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新陽舊聞
顧文瀾與晉陽公主皆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決絕冷漠的美貌女子。
劉誌鵬以昌邑王同黨罪被誅殺,劉家上下除去知府夫人與三位小姐,所有人都處以絞刑,奴仆遠親一律流放三千裏。
有生之年能否回來,就得看他們有沒有熬過新任皇帝登基時的赦天下了。
雲奴在世人眼裏早已“自殺隨主”了,也就是說,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雲奴這個人了。
雲奴,不,葉紫立刻改頭換麵,想要帶上她妹妹的遺憾,踏上走遍天下的旅途。
在劉誌鵬下獄的前一天,葉紫十分迅速地打掉劉誌鵬的孩子,並直接讓人告訴劉誌鵬她“死亡”的消息。
這下可好,劉誌鵬徹底被激瘋了,成天在監獄裏說些癲狂話,又哭又笑,有時候還要咬自己的雙手,搞得獄卒一臉納悶,直到斬頭的前一刻,劉誌鵬似乎精神清醒了,一個勁地叫囂自己沒罪,然為時已晚,他的項上人頭,很快就滾落在劊子手的刀下。
劉誌鵬死了,劉家分崩離析,達成了葉紫的目的,隻是,她的妹妹終究是黃土一柸,再也回不來了。
顧文瀾與晉陽公主今日過來,就是前來送一送她的。至於為何神色複雜,可能還是因為她最後放了知府夫人與劉之霏三姐妹一馬了。
本來那本賬本上麵所羅列的樁樁件件,足夠讓劉家死無葬身之地,即便是劉之霏三姐妹沒有參與,也難免要為此丟掉性命。
不過葉紫的最終目的始終是劉誌鵬,並不是那劉家三小姐,故而,她在給了顧文瀾她們賬本後,順帶提醒她們要給劉家三姐妹一條活路。
這個要求簡單也不簡單,顧文瀾與晉陽公主花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堪堪讓知府夫人她們幾位逃過一劫,其中代價是什麽,不為人知。當然,葉紫也從此以後不會再返回大魏,遠離了是非之地。
想到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葉紫了,顧文瀾未免心情不美麗,歎氣道:“葉小姐,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葉紫的妹妹葬於風清水秀處,常年有人照料打理,如果葉紫長期不來探望,雖然不至於一片荒涼,但離井井有條、幹淨整潔還是差了點。
葉紫聞言,先是一怔,後幽幽感歎:“或許吧,回來與否不重要了,我的妹妹長眠大地,我想替她走遍天下,求得香火,祈求她下輩子輪回轉世,遇到一戶好人家,生活幸福美滿。”
作為姐姐,葉紫最大的心願無非是親人健在,幸福安康,她的父母早早去世,隻剩下一個妹妹,然上天不佑,她的妹妹沒有活到成年就死了。
——葉紫妹妹的不幸遇難,還是成為了葉紫的心中難以言喻的痛。
或許是觸景生情,顧文瀾想起了前世,邵皇後與楚崇賢一家子的悲涼死亡,以及顧家邵家滿門的血液,那時候的她心如刀絞,悲拗萬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死的死,跑的跑,有時候,她都想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邱宇傑的背叛隻是一個引子,真正讓她絕望的依然還是那些死去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
將心比心,葉紫難過,不想再踏入傷心地,她也明白這份心情。
“葉小姐不想回來就不回來了,你妹妹的墓地,我會讓人多照看一下的。”
顧文瀾淡淡一笑,收回複雜的心緒,語氣誠懇。
晉陽公主不知顧文瀾方才心中所想,也跟著說道:“葉小姐,你去了哪裏,可以寫信和我們說一聲,好歹我們也算是知己了,不是嗎?”
葉紫大仇得報,這一切多虧了顧文瀾與晉陽公主二人的傾力相助,否則的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仇呢。
葉紫憶及這些時日顧文瀾她們給予自己的幫助,不禁卸下冷漠的麵孔,輕聲說道:“謝謝你們,顧公子,邵公子,沒有你們,就沒有葉紫的今天。”
偷來賬本,她是立了大功,可是劉誌鵬的一些黨羽肯定是恨透她了,她不想久留淮洲徒惹風波,唯有遠走他鄉,方能平安。
顧文瀾晉陽公主二人多次替她周旋,於情於理,她的確得過來謝謝她們。
顧文瀾與晉陽公主相視一笑,顧文瀾晃了晃指頭,對她說道:“葉小姐,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們一句小姐。”
小姐?
