了頭等的解元,也隻是江東範圍內的第一。
即便如此,那也是原本與她有一力之爭的顧瑾考前失態,發揮失常所致。
在急智、謀略方麵,顧文君自信遠勝同齡人,可要論起中規中矩的考試測驗,她並沒有那麽大的信心。畢竟其他書生學子都是十年寒窗苦讀,而她卻是投機取巧,用猜題劃重點的應試竅門去對付。
一旦將比試範圍從江東郡拉大到徽州府,隨之而來的競爭對手隻會更多,也會更強。
光一個州府裏,就有八個郡,也就是說隻論與顧文君同樣檔次的解元,就有七個之多。再想爭第一,難上加難。
這是一件不好做的事情,但顧文君起碼有應對的思路。
與之相比,顧瑾顧瑜也到京城來的消息,則更讓顧文君覺得棘手。
江東一行之後,沒有人比顧文君自己更清楚,她與顧家已經徹底不死不休了!
顧瑾和顧瑜必定是她的敵人!
“京城學坊”顧文君口中喃喃,心裏生出一番思量。
程鴻問從上往下地捋胡子,開口替顧文君答疑解惑。
“京城學坊是由一任高官退位之後辦立的,建成時間遠在文山書院之後。但因為對入學門生有極高的門第要求,加上他們師長在官場中的人脈,所以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權貴子弟學生。”程鴻問似乎回憶起什麽,眼角的褶皺越發深嵌。
“甚至京城的民間都流傳著一句話,說那京城學坊裏學生的父輩,根本沒有四品以下的官員。如果有低於四品的,那就是其他門生的小廝!”
一句話,道盡了京城學坊的尊貴。
可是顧文君卻聽出那高門學府盛名之下的殘酷本質,恃強淩弱欺軟怕硬。好像在京城學坊裏 ,勢力地位更高的學生,就可以奴役比他們更弱小的。
如果真是那樣的學校。
顧文君倒寧願待在文山書院,起碼這間學府的氣氛更加開明透徹。也難怪陛下當初會直接舉薦她來文山書院,根本沒有提一句京城學坊。
她隱隱覺得,文山書院才是求學問道的地方,而那個京城學坊,分明就是一個提前模擬的迷你官場朝廷,隻招收大大小小的官員世家後代子弟。
大概情況,顧文君都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隻是,她還有一件在意的事。
“那京城學坊裏,還有女子班?”
程鴻問說,顧瑜也被敬王殿下送進去念書了。這個信息在顧文君心間一劃而過,然後就停在那裏,不斷變大,她很難控製自己不去想。
要是當初她恢複女子身份,給自己多一個選擇,是不是也能有第二條路可走。
就像是這個京城學坊,也是收女學生的!
誰知道程鴻問一聽,竟然臉色一變,豎起灰白的眉毛怒喝:“說女子班都是抬舉他們了!你以為京城學坊為什麽收女子,明麵上傳教女德,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給他們那群世家門生一個相親聯姻的機會!掛羊頭賣狗肉罷了!”
說到怒極之處,程鴻問一掌拍在案桌上,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他毫不顧忌地大罵。
“那京城學坊從上到下,從教書先生到學子門生,不是趨炎附勢的諂媚之徒,就是沽名釣譽的權貴子弟,都是衝著功名利祿去的。簡直辱沒我們讀書人的風骨,當真可恥!呸!”
顧文君思維靈敏,一點就通。
她不多想就明白程鴻問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原來,那說是女班,其實就是京城閨秀們隔一段時間一次的聚會,開課次數也遠低於正常授學。教導的內容也是乏善可陳的女德女功,再多就是一些千金小姐們在自己家裏也能學的琴棋書畫。
可想而知,這些閨秀們也不是為了上課才來的。
都是為了聯絡感情,鞏固世家關係,甚至提前選定未來的東床夫婿。京城學坊之心,細想便知。
這樣一個世道,女子再聰慧毓秀,還是得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顧文君心中微微一恍然,隨即便更加篤定,那一瞬間的猶豫和後悔退散得幹幹淨淨,一點也不剩了。
“這個男子的身份,我一定要再裝下去。”
就在顧文君陷入沉思之時,程鴻問又鬆了手,踱步到書房門口。
他看著緊閉的門低低道:“過兩日,京城學坊提議,要和文山書院小試一場,為之後的會試科考做準備。我想,他們應該是衝著你來的。”
如今,京城學坊的地位漸高,隻是還不如文山書院聲名在外,隻在權貴圈內流傳。
京城學坊一直都想徹底把文山書院踩在腳下。他們還欠缺的其實就差一場名震天下的精彩比試。
而那個最好的人選,無疑就是名聲越顯的顧文君。
遑論她還進宮得了皇帝陛下和太後的賞賜,這樣的人卻是半個寒門草根,早就成了京城上流圈子裏的異類。無數人都在暗中觀察她,更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她。
顧文君唯一能做的,將所有的惡意一一回敬。
必須有怨還怨,隻有這樣,才能讓那些藏在陰溝裏的東西在下次算計她之前,都掂量一下。
她不想再吃一次心慈手軟的教訓了。
“師長,我會做好準備,一定不會丟文山書院的臉麵。”顧文君一字一句答道,鏗鏘有聲。
“好!”程鴻問欣慰地笑了笑,之後他突然伸手,想要打開自己書房的門,他開門的動作讓顧文君猝不及防,她來不及阻止。
“師長等等——”
門已經開了。
兩扇木門是對稱著向內翻的,一開,就讓外麵趴著偷聽的人一個趔趄,整個人都跌落進來。
“啪”的一聲,摔了一個狗啃泥。
震起的風還把程鴻問的衣擺都弄亂了。程鴻問黑著一張臉,怒氣衝衝:“王子逸,又是你!別以為你這次鄉試有進步,我就不會罰你了!”
