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追問
“你是怎麽救的大壯?”
程醫生想起之前的那一幕:他看了大壯的瞳孔,反射消失,瞳孔放大,無法自主呼吸,心跳在心電監護儀的麵前漸漸拉成了一條直線。
“他剛才明明已經死了。我親自確認,這不可能出錯的。”
夏侯淨看都不看他一眼。與其說他目空無人,不如說覺得自己房間裏的人太多,感覺像是一群蒼蠅在周圍。其餘的高護也從未見過起死回生這件事情,圍成一團檢查著大壯的身體,發出一連串的嘖嘖稱奇聲。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夏侯淨皺著眉頭將茶杯放下,好吵,這個程醫生還在問個不停。什麽亂七八糟的醫學術語,他聽得莫名其妙。
他在等。
等他需要的。
“大壯!”一名孕婦撕心裂肺地喊著,她挺著即將臨盆的肚子,哭得梨花帶雨,來人是大壯的妻子,坐著飛機剛從家鄉趕來,由一名略小的少女攙扶著。
“春花。”大壯聽到妻子的聲音,猛然站了起來,上前迎上了兩步。
“你怎麽來了?小心你肚子裏的孩子。別哭,別哭啊。”大壯輕聲哄著。
春花臉上淚痕未幹,語氣哽咽,“有人打電話給我,說你從樓上摔了下來,人已經不行了,讓我來收……”
“呸呸!”大壯忌諱地呸了兩聲,“沒事,我一點兒都沒事。就是有點傷,醫生也幫我治好了。”
“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我差點都昏過去了。要不是顧著肚子裏的孩子,我都不想活了。”春花用袖子擦著眼淚,“那我們要好好感謝醫生。”春花扭過頭。
“謝謝醫生。”她對著程醫生誠懇地道謝,險些要跪下。
程醫生語塞,幸好大壯攙住了妻子,“小心孩子,別亂跪。是另一位醫生救了我。”
大壯將妻子帶到夏侯淨的麵前,院長察覺到屋裏的人太多,揮揮手讓大家去忙。別都擠在夏醫生的辦公室裏。眾人隻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這裏。
滕狩雲感覺到夏侯淨似乎有些為難,他甚少情緒外漏,隻有她才能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
“夏醫生。”發自內心地道:“我們鄉下人,也不知道怎麽感激你。謝謝你救了我們家大壯。”
“不用謝。”夏侯淨道,他捏著杯子,“我們來談談診費吧。”
“夏醫生你放心,無論多少錢,我們就是借遍親朋好友,也不會欠醫院一分錢。如果不夠,我們就打欠條,把我壓在醫院做護工,讓大壯去打工掙錢,一定會把診費交齊。對於你的大恩,我們千恩萬謝也表達不出來。”
夏侯淨抬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的診費,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春花怔怔地愣在那裏,好半天才扭過頭看著他的丈夫,似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的孩子?”
“是的。”
“這是什麽條件?”大壯怒氣衝衝,攬著妻子,似乎懷疑夏侯淨是個醫學瘋子,想利用他們的孩子做什麽詭異的實驗。畢竟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不是正常的醫生能提出來的。“我情願死,我也不會將我們的孩子交給你。”
夏侯淨麵色古怪,“如果孩子不交給我,你真的會死。"
“你本來就是已死之人。”他倒沒有掩飾。
春花知親友是不會欺騙她的,既然說來給大壯收屍,當時大壯的性命一定是危在旦夕,命懸一線,而在其他護士的七嘴八舌議論中,她聽得一知半解,根據那些議論她猜出了大壯確實傷得挺重。至於說大壯已經死了再被醫生搶救回來,這種醫學奇跡她是從沒有聽過的。想必是有些人誇張了吧。
或許,大壯這條命真的是醫生從閻王那裏搶回來的。
她喃喃道:“醫生,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孩子怎麽可以交給你呢。”
夏侯淨也不是不知道,這個要求提出來很多人都無法接受。他倒沒有強求。
“你會回來找我。孩子放在我這裏,會有人撫養他,他隻是在其他地方過得很好,隻不過大壯想要長久地活下去,必須讓孩子成為桃花派的內門弟子。”
桃花派……
大壯帶著妻子走了。沒有人攔他們夫妻兒子。他們原本想把銀行卡裏的錢都留下,滕狩雲揮了揮手,告訴他們:“已經有人幫你們把醫療費交上了。”
剛做完手術的包工頭立即被推到了ICU病房,程醫生站在醫院長廊的玻璃鏡前麵,他思索著,當時是不是他沒有拚勁全力,因此才沒有救回大壯,如果大壯是他的病人,他會怎麽手術?
