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解決
吳氏千錯萬錯,但對子女是真的疼愛關心,對比慶華侯,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別哭了,你母親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見你以淚洗麵的模樣。”
顧文瀾聲調冷淡。
吳氏顧夢琪皆與自己有仇,她也沒有太多的閑情逸致勸告顧夢琪,不過嘛,顧夢琪都落到這個地步了,她沒必要再落井下石了。
“母親……”
顧夢琪哭得愈發上氣不接下氣。
顧文瀾皺了皺眉,紫萱遞去手帕,滿臉不爽快:“喂!小姐說要給你擦擦的。”
若不是顧文瀾示意,紫萱連手帕都不想給顧夢琪,覺得浪費。
顧夢琪停止啜泣,神色一愣,猶豫片刻後才終於接過手帕,低聲道謝:“謝謝郡主,謝謝紫萱姑娘。”
“哼!”
紫萱嘟嘴,不滿地叫喚,把頭撇過去。
顧文瀾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接著說:“你想我幫忙阻止這門婚事?”
“正是,”眼眶紅紅的,昔日偽裝出來的溫柔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憤恨,“我妹妹咋能嫁去屈家?”
顧文瀾似笑非笑,“你別忘了,我們可是結怨的仇人,而非朋友。是什麽給你的錯覺,認為本郡主會幫忙的?”
之於顧文瀾來說,這的確是舉手之勞,可是問題來了,她憑什麽要幫忙顧夢琪的親人?她們與她有何瓜葛嗎?
顧夢琪當即下跪央求:“郡主,夢琪知道昔日的仇怨在前,並不能讓你同意我的請求。隻是,夢琪冒死請求郡主,別讓慶華侯府的女兒嫁去屈家,換成一家清白人家,也比商賈屈家好。”
工商優倡,最為卑賤,是賤民,良賤不婚。
慶華侯衝昏了頭腦,想著將顧家的小姐嫁去屈家謀取富貴,也不想想,此事傳揚了出去,又有誰願意與慶華為府交往?不怕自貶身價嗎?
是以,顧夢琪無論如何都得阻止這門親事。
顧文瀾挑了挑眉,“顧家小姐嫁給誰都行,唯獨就是不能被賣女求榮的長輩送到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去,對嗎?”
“正是!”
顧夢琪狠狠點頭,“他已經瘋了,隻看見屈家所許諾的天價聘禮,偏偏也不想想,這門親事最吃虧的還是侯府,咋能輕易容許屈家上門求娶?”
顧夢琪的妹妹顧夢柔,以及庶妹待字閨中,找什麽人家不好,非得去找商人之家結為姻親。
“可以,我能幫你。”
許久,顧文瀾同意了,不等顧夢琪眉開眼笑,隻聽顧文瀾下一句話緩緩進入耳朵裏:“你的妹妹想要嫁給誰絕對不能草率,隻不過兒女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讓我娘出麵說說,顧家女兒的婚事豈容兒戲?再者,本郡主也做不到袖手旁觀。在此期間,你都不能出去,乖乖留在此地,聽到了嗎?”
防止慶華侯狗急跳牆,跑去找顧夢琪撒火泄恨。
顧夢琪聞言,恭聲應道:“夢琪遵命。”
事到如今,她當然必須聽顧文瀾的,否則的話,顧夢柔庶妹的終身大事,誰能拉一把?
見她知情識趣,顧文瀾拍了拍手,寧安院的丫鬟帶顧夢琪下去梳洗更衣,隱姓埋名,待在寧安院裏。
顧夢琪一走,紫萱終於把心中疑惑問出來了:“郡主,你為什麽救那個白眼狼啊?她以前是怎麽算計小姐的莫非小姐都忘記了?”
顧夢琪不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之前可以與邱宇傑聯手算計顧文瀾,後麵吳氏與範嬤嬤的陳年舊事一爆出來,顧夢琪這才消停了不少。
說句不好聽的,即便顧夢琪餓死街頭,也是她咎由自取。
顧文瀾笑眯眯地瞅著替她打抱不平的紫萱,紅唇輕啟,意有所指:“紫萱,顧夢琪已是落水狗,我現在多踩幾腳,無非是令她的處境更加悲慘幾分。但是嘛,救了她可就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綠琦歪頭不解,“顧夢琪也就是一個被厭棄的侯府貴女,她身上有何利益可圖?”