“哎哎哎,師長我錯了!我是關心你和顧文君出事,所以才——啊!”
王子逸哪有剛才在楊鳴麵前的囂張勁,直接被程鴻問拿著領子提起來,吊到空中教訓。
顧文君別過頭,不忍再看。
她耳聰目明,五官敏銳,早就發現門外麵還有一道呼吸聲若隱若現。顧文君稍想了一下,就猜到是王子逸那小子放不下心,跟過來偷聽了。
本來,顧文君一直裝作不知,是想等他們談話結束,再給個提示,讓王子逸好早一步溜走。
結果程鴻問一聲不響就開門,王子逸直接露餡了,顧文君也措手不及。
“師長,王子逸也不是故意偷聽的。”
“啊!師長我下次不敢了!”
一通折騰過去。
“行了,都給我走吧!之後的比試都給我警醒點,誰丟了文山書院的臉麵,我就讓誰吃不了兜著走!”程鴻問狠狠地斥責一通,泄了火氣,這才甩手,眼不看為淨地放人離開。
“呼。”王子逸長出一口氣,忙不迭地跟在顧文君身後跑出去,恨不得快點從師長的視線範圍裏消失。
這下,王子逸可以好好問顧文君了。
問她為什麽突然就離開江東,又問她為什麽不打招呼就去了宮裏。
一些關鍵問題,顧文君當然不會和王子逸講,但她還是盡量解釋了,打消了王子逸的不滿。
從顧文君嘴裏問出離開江東的事情,王子逸便也沒再多計較,轉跳到程鴻問的火氣上。
“師長怎麽吃了火藥似的,脾氣變得這麽差。”
顧文君搖搖頭,“師長接了京城學坊的挑戰書,他心情糟糕也是正常的。”
聽到京城學坊的名頭,王子逸嬉皮笑臉的神色也漸漸凝沉下來,但仍然強作逗樂,不滿地一歎:“那什麽鬼勞子的京城學坊,連顧瑾那樣被我們書院趕走的學生都要,有什麽了不起的!一定鬥不過你的!”
王子逸看似十分大大咧咧,其實也有心細的時候。
這話便是在安慰顧文君。
她做了文山書院的第一首席,做了一眾書生的領袖人物,便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一場以各自學府名聲為賭注的比試要開啟,重任一定會壓在顧文君的肩上。
顧文君現在的心情就一片沉重。她並不一味樂觀。
“不,顧瑾能進京城學坊,就必定有他的倚仗。士別三日就可刮目相看,我們不能小看他。”
雖然從她與顧瑾相遇到目前為止,顧文君從來都是贏的那一個。可那時候,她隻是與顧瑾一個人鬥。
從她在江東與顧瑾打了一場衙門官司,最後由敬王出麵把顧瑾撈了出來那件事起,顧瑾便徹底綁上了敬王殿下的勢力和賊船。
這一次,不是她和回京的顧瑾鬥,是與他背後的敬王鬥,是和整個京城學坊的權貴門生鬥。
“嘖,那顧瑾真是破事一籮筐!都被趕走了還能厚著臉皮回京,換一個學府念書。”
王子逸憤憤不平地叫罵:“就是他以前那些跟班,也不安分,那個徐修言就不說他了,他妹妹現在還在顧家呢,倒黴!”
“但是那個楊鳴就尤其可惡,以前都不見那家夥說話,偏偏最近特別鬧騰,我見一次就生一次火!”
那樣一個卑劣小人,不值得一提。顧文君原本都沒有將他放在眼裏。然而王子逸的抱怨,卻讓顧文君倏地提了心。
“楊鳴是最近才這樣鬧事的?”
“沒錯!他不知道聽了哪些消息,顧瑾一回京,楊鳴就變得古怪,顧瑾進了京城學坊,楊鳴就上躥下跳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楊鳴自己進京城學坊了呢。”
顧文君眼中飛快地劃過了一絲幽光。
“楊鳴有問題,他一定還和顧瑾保持私下的聯係。要重點觀察他。”
她邊說邊思忖著:看來之前光是讓劉喜教訓楊鳴,還是下手太輕了一些。
王子逸直接拍了胸脯,“好,交給我來辦!”
“你不行!”顧文君直接否決:“你和楊鳴在明麵上就鬧成這樣,要你盯著他,楊鳴第一時間就會察覺不對勁的。”
“我!”王子逸把俊逸的五官皺成一團,不滿又無法反駁,隻能跟在後麵,聽從顧文君的,“那讓誰來?”
顧文君馬上就想到那張陰暗又死氣沉沉的臉,也是從對她看不上眼,到幫她度過京城衙門牢獄之災的人,她道:“秦宸呢?”
王子逸這次遲疑了:“他他還沒有回文山書院呢。顧文君,秦宸家裏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情?”顧文君唰地一下回了頭。
“你知道的,秦宸家境不好。家裏麵隻剩下一個做捕頭的叔叔,就是那次在京城衙門裏幫過你的老衙役。但聽說他那個叔叔得罪了人,秦宸為了他叔叔,學也不打算上了。”
顧文君急罵了一句:“唉,你怎麽不早說!”
“這事牽扯到京城衙門,不是光靠錢就能解決的,我也是實在沒地方插手哎哎!顧文君,你冷靜點,別犯傻事,這次可不一定像上次那樣好運,犯到衙門手裏還能出來!”
“難不成你還在京城衙門,坐牢坐出別的關係來了嗎?”
王子逸叫都叫不住人,傻眼地看著才剛回來的顧文君又一溜煙沒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