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夢境
餐桌上剛端上來的食物,雖然食材很普通,味道卻是極好。滕狩雲沒忍住,一時多吃了幾口,被夏侯淨製止。“你少吃些生冷的。”
“滕小姐的男朋友真是不錯,現在這樣體貼的男生已經很少見了。”王德點頭讚許,問夏侯淨,“還不知道這位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
“沒什麽,不過是接一些老一輩的擔子。”夏侯淨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王德見對方不願回答,也沒再追問。四十餘年的生活經驗成功淬煉了他通過眼神揣摩對方的能力。他笑著,晃了晃杯中的竹葉酒,淺青色的半透明液體,懸懸地掛在杯壁上。他湊近杯口,小啜一口,讚道:“好酒啊。”
易棉白在簡單吃了幾口飯之後,放下筷子,又說了一遍,“這棟房子裏,確實有鬼。”
“我說你有完沒完,鬼屋裏有鬼,這不是很正常嗎。”廖明修沒好氣地說道。
滕狩雲睜大眼睛,問道,“鬼屋?”
“你不知道嗎?這裏原來算是個挺有名的景點,很多尋找刺激的遊客會來這個空屋子裏探險。網上的帖子一搜就是一大把,什麽紅衣女鬼,會唱歌的枯井,還有半夜自己掃地的掃把。”廖明修看了滕狩雲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怎麽連這些都不知道?
“前兩年,有幾名驢友失蹤,他們家人報了案。警方調查了他們的網頁瀏覽記錄後,大家才知道他們來了林宅。後來人找是找到了,三死一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當地政府就把後山的路封上了。”
林雨瑤:“空屋子……?那現在這個林姐……”
“誰知道呢,估計是怕再有人誤闖這裏出事,所以找了個人來看門吧。不過我看請柬的意思,可能有人想借著林宅‘鬼屋’的名頭,來建一個鬼屋景點撈錢。咱們就是第一批試玩者。”廖明修搓搓手,“別說,這個人還挺有頭腦的,隻比我差那麽一點吧。”
英招又暗中翻了個白眼。
王德笑著:“別說,想做這個試玩者可不容易。我知道我身邊的朋友有不少人提交了申請。不過他們都沒通過,就我運氣不錯通過了申請。”
滕狩雲有些疑問,剛張開嘴,便感覺到夏侯淨在暗中拍了拍她。她吞下問題,靜靜地聽另外幾人交談。
據她所知,自己並沒有提交過什麽鬼勞什子申請,夏侯淨應該不是那種會關注鬼屋的人,更別提什麽申請試玩。剩下的唯一嫌疑人,就是英招了。
英招察覺到滕狩雲的目光,突然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刺激也要製造刺激,是他的嗜好之一!
吃完來到林宅的第一頓飯,在場的人或多或少地有些乏了,前前後後地出了餐廳,遵著鑰匙的數字,回到房間裏休息。
天色漸暗,山上黑的更早一些,前山遊客的玩鬧聲已經徹底消失。無盡的夜色如同濃暗的墨汁,逐漸吞噬著這個古老的宅子。
滕狩雲他們是甲字房,房間很大,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三張單人床,整體看起來很空。
滕狩雲癱在床上,軟軟的。她眯起眼,舒適地伸了一個懶腰,緩解下一天的疲憊。
歇了一會兒,她歪了歪頭,去看站在落地窗前的英招,“你之前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多好玩啊。”英招笑眯眯地問:“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不敢驚喜!不敢刺激!你高興就好!
滕狩雲無言以對,她坐起來,聳聳肩。又去看夏侯淨,對方自從進了門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不,可以說,來到這個房子之後,他的話就少了很多。
滕狩雲走到夏侯淨身邊,牽起他的手搖了搖,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夏侯淨沉默了一下答道:“隻是感覺這間房子,有些奇怪。”
滕狩雲有些緊張,“難道真的跟易棉白說得一樣,這裏有鬼嗎?”