得出的結論是,無計可施。
他也看過夏侯淨的辦公室,裏麵連最簡單的手術器械都沒有。夏侯淨是怎麽治好大壯的?他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荒唐的想法,該不會真的像護士長所說的那樣。
——“你說,夏侯醫生該不會是小說裏的那種不出世的神醫,用一手失傳已久的針灸絕學,起死回生,然後震驚四座,到時候程醫生你就是那小說裏的配角。”
神醫?針灸絕學?
他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相信護士長的說法。
他偷偷摸進夏侯淨的辦公室,辦公室裏的門半開半掩著,探進頭去,辦公室內空無一人,他假裝咳嗽了幾聲,寫著桃花派幾個大字的簾子遮住裏麵一間小型手術室的門,裏麵的窗戶大開,風微微吹動了簾子,隨風搖曳了幾下。
沒人?
他左右看了看,有路過的小護士跟他打著招呼。
“程醫生,你找夏醫生啊?他剛才出去了。”
“那我在這裏等他。”
他幹脆推門進去,坐在夏侯淨的辦公椅上。電腦屏幕打開著,他看著上麵似乎是小說頁麵,雖然知道偷看被人的電腦屏幕不好,可免不了還是偷瞄了幾眼。
他眯著眼睛,輕聲念出來:“總裁夜夜寵……這是什麽書?”常年一心撲在醫學文獻上的程醫生沒有看過任何狗血讀物,因此忍不住看完了那一夜後翻到下一頁。雖然說醫院裏不乏人生百態,人性的複雜程度比電視劇和小說裏還精彩,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小說就是看起來讓人欲罷不能。
“夏醫生,你要的針我幫你拿來了。”有小護士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聞。
程醫生一陣手忙腳亂地關上頁麵,然後神色自如地道:“夏醫生不在,你先把東西放桌子上吧。”
“哦。”滿臉失望的小護士把東西放下扭頭離開了。
針?程醫生看著桌子上的針,夏侯淨要針是做什麽?他狐疑地捏著那根細長的針,起死回生針?
他心裏微微一驚。
夏侯淨的醫術果然有蹊蹺。說不定他真的會什麽秘法。
滕狩雲拎著排長隊才買到的生煎包,推門而入。見夏侯淨不在屋內,猛然脫口道:“不是吧?他在醫院還能迷路?”她匆匆把生煎包放在桌子上,“我得趕緊去找找。這會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她邊走邊撥通對方的手機,“夏侯淨,你把定位打開。”
程醫生跟著她身後,看著她順著定位找到夏侯淨。夏侯淨已經出了醫院大門,在外牆的一條街上。
滕狩雲拉著夏侯淨,對著看門的大爺說:“下次看到他獨自一個人,別讓他踏出這條大門一步!”
看門大爺茫然地點點頭。醫術高超的夏醫生,怎麽沒想到他會是個路癡。就連院長都顛著要折了的老腰去找人。
“高人多少都有點怪癖吧。”護士長牛飲一杯水。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
“大師兄,你……”院長苦笑。“你這老毛病還沒有好啊。”以前在桃花派做外門弟子的時候,大師兄去上課的路上經常遲到,後來才知道是迷路太遠。偏偏他還不喜歡人跟著他。
“是啊。”夏侯淨慢悠悠地口吻道,“我看這毛病是沒得治了。”他什麽都會,就是認不得路。在他眼裏,每一條路都是一條線,寬窄而已。
終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滕狩雲把他從位置上趕出去,“電腦借我用,我稿子快趕完了。”她專心致誌地在電腦前揮舞著手指。
夏侯淨吃著生煎,看程醫生在看他,“你要不要吃一個?”
程醫生搖頭,視線在那根針上盯了片刻。夏侯淨吃完生煎,拿起那根針,對著滕狩雲的嘴巴道:“張開,我幫你把泡挑破。”
“氣死我了,那個包工頭的老婆,害得我氣得嘴裏起了一個泡……”昨晚和包工頭的妻子一番談話,讓滕狩雲著急上火,嘴裏都冒出一個大泡。
“好了。”夏侯淨摸摸她的頭發。
“今天還想纏著我,讓我給她老公治病,我沒法才躲了出去。”夏侯淨說出自己出門的理由。
“噢,不是不給治,是不能治?”滕狩雲漱口,確認地問。
“不能治。”
“那春花和大壯來了嗎?”
“不出三天就會來。”
“嘖,孩子還在肚子裏呢,必須這樣?”
“幸好有孩子,不然就會要大壯與春花分離,永世不能相見了。”
這一番令人一頭霧水的對話讓程醫生沒有聽明白,本來還以為夏侯淨是用什麽起死回生神針將病人救回性命,沒想到那根針另有用途。程醫生對夏侯淨如何救了大壯的性命過程非常好奇,這件事情讓他茶飯不思,不住追問。
“想知道啊?”夏侯淨笑了。
“那你跪下來,行個拜師禮,我就告訴你。”
程醫生隻覺得一口血氣在胸口翻湧,他氣得掉頭就走,怕自己一張嘴就噴出一口老血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