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陳致義,你別睡啊……你起來和我說說話……”
霍以然猛力的拉動著陳致義的身子,試圖搖醒他,卻發現無論她怎麽在陳致義身上上下其手都沒有任何用處,陳致義絲毫不見有絲清醒的跡象。
霍以然仔細的看去,陳致義的臉上遍布著不正常的紅暈,伸手覆蓋上他的額頭才發現他已經發燒了,嘴唇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燒的反正是一片蒼白絲毫沒有血色,就連在汙水下浸泡著的身軀也是燙的驚人。
因為所處的地方太過汙穢,前些天受傷的傷疤上開始滋生了水蛆,霍以然看著陳致義照理來說這個男人如今到了這種地步她應該是感到心生快意的隻是看著一片狼狽的陳致義她竟生不起這種感覺來,反而有些擔憂,他是該死,她是恨他,可她總覺得他不該死在這個地方,不該死在別人手裏。
“一個男人竟然連這點上都受不住。”霍以然嘴裏嘀咕著,卻還是一把抱住了他,靠著他的身型拉住了水牢的牢門,沒辦法她的個子太低了,僅僅是待在水牢裏已經夠吃力了,髒水造就漫過了她的脖子已經快到了下巴處,將將要漫過她的嘴巴了,所以如果她不和一個樹懶一樣緊緊的扒在陳致義身上根本就夠不到水牢的牢門,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是如今陳致義兩條胳膊都是同牢門鎖在一起的,讓她不用擔心如果他支持不住了直接暈倒在水中,落得被髒水淹死的下場。
“喂,來人啊,救命啊,犯人發燒了啊。”霍以然緊緊拽著牢門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卻沒有一個人應答,水牢中空餘了霍以然的回聲一遍遍回響。
霍以然低頭看向陳致義,隻見他一個腦袋耷拉著了無生意的樣子,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話這個男人怕是必死無疑了。
狠了狠心衝著牢房外麵喊道“他要是死了你們皇子拿什麽來換我陳國的城池,一具屍體嗎?我們的君主是從來不做賠本生意的,若是一個活人的話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相反的若是一具屍體,你們大越不僅什麽都得不到,我陳國必會舉國之力來報此仇,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是堂堂一軍主帥,一國皇子,到時候這個過錯可就隻能由你們來承擔了。”
說完這句話,霍以然的力氣就耗盡了,手一鬆摔進了髒水裏麵,嗆了好幾口汙水進了肺裏,好半晌才從水裏鑽了出來,頭頂上還頂著一隻死老鼠,霍以然抬手把死老鼠扔到一邊,定定的看著陳致義,再心裏暗道,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了,流玥楓費盡心思把他們抓了起來肯定不會是隻要陳致義死那麽簡單,他留著陳致義想必還有更大的用處,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剛剛的一番話肯定是能派上用場的。
其實到了如今這番地步霍以然都不太清楚是怎麽被抓進來的,這是霍以然和陳致義一起被抓進水牢的第七天,也是自赴宴之後被流玥楓囚禁的第十天,霍以然想如今外麵怕是已經亂成一團了吧,連上他們倆,已經連著有七位將領在踏入玉麈地界失蹤了,其實也算不上失蹤,應該是通通都死在這個水牢裏了吧,角落處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死人的半隻手掌,在汙水中顯得更加明顯的頭骨和大腿肱骨一類的東西。
埋在水下的身子早已被泡的不成樣子了,每時每刻霍以然都能感覺到有水蛆老鼠之類的東西在啃噬她的骨肉,剛開始還能感覺到害怕還能躲一躲到了後來連躲閃都懶得躲了,死過一次的人早已不懼怕死亡,隻是以這種姿態死在這水牢裏的話總是不甘的。要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怎麽能死在這裏呢。
有人來水牢裏麵解開了陳致義身上的鐵鏈,把他從水牢裏提了出去,霍以然知道這是她剛剛說過的話起的作用了,他身上渾身是傷而他身上這傷有一多半其實都是為了她受的,故而不論是於情還是於理她都不能放任他在這水牢裏自生自滅,更何況就算是陳致義前世對她對霍府做了多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作為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怎能如此死在敵國的手上,更遑論今生他對她還有恩。
事情的來龍去脈恐怕還要從宴會那日開始,那日霍以然和陳致義一同去赴宴,正是賓主盡歡之時,卻見四周突然湧出了十數記黑衣人,流玥楓依舊笑的溫潤如玉眼神卻寒冷徹骨,確原來在宴會之前他就得知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在他們的酒杯上塗了軟骨散,讓他們乖乖束手就擒。