“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它們隻是人體殘留的磁場。”夏侯淨安慰道,“而且也存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除非有什麽東西,可以穩固磁場。”
“你說奇怪的話,今天那個林姐,”英招插話,他抱著後腦,坐在窗框上,“給我的感覺很親切。但是她又不是妖……我感覺不到妖的氣息。”
“這裏三麵環山,我剛才看了一眼,屋裏有活水流過,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風水,按理說不會有妖物在這裏盤旋。”夏侯淨道,“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奇怪。”
滕狩雲打了個哈欠,奔波了一天,她實在是困了。沒有再參與夏侯淨和英招兩人的對話。她打了個招呼,簡單地洗漱了一番,鑽進了柔軟的夢鄉。
冰冷的湖水從四麵八方襲來,覆蓋住人的眼耳口鼻。滕狩雲感到一陣令人窒息的寒意,她掙紮著,四肢在半空中用力揮動。
她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正努力地把她朝上拉著,那雙手手指纖細,指節突出,卻異常的熱。
終於擺脫了桎梏,滕狩雲大口地喘著粗氣,費力地睜開眼,有水鑽進了她的眼睛,攪得她感覺眼睛酸澀難忍。
她揉揉眼,待適應之後,急忙抬起頭,想看到底是誰救了自己。
眼前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四下張望,地上僅有的水痕,都是從自己身上滴下的。
“有人嗎?”她咳嗽兩聲,“夏侯淨?英招?”
空蕩的庭院裏,兩層樓高的古樹被風推動著,樹葉交疊,發出沉沉的悶響,聽在滕狩雲的耳中,像是有人在用重錘,一下一下敲動著她的心。
胸口的悶痛十分真實,滕狩雲緩了許久才好受一點。她踉蹌著從地上站起,抱著肩膀瑟瑟發抖。她抬頭朝上看,天空中黑雲翻滾,看不見一絲月光和星光。唯一的光源,是不遠處走廊屋簷下掛著的燈籠,慘白的光點隨著狂風的吹弄,在黑暗中四下飛舞,像是一隻被困在玻璃瓶裏,走投無路的螢火蟲。
但它亦是滕狩雲在黑暗中唯一的指明燈,她跑過去,光嫩的腳麵踩到地上的石塊,磨的生疼。但她顧不上了,她心裏太慌了——這是溺水、黑暗和呼嘯的風聲所帶來的不可規避的情緒。
她跳上台階,站在燈光下,扶著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氣。她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已經被分成了很多部分,它們在她的耳膜邊狂叫,在她的喉嚨下怒吼,所有的血液都匯集到了上半身,腳和裸露在外的小腿已經被凍的沒有了知覺。
滕狩雲跺跺腳,顫顫巍巍地將手掌捧到麵前,用力地哈氣,想要讓手變得溫暖。盡管知道是杯水車薪,她也沒有停下動作。
穩定的光源帶給她一絲慰藉,她沒有之前那樣害怕了,也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好好地捋清眼下的情況。
她清楚地記得,她在睡前是和夏侯淨等人在一起的,甚至她在朦朦朧朧快要睡著時,還聽見夏侯淨在四周布下陣法的聲音。
在他們兩個的眼皮子底下,將她劫走並扔進湖水裏這件事,幾乎是沒有可能發生的。
那麽,第二個猜測,就是她在做夢。這是她的夢境。
但是對於夢來說,寒冷和疼痛都太過於真實了。滕狩雲想著,又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險些疼出眼淚。她收回手,抱著肩膀上下搓動著。
風漸漸小了,四周變得安靜,燈籠被狂風淩虐地再也支撐不住,從屋簷上摔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滕狩雲急忙蹲下,將燈籠拾起,裏麵的光變得很微弱了。過了一會,或許是她的祈禱真的管用,火光跳躍著,終於又燃了起來。
滕狩雲舒了口氣,她身上的衣服還在往下滴答著水,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到一件能夠禦寒的衣服。
她就著燈籠的光,朝四下張望,眼裏都是陌生的景致,但是看建築風格,她應該還呆在林宅裏。
滕狩雲調轉方向,摸索著,往東邊走去,夏侯淨說過,東邊是旭日初升的地方,也是陽氣積攢最旺盛的地方。
想起夏侯淨的聲音,滕狩雲心下稍安,如果她真的是在夢境裏,她有信心,能等到夏侯淨救她出去。
不過,她也不能坐以待斃,自己必須也去尋找破解夢境的辦法。
最先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道門,朝兩邊推拉的那種古門,上麵畫著絢麗的圖畫。鮮豔的油墨在燈籠的照射下,顏色暗了不少,格外滲人。滕狩雲咬著下唇,回過頭,朝來的方向望去。身後是一片黑暗,古樹、池塘都不見了蹤影。
她轉過臉,不再猶豫,伸手將門拉開。
門裏同樣也是靜悄悄的,滕狩雲舉著燈籠,小步走進去。
她打量著眼前的房間,和她們住的那一個沒有區別,三張床並排擺著,床上幹幹淨淨,十分熨帖,床褥都被人為拉的平整。
滕狩雲眯起眼睛,走到最右邊的床前,將燈籠靠近,內心悚然。
這床上,赫然有人躺過的痕跡。雖然被人做了掩飾,但從細節處還能看出一二。
躺在這張床上的,就不知道是人,是妖,還是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