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 第五十四章 訣別
驚慌間,被黑衣人擄來的洛仙,拚命的掙紮,可是依舊沒有辦法掙脫,被那人推進去了一間房間。隻見這個房間似乎像是剛剛被打掃,跟新的一樣,裏麵一塵不染,東西也擺放的太過整潔,就像是有潔癖一樣的人的房間。
一個肥頭大耳的人正用著上等的布料,反複的擦拭著自己的一柄短劍。當聽到有人進來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回頭一臉淫邪的的看著洛仙。
“小美人,我們又見麵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稱病,不參加宴會的魏國七皇子——曹珩。
而在聽雨軒,今日的整個樓都被強行包了下來。洛仙姑娘,看著這眼前的曹珩,就像是看見了豺狼虎豹一般。
“不要過來!”
洛仙驚慌的大喊道,眼神裏的恐懼已然溢於言表。
“喊啊!今天這裏,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曹珩大笑了起來,帶動著他臉上和肚子上的肉都抽動了起來。
曹珩一把撲了過去,洛仙拚命的沿著房的邊緣逃跑,兩次之後,已經和剛剛的曹珩互換了位置。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洛仙痛苦的呐喊著,她慌亂的退到了桌子前麵,手裏摸起來一把短劍。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顫抖的拿起手中的短劍,威脅著眼前這匹麵色極為淫邪的豺狼。
“喲,這麽剛烈嗎?我喜歡,來啊!你敢嗎?我今天不光要奪了你的身子,我還要我那群手下也一個接一個的享用,最後把你扔在林澈的麵前,我要讓他也體會一下,被眾人羞辱和嘲笑的感覺!哈哈哈哈!”
曹珩惡狠狠的眼睛裏流露出來凶殘和狠厲,他準備一把奪刀,然後製服眼前這個小姑娘。
洛仙驚恐和絕望的雙眼裏,眼淚似乎已經流不出來了,她掙紮和求救沒有人搭理,這讓她已經近乎絕望。
曹珩慢慢的靠近那個已然沒有退路的小美人,顯然他馬上就要吃到這個到手的美人了。
驚恐而痛苦的洛仙,腦海裏不自覺地閃現出了和林澈相處的那些畫麵、那些甜言蜜語和那些一起幻想的美好期許。她嘴角泛起了微笑,絕望過後變得平靜的麵容,有那麽一絲傷感,卻也有那麽一絲的釋然。
陡然間,洛仙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堅定,她顫抖的雙手變得沉穩,她來到窗台,用她撫琴一般曼妙的動作,用短劍在自己如雪般的脖根劃過。
燦爛豔麗的鮮血也就如她的容顏一般,美麗動人,噴灑在窗簾上、地上、桌案上、曹珩的臉上。
她嬌弱的軀體此刻又是那麽的有力量,毅然的從聽雨軒的窗口,傾落而下,就像是冬日的一片白色雪花,靜靜地落在神女湖旁。
紅色的血花綻放、盛放、怒放,就讓這冰冷夜晚的街道,多一抹熱烈。
繁雜的路上,行人紛紛駐足圍觀,神女湖本來如潮水般的人流,此刻卻像是護花的屏障,讓怒放的血花慢慢的延綿。
“臥槽!太惡心了!太惡心!這是什麽?血嗎?臥槽!太髒了!衛軍!衛軍!”
滿身鮮血的曹珩,就像是渾身過敏了一般,他抓起手絹擦拭,可怎麽擦都覺得擦不幹淨,怎麽擦都覺得髒。
他喚來了衛軍,帶著他的護衛,怒火衝天的衝散了圍觀的人群,趕緊回自己的住所,洗幹淨自己的身體,去除這些汙穢。
皇宮內,自從那一首詩之後,林澈再也沒有參與任何的文試或者武試,這倒也遂了他的心願,他隻能強打起精神,撐完這場宴會。
當皇上和太後退席,他就像是重獲新生的小鳥,隨時準備快活的飛翔,飛回自己的家。
他火急火燎的拉上父親和林玦,正準備上車,卻看見淚眼朦朧的來福,正在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林澈強壓住那些不好的想法冒出來,可他今天總覺得心裏不太安心,甚至是心慌。
有太多都讓他感覺不對,詩詩姑娘邀請洛仙不太對,去聽雨軒不太對,嚴韶儀沒有一起不太對,今日突然被安排來皇宮表演不太對,三皇子的眼神不太對,曹珩突然的臥病不起不太對,而眼前的福伯模糊的淚眼也不太對。
他看著福伯似乎要張嘴說些什麽,他居然內心是抗拒的,他看著一個一個的字從福伯的口中出來,就像一把把刀插進他的胸口。
他突然覺得眼前一陣模糊和黑暗,周圍的人似乎在說著什麽,但他的腦袋裏隻有一陣尖銳的耳鳴聲,他胸口突然覺得一陣灼熱,一口猩紅的紅色液體從口中噴湧而出。
他跌跌撞撞的跨上了馬,用盡全身力氣的揮舞著手中的鞭子,駿馬拚盡全力的奔跑,不時也發出悲涼的喘息。
他一路疾馳,整個世界就像是扭曲動蕩的畫,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紮進去了一個漩渦,斑駁的世界就隻剩下了紅與黑。
他回到王府,下馬時從馬上衰落了下來,他感覺不到疼痛,經過的人都麵帶哭色,他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他來到廳前,老夫人和林夫人正在掩麵痛哭,鐵牛、小娟、受傷的小西和小北還有韓姝靈。
他們在幹什麽?圍著什麽?