待在顧文瀾身邊久了,紫萱綠綺判斷人難免總要拿利用價值來衡量一個人。
顧夢琪不是付習遠,更不是薑行雲,入仕為官做不來,也不是杜若這類的經商奇才,就連妙人三姐妹,她都比不了。
問題來了,這樣的人救她一把,有什麽必要嗎?
顧文瀾搖了搖頭,“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救一個人,不應該隻看她的利用價值。顧夢琪誠然與我有怨,我犯不著掏心掏肺地去救她,隻是,慶華侯府此次將顧家小姐嫁去屈家,傳出去了外人如何看我們丞相府?是不是證明本郡主也就配鄉野莽夫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基於這一點共識,顧文瀾還是很樂意救顧夢柔這些人一把的。
再者說了,顧夢琪有錯,顧夢柔等其餘顧家小姐可是一點錯都沒有,她幹嘛要遷怒那些人呢?
紫萱恍然大悟,“所以郡主才要插手這件事啊。”
“要不然呢?”顧文瀾抿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嚨,臉頰紅潤,“慶華侯府願意自貶身價和商人結為兒女親家,並不代表我們丞相府就樂意眼睜睜地看著好端端的小姑娘被屈家人糟蹋了。屈家二公子,絕非良婿人選。”
對於那位屈家次子,顧文瀾早有耳聞,打死不少侍女暫且不提,他還曾經奸汙過無辜的少女。
那戶人家本想去官府討個公道,奈何屈家人多勢眾,賄賂了官府,少女的家人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如今慶華侯府為了那天價聘禮,不顧身份差距以及對方人品缺陷,就貿貿然將女兒送過去讓人糟蹋。
——那不是誤人嗎?
顧文瀾笑容有點冷淡,“此等狼心狗肺之徒,最好的結果就是被官府嚴懲,還人公道。”
紫萱聽著聽著嘖嘖感歎:“慶華侯也忒糊塗了吧。”
別提顧文瀾不同意了,就算是她,也絕不允許這樣劣跡斑斑的人家求娶自己的愛女。
——真正替子女考慮的父母絕對不可能白白送女兒過去,讓人欺辱,以求富貴。
綠琦冷哼道:“小姐,我們必須阻止侯府小姐嫁過去啊,那不是害人命嗎?”
紫萱亦是如此。
“你們不用擔心,”見她們眾誌成城,顧文瀾笑得很開心,“此事讓母親與大哥做主,我就不信了,慶華侯還能糊塗到這個地步不成。”
侯府老太太尚在,平常她很疼愛顧文樹這個孫子,倘若顧文樹去求見她,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外加上顧盛淮……
三管齊下,慶華侯府與屈家的親事想不黃都不行。
“小姐英明。”
正如顧文瀾所料,一聽說慶華侯府打算和屈家結為兒女親家的消息後,顧盛淮、邵氏加上顧文樹浩浩蕩蕩地前去慶華侯府一探究竟。
“什麽?我二弟過來了?”
慶華侯正摟著沈姨娘有說有笑呢,管家就走過來報告了這條消息。
“正是,侯爺可要……”
管家的話話未說完,就被慶華侯厲聲打斷,“囉嗦什麽?還不趕快將人請進來?”
“是。”
管家忙不迭應聲退下,房間內沈姨娘目光柔柔地打量慶華侯,語有試探,“侯爺不想見顧丞相嗎?”
“有什麽好見的?”慶華侯不滿極了,“他隻是丞相,我是侯爺,誰能比得了我尊貴?”
擱這擺侯爺架子,咋不看看自己一官半職皆無,哪裏比得了人家春風得意?
世人重官輕爵,有爵位卻無官職的那叫花架子,而有錢有勢又封了爵位的,那叫人上人。
世道就是這麽殘忍現實,誰關注無名小卒的生死了?
“是是是,侯爺的爵位是靠祖宗餘蔭傳承而來的,而丞相大人可沒有侯爺的好福氣啊。”
沈姨娘笑了笑。
慶華侯滿意地抬起下巴,振振有詞地埋汰顧盛淮,“我的弟弟再如何尊貴無比,在本侯爺麵前隻不過是小弟弟一個,他來求見我是應該的。”
邊說邊穿起外套,慶華侯拍了拍沈姨娘的臉蛋,笑道:“等我回來,我去去就回。”
不得不說,沈姨娘能夠得寵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吳氏凶悍好妒,沈姨娘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平安誕下幾個子女,並且博得侯府上下的喜愛就不容易了。
沈姨娘低頭,目送慶華侯離去。
慶華侯一走,嬤嬤湊近了沈姨娘,低聲說:“姨娘,這丞相大人過來找侯爺,可有要緊事?”