不說還不覺得,聽流玥楓一說霍以然竟真的感覺到四肢百骸出不上力來,連忙轉頭看向陳致義,隻見陳致義一臉了然於胸的樣子,成竹在胸的說“來赴殿下的宴席,某自是要做好準備才行。”
隻見流玥楓並無多大的驚訝之色,轉頭看向霍以然話卻是衝著陳致義說的。
他說“二殿下自是英明神武睿智深邃,隻是恐是忘了您身邊的這位夫人了吧,看她的樣子應是中了軟骨散妥妥的。”
霍以然一直都沒有忘記陳致義當時的眼神,那是一種看白癡的眼神,這一次她真的不怪陳致義把她當作白癡,因為當時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她是白癡,明明他都提醒過她一切小心謹慎行事了,她竟然還大意的中了流玥楓的軟骨散,更重要的是這個軟骨散下的是那麽明顯,被流玥楓抹在了酒杯沿上。
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陳致義並沒有丟下她一個人跑路,反而是一邊護著她一邊同那些黑衣人大殺,受了傷也隻是悶哼一聲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從始至終都沒有要把她扔下的想法。
當時他是可以出去的,以她看來流玥楓的那些看起來氣勢磅礴的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明明當時把她扔下,他先逃出去再搬救兵來救她是最穩妥的選擇,他卻選擇了帶她一起走,她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開始的三天他們隻是被關在流玥楓在玉麈的別院中,那個時候陳致義的身上還沒有這麽多的傷,第三天晚上陳致義對著她說,他要出去一趟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出去了,她信以為真等了他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淩晨才看見他出現,渾身上下布滿了血跡,異常的狼狽。
還未等她將他扶穩門就被人踹了開來,然後他們就被關進了這個水牢。
剛開始見到水牢她其實怕的要死,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牢房,到處都彌漫著腐臭味和血腥味,隨處可見的是池子裏的殘肢斷掌,前世她也隻不過是被池墨吩咐下人剮了皮肉而已,雖有腐臭和痛苦卻遠不及如今所見的,就像是人間地獄。
陳致義自己受著傷卻還不忘了安慰她,雖是一如即往的欠揍的語氣,但是不知怎的她的心卻安了下來。
牢內的鐵門再次響起,霍以然還以為是陳致義被押回來了,退了幾步抬頭看向上麵的鐵門,驚訝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麵容。
來人是流玥楓,隻見流玥楓一臉興致勃勃的觀賞著霍以然如今的慘象,緩緩的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倒是一派遇事不驚的模樣,與那日在月老廟前羞澀膽怯的模樣仿若判若兩人。”
“殿下如今來,是來觀賞奴的笑話的嗎?”抬頭看著他太過勞累,霍以然此刻體力不知懶得做那份虛禮,隻是之前和陳致義一同撒下的謊確是要圓好的,此時的流玥楓隻道她是陳致義的妾侍,若是有朝一日得知了陳國派來援助守軍的東西兩路元帥全都落盡了他手裏,那後果真真是不堪設想的。
流玥楓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此番前來乃是給你一個存活的機會,陳致義那麽寵愛你想必許多政事也是從不瞞你的吧。”
“殿下說笑了,夫君寵愛妾身,乃是妾身的福分,又豈能仗著那一星半點的寵愛胡作非為呢。”霍以然臉色蒼白說出來的話確依舊不改風骨。
明明此刻那牢中的女人一臉狼狽,流玥楓該是感到惡心的,不知為何卻生不出一星半點的險惡之意,仿佛哪怕就是一點也是對牢中那人的褻瀆,心中一動流玥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良禽擇木而棲,小姐可願另擇良緣,往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後種種比如今日生,本宮比起你國那二殿下而言想必也是不差的。”
“然怕是要負了殿下美意了。”霍以然閉目說道。
“當真?”
“當真。”
得了霍以然回答的流玥楓不再蹲在水牢上麵看著霍以然,轉身走出了暗道,在出門前衝著手下點了點頭,有些事情他隻給人一次機會,他甚至破例給了那女人兩次機會,她竟是如此不識好歹,那陳國二殿下究竟有什麽好的,竟值得她生死相隨嗎?既然得不到那便毀了吧。
密封的水牢裏忽然露出了無數的小孔,每個小孔裏都汩汩的往外流著水柱沒一會兒,水牢裏的水位便漫過了霍以然的嘴唇,霍以然想這一次她怕是真得非死不可了,她知道霍冰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前來救她,隻是恐怕她熬不到那個時候了。
水位依舊在上升,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