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鳥

  滕狩雲是名小說家,整天戴著黑色邊框的眼鏡,長長的劉海下是一雙迷人的杏眸,秀氣白淨的臉,工作就是每天與電腦相親相愛,如果發生意外,她逃命前第一個要抱住的就是自己的電腦……總的來說,是個平凡的一無是處的宅女。不平凡的是她的合租人——夏侯淨。那個俊美得像雜誌封麵上走出來的少年,卻有著一個奇怪的身份。


  夏侯淨是個道士,而且是個會法術的道士。他的職業廣泛,做過歌手、T台模特、黑社會保鏢、風水師、賞金獵人……當然,偶爾他也會想起他的本職工作,捉妖。噢,對了,他最大的本領是個路癡。沒有方向感的人生,真的好迷茫——這是他迷路後的口頭禪。


  “阿嚏——”


  食指揉了揉鼻子,滕狩雲聽到電話那邊的秦小悠編輯放出一連串的嘲笑話語:“感冒了?果然隻有笨蛋才會感冒,現在外麵可是40°的高溫天氣……”


  鼻尖癢癢的,呼吸也短促起來,像塞了一團棉花在裏麵。好像真的感冒了。


  談了下新作品的銷量,掛上電話之前,秦小悠介紹了一堆感冒藥的名字。默默記下了幾種,滕狩雲準備到路對麵的藥房裏買藥。


  “準備去哪?”見她手中拿著鑰匙,睡在地板上的人問道。夏天一到,她的房客夏侯淨變得更懶惰了,已經接連數月沒有出門了。


  “去藥房買藥,我似乎感冒了。”滕狩雲語調黏稠,軟軟的,鼻音聽起來像小孩子在說話一樣。


  “嗤。不是說隻有笨蛋才會感冒嗎?”果然,說了和秦小悠編輯一模一樣的話。夏侯淨炫耀道:“我可從未被感冒病毒感染過。”


  “或許你的免疫力比較強……”滕狩雲邊換外套邊辯解。


  “不。你比較奇怪罷了。”夏侯淨也換了身衣服,打算和她一起出門。


  我真的比較奇怪嗎?滕狩雲疑惑地想著。當看到夏侯淨正色地點點頭。她覺得胸更悶了。


  就連感冒病毒都會欺軟怕硬,得到如此結論的滕狩雲垂頭喪氣地走進藥房。


  剛出藥房大門,走上道路兩旁的樹蔭下,腦袋被一個重物不偏不倚地砸中。


  有點痛……遲鈍地摸著腦袋上被撞到的地方,滕狩雲盯著滾落到一旁的小鳥看了一會兒。見那隻小鳥一動不動地躺在地麵上,滕狩雲緩緩蹲了下來。


  “怎麽了?”夏侯淨的腦袋從她的身後裏探了出來。


  “一隻小鳥。”滕狩雲指著地上“挺屍”的小鳥,然後抬頭看了看天空,眯起眼睛。“好像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


  “摔死了?”夏侯淨狹長迷人的眼睛立刻睜大。如果摔死了他就可以美餐一頓了。道士不得無緣無故地殺生,不然會破壞道行。所以隻能吃死物。


  “不清楚。”


  兩個人正說話間,那隻小鳥突然幽幽歎了口氣。


  “為什麽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都不死?”那隻小鳥冷不防地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滕狩雲嚇得後退一步。會說話?妖怪嗎?


  “果然自殺的話,還是車禍成功的幾率比較大。”那隻小鳥蹦了幾下,跳到了車如流水的馬路大街正中央,然後躺在地上繼續挺屍。


  車輛嗖嗖地從那隻小鳥的身上飛馳而過。巧合的是,那隻小鳥的體積不大,好幾次車子的輪胎差之毫厘,險些軋到它。那場景驚心動魄,看得讓人心懸了起來。


  十分鍾過去了,那隻鳥仍舊在大馬路上好好躺著,滕狩雲看了看夏侯淨。


  “帶回去。等它自殺後留給我吃。”夏侯淨發話。


  滕狩雲穿過馬路,彎腰將那隻小鳥拎了起來。那隻鳥的精神萎靡,任她將自己倒著腦袋拎著。滕狩雲搖搖頭歎氣:真是隻想不開的鳥,年輕輕輕的……


  回到公寓,滕狩雲把那隻鳥放開,夏侯淨也圍了過來,兩個人就這樣在客廳裏看著一隻鳥自殺。它銜著一段紅繩,打了個死結,然後把鳥腦袋伸進去,一蹬腿,就掛在了窗戶上迎風搖擺。