沈姨娘牽了牽嘴角,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想來我的女兒不必嫁去屈家了。”
“啊?”嬤嬤不明白所言何意。
沈姨娘不語,攏緊衣襟,闔目休憩。
此時,大堂內,慶華侯一臉諂媚地對顧盛淮說:“弟弟啊,你過來為什麽不提前和大哥說一句啊?也好讓大哥準備準備,匆匆忙忙的,侯府招待不周啊。”
顧盛淮抬了抬眉毛,目光炯炯地盯著慶華侯,老半天不說話。
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慶華侯害怕了,莫明的小聲說道:“二弟這是看我臉上長痘了?看得這麽入迷?”
“明人不說暗話,我聽說你想將你家的二丫頭與四丫頭嫁去屈家,可有此事啊?”
三書六聘都走到一半了,慶華侯近段時間得到屈家的大筆財產,別提多得意風光了,偏生,顧盛淮知曉了此事,那就不好辦了。
慶華侯矢口否認:“哪裏有啊?你別聽別人胡說八道啊,我們顧家的小姐,豈能嫁去區區商人家裏?”
“哦?是嗎?大伯說話越來越不著邊際了。”
邵氏與顧文樹攙扶著老太太慢悠悠地步入廳堂。
慶華侯一瞅見老太太也過來了,當即一個三魂不見七魄,趕忙熱情地前去攙扶,說道:“娘啊,你咋起來了啊?”
“你還好意思問?”老太太卻不給情麵,狠狠地甩開慶華侯的手,拐杖指著慶華侯的鼻子,大罵道:“顧家小姐金尊玉貴,除了給皇家人當妾,沒有誰可以強迫顧家小姐委曲求全,甚至是當商人婦。兒子,你糊塗了。”
眼見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慶華侯索性不再偽裝,開始據理力爭:“娘,你不懂,屈家這次求娶的心意非常隆重,兒子我也是為了顧家好,才要……”
“閉嘴!自毀前程你還好意思說了是嗎?”老太太氣得不輕,胸口起伏不定,雙目瞪著慶華侯,“官家人與商人家結親,是什麽意思?你還不懂嗎?良賤不婚啊!你是不是忘記了?”
商人是賤民,不比平民百姓好多少,大魏針對商人所征收的稅賦繁多,像慶華侯府此類勳貴仕宦,十個屈家上趕著拍馬屁都望不見尾巴。
如今慶華侯腦袋糊塗,想著賣女求榮,讓一介商賈娶了自己的女兒,也好官運亨通,卻忘記了大魏官場最忌諱的事情之一就是自毀前程。
很不幸,慶華侯就犯了這個毛病。
被老太太這麽一罵,慶華侯總算是回過味了,卻依舊死鴨子嘴硬,“不,不是的我那是為了侯府好啊……”
“大伯,顧家再怎麽說也是侯爵,屈家有什麽?商戶之子匹配侯府千金,虧你想得出來,也不仔細想一想,屈家那賤民身份,將來咋去官府登記造冊?難道全憑你一張嘴承認屈家次子的女婿身份嗎?”
邵氏簡直要被慶華侯的愚蠢氣死了,屈家一日不脫離賤民身份,就一日沒資格迎娶侯府千金。
顧家與屈家本質上就是兩個階層的人,貿貿然湊在一起,官府不可能承認的。
“那……那……我都已經收了他們的聘禮,不履行諾言也不好吧……”
慶華侯的聲音在顧盛淮邵氏加老太太的怒視下越來越小。
“你居然收了他們的聘禮!”
顧盛淮無話可說了。
老太太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罵了一句:“不肖子孫!糊塗蛋!”
邵氏則是冷冷譏諷道:“大伯,在兒女親事上你都這麽糊塗了,也難怪當初吳氏算計文瀾時,你都懵懵懂懂。”
吳氏雖然死了,但不意味著就可以一笑泯恩仇了。
老太太皺眉,望向慶華侯,“我告訴你,這門婚事無效,你必須麻溜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