林澈感覺自己的世界像是喑啞了一般,他跌跌撞撞的走到人群裏,所有人都在聲淚俱下,可林澈卻聽不見,他的世界裏隻有一陣的轟鳴,他視線中隻有一片紅與黑。
他看到眼前那個安靜的躺下的仙女,她那麽美,那麽善良,又那麽安靜,她的手上還有那塊當日定情的手絹,紅色的血跡就像是一朵朵瑰麗的花,在她的指尖綻放。
他隻是靜靜地握著她的手,將自己額頭抵向洛仙的額頭,他沒有哭,確切的說他在笑,他覺得眼前的姑娘是在開玩笑,他用額頭輕輕的想要將她喚醒,用溫暖的鼻尖,輕輕地從比鼻子往額頭上滑過,這不是他們最常用,也是最纏綿的動作嗎?看著那個姑娘沒有反應,他笑了起來,靜靜地坐在地上,握住她的手。
她隻是睡著了,她隻是太累了,她受了太多的苦了。
他依舊沒有流淚,他笑著搖搖頭,看著靜靜躺著的姑娘,他開始給姑娘講故事,就是以前姑娘夜裏睡不著一直纏著他講的故事。
其實他早已把自己的故事都將給了姑娘聽,但現在,他害怕還有遺漏,他要再講一遍,這一次,他保證一字都不漏,這一次他保證他再也不會比姑娘先睡著,這一次他願意從黑夜講到白天,從傍晚講到日日夜夜。
周圍的人們還是不住的哭泣流淚,林澈始終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他害怕了,害怕自己講的話不被聽見,害怕姑娘會分神,更害怕這樣太吵姑娘會膽小的又躲在自己懷裏,像一隻受了驚嚇得貓。
他的食指放在嘴邊,做出了一個“噓”的噤聲動作,他雙手慢慢的捂住姑娘的耳朵,示意悲傷哭泣的人們這樣會驚擾到他心愛的姑娘。
圍觀的痛苦的人漸漸散去,廳裏隻剩下林澈,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著他的故事,他從記事開始的每一件有印象和記憶的事,他第一次偷跑出去玩,他第一次受罰,他第一次和奶奶去大覺寺,他第一次和父親頂嘴,他第一次欺負林玦,他第一次賭錢,第一次去拂翠苑,第一次在大碗茶館看戲,第一次在聽雨軒喝茶,他第一次下神女湖去遊泳,他第一次在神女湖上過夜……
無數的記憶和故事,他一字一句的講述著,當他講到第一次和姑娘相遇他想跳過,但還是繼續了下去,隻是講到相遇之後,就再也離開不姑娘的話題,他一直講,一直講。
老王妃來到廳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林勁馳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林玦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李隆興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趙奕韜、趙希琳、安樂王爺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嚴尚書、嚴夫人、嚴韶儀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韓將軍、韓夫人、韓姝靈、韓昊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王掌櫃帶著洛神商會的一群夥計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詩詩姑娘來到廳前,似乎也說了些什麽,林澈一直在講。
當床榻換成了棺槨,林澈還是在講。
當滿園的紅色的裝扮換成了白色,他還是在講。
當靠著的桌腳換成了移動的馬車,他還是在講。
當裝扮好的新房換成了一方土丘墳墓,他還是在講。
當眾人在他麵前苦苦哀求,他的頭緊緊的貼在碑石之上,緊緊得抱住,還是在講。
晴天,他在那;陰天,他在那;雨天,他還在那。
他就這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一直緊緊的抱住碑石,給它溫暖、給它依靠。因為這樣,那個姑娘才不會怕,因為每次都是這樣,每次她都會往林澈的懷裏鑽。