  “行為藝術啊!”看到如斯情景,沒有道德心的道士夏侯淨雙手抱胸感歎。


  “你就別在一隻鳥的傷口上灑鹽了。”滕狩雲回道。


  雖然不明白那隻鳥為什麽要自殺,但凡萬物,活著總有活著的理由,想自殺總有想自殺的理由。基於尊重那隻鳥的自殺權,公寓裏的兩個人都沒有幹涉那隻鳥。


  可是,三天過去了。


  吃完晚飯的滕狩雲望著上吊的那隻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它:“你死了沒?”


  那隻鳥的黑眼睛轉動了一下,盯著她看,遺憾地口吻道:“對不起,我還活著。”


  “沒……沒關係,自殺這種事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不急的,你可以慢慢來。”滕狩雲說了一番寬慰它的話。話突然一轉,細語勸他:


  “可是,你都已經吊了三天了,再掛下去,你都快風幹成掛臘腸了。你要不要考慮別的自殺方法?”依她看,這隻鳥的生命力那麽強,就算上吊吊個一年半載的也未必能斷氣。


  那隻鳥似乎頗為讚同滕狩雲的建議,它掙紮著將自己的腦袋從紅繩裏移出來。


  滕狩雲見它撲騰著翅膀,找了個廢棄的鐵罐頭盒子,裝滿水,它將鐵罐頭盒子銜放到爐子上。請求滕狩雲將爐火打開。


  那隻鳥整個身體浸泡在鐵罐頭盒子裏,爐子火燒得又大又旺。不一會兒,鐵罐頭裏的水就沸騰起來了。水氣繚繞。


  若是讓夏侯淨看到這場麵,一定會誇讚這隻鳥真得很識時務,說不定還會吩咐那隻鳥放點蔥花和片薑進去。


  滕狩雲守在它身邊,打算陪它走完它鳥的一生中的最後一段路程。水快燒幹了的時候,滕狩雲又加了點水進去。火燒了整整四個小時。


  鍾聲響了十二下,已經深夜了。打了個哈欠的滕狩雲問它:“你要不要上來?”


  “為什麽?我還沒有死呢?”那隻鳥不滿地嚷道。


  “可是你這種死法太浪費燃氣了。你還是選個比較環保點的死法吧。”一目了然,這隻鳥已經成精了,想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無奈,那隻鳥順便洗了個澡,就上來了。耷拉著腦袋濕淋淋地站在桌子上,任滕狩雲給它用吹風機吹幹羽毛。


  “你叫什麽名字?”滕狩雲問它。


  “不知道。”那隻鳥語氣低落。“我失憶了。”


  “那你是為了什麽才自殺?是因為失憶了,所以才去自殺?”這個邏輯關係有點不太通的感覺。滕狩雲這樣想著。


  “自殺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你不要和我繞來繞去的,好像在念周星馳的電影台詞。”滕狩雲的腦袋險些打了一個結。她道:“既然你沒名字,我給你起一個吧。叫殺生丸你覺得怎麽樣?”


  那隻鳥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她:“不要以為我是隻鳥,就沒看過《犬夜叉》!”


  “那就叫你殺殺吧。”


  輕輕地瞄了它一眼。這次那隻鳥並沒有發出什麽意見,看來是默認了這個名字。


  “自殺大業等明天再繼續進行。先養精蓄銳比較重要。”拍拍它的腦袋表示安慰,滕狩雲準備去休息了。


  臨睡前險些忘記吃感冒藥,不太習慣吞藥片的滕狩雲吞了幾次才成功將藥片吞了下去,猛灌了幾杯水後,嘴巴裏仍舊是苦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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