時間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七天的過去。
王府的人操辦完白事之後,找到了當時聽雨軒的目擊者,老王妃擊鼓鳴冤,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靖武王府辦了白喜事,而他們要告的是魏國的七皇子曹珩。
官府自然是不敢接,所以林勁馳去告禦狀,中軍柱國的將軍,長跪宮門一天一夜,皇帝陛下那邊沒有動靜,兩天兩夜,依舊沒有動靜,三天三夜,還是沒有動靜,隻有宮裏的公公和大臣們前來勸說。
三天之後,老王妃把靖武王府的牌匾拆了下來,那是先帝親手所書的牌匾,這一次,林勁馳把奏章加了一份——告老還鄉。
老王妃撐著自己的六十多歲的病體,帶著先帝所書的王府牌匾,還有林玦一起,祖孫三人跪在門口。一請陛下為林家的洛仙慘死主持公道,二請陛下準許老王妃歸還王府牌匾,撤掉封號,辭掉林勁馳的軍職官職,準他們一家回揚州告老還鄉。
林澈的事一出,也引起了京都士子的群情激憤,魯士元等士子一同上街遊行,抗議魏國皇子殘害王府未婚妻的殘暴罪行,要求陛下還靖武王府一個公道。他們還自發的圍在魏國七皇子曹珩的住所,夜以繼日的在那聲討。
禦書房裏,皇帝陛下麵色鐵青,所有人都在不敢吱聲。他細長的眼睛裏的憤怒,幾乎就要燃盡了整個禦書房。
“平時你們不是注意很多嗎?現在怎麽了?啞巴了?”
皇帝一開口,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現在林勁馳找朕要說法,老王妃找朕要說法,士子找朕要說法,京城百姓和護國的將士都在找朕要說法!你們說,怎麽辦?”
皇帝陛下又一次發問,這是非常罕見的。
可這裏麵的人,誰都不敢承受這天子一怒,就算是韓將軍和嚴尚書,此時也不會站出來說什麽偏向性的話。
“太師,你一向思慮周全,作為百官之首,你有什麽看法!”
皇帝直接開始點名了。
太師雖然被點名,但他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麵。
“陛下,如今給到陛下的局麵已經很清楚,微臣以為。靖武王府的說法,肯定要給,靖武王當年為我宋國東征西討,這宋國半壁的江山都有他的功勞。林柱國作為中軍柱國,也是軍功無數。這說法不給,民怨不除,軍心不穩,恐怕會動搖國家根基。然後魏國的盟約也要維護,首先是北部地區,夏國雖然已經簽下條約,但他們生猛好戰,恐怕不會讓邊境久安,梁國與我素有摩擦,魏國作為我們東北部的最為穩固的盟友,一旦開戰,不但生靈塗炭,更會讓國家有存亡之危!”
大師語重心長的分析,陛下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的寒意。
太師接著說“依臣愚見,將魏國七皇子留在京都作為質子,對百姓士子,則說魏國七皇子違背宋國法律,終身監禁於京都之內。而對魏國那邊,隻需告訴他們,七皇子在我國京都不會受到過度限製,等過了幾年,民怨平息遺忘之後,便將七皇子偷偷送回魏國!”
禦書房裏的人,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而且太師說的也有道理,皇帝陛下閉上了眼睛,慢慢的在體味著各種選擇之間的利害關係;若此時謝成謀在,或許陛下還會問下他的意見,可惜陛下早先讓他去燕國執行任務去了。
“就照太師說的辦,刑部和大理寺那邊安排好,韓兆遠、嚴瑾去勸勸林勁馳,讓他早些帶老王妃回去吧!準他一個月的假,其他的什麽,就不用提了!”
陛下的眼神裏隻有決定,沒有商量。
宮門外,太後聽聞了這事也趕來勸自己的親妹妹,韓將軍、嚴尚書將陛下的意思告知了他們,老王妃扔下了牌子,神情冷漠的便回了家。
韓將軍和嚴尚書兩人幫忙把牌子撿起來,親自給送到王府,王府無人敢掛,結果韓將軍拿上東西就自己給它掛上了。
可拆過的東西,再複原,還會是原來的那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