葉紫百思不得其解,後是想到什麽,雙眼睜得大大的,仔細注視著顧文瀾與晉陽公主二人那近乎精致的臉龐時,喃喃自語:“難怪,難怪了……”
難怪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她們居然是姑娘。
顧文瀾聳了聳肩,“很抱歉,瞞你到現在我們有任務要完成,不能泄露風聲,隻好女扮男裝了,還望葉小姐多多見諒。”
現在劉誌鵬落網,穆側妃也被英王看住了,她們兩位的事情可謂是完成得差不多了,待會就得返回京城報告了。
葉紫擺了擺手,“不,這不是你們的錯,怪我愚笨,沒看出來。”
其實,從一開始她們的身份就已經是破綻了,畢竟哪家富家公子的身邊會有身手了得的護衛,以及那些護衛隱隱約約的謹慎保護。
這種種跡象無不透露出她們兩位身份非同一般,隻是不曾想到,她們還會是女兒家。那麽,她們極有可能是京城人士了。
“我姓顧,名諱文瀾,我父親乃當朝丞相,她呢,是我姨父的長公主,太子殿下的親姐姐晉陽公主。”
顧文瀾開始自我介紹。
反正葉紫快要離開大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遇,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一次性說開。
丞相之女,當今公主!
顧文瀾她們的真實身份成功令葉紫嚇了一跳,連忙拱手跪地道:“見過晉陽公主、顧四小姐。”
顧文瀾被封端敏郡主的事情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起碼沒去過京城的葉紫是真的不知道。
晉陽公主就不同了,打從她一出生開始,建安帝就給她不一樣的寵愛待遇,名揚四海。
葉紫即便再不問世事,也深刻明白晉陽公主與顧文瀾二人的身份是如何如何的高貴不已。
晉陽公主上前將她扶起,不以為意:“哎,無需這麽客氣,我貴為公主,文瀾是我表妹,但在外麵,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沒有什麽特殊的,如此大禮,擔不得擔不得。”
晉陽公主自問自己也不是帝後太子夫婦如此高的身份,就是一位公主,那些人不需要對她這麽畢恭畢敬的。
葉紫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那麽幸運,望著顧文瀾晉陽公主含笑的麵容,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裏浮現。
她說道:“公主,顧四小姐,此乃我家傳玉佩,我姐妹有父親所做的一對釵子,而這塊玉佩隻有一個,我父親窮極一生都想知道這塊玉佩的秘密,我本想留著當做念想的,隻是今日得遇兩位貴人,想著物盡其用、英雄配美人,還不如獻上這塊玉佩,給你們看看。”
語罷,就從自己的脖子處扯下了玉佩,遞給顧文瀾與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上前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這塊玉佩也沒有什麽稀奇處,用的是最為普通的玉料,上麵雕刻的字體圖案也非出自大家之手,粗糙得很,君子不奪人所愛,葉小姐不如自己留著吧。”
反正她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沒有瞧出什麽不對勁的,這塊玉佩她不想要。
顧文瀾端詳了一會兒,與晉陽公主持反對意見,“不,這塊玉佩大有來頭。”
她要是沒記錯,這塊玉佩乍看之下平平無奇,但與前朝的那位新陽公主密切相關。
“哎?有什麽問題嗎?”晉陽公主疑惑不解。
顧文瀾從葉紫手裏接過玉佩,翻了翻背麵,於一角落處瞅見一小小的字體,顧文瀾仔細一看,會心一笑。
這個笑容晉陽公主看在眼底,摸了摸後腦勺,詢問道:“文瀾,這裏麵暗藏什麽玄機?”
“葉小姐,你父親從哪裏得來的玉佩?”顧文瀾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後,望著葉紫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熱切。
葉紫不明所以,隻好老實回答:“那是我爺爺偶然淘到的一塊玉佩,因這塊玉佩很邪門,一般人隻要戴了,就得發生些不詳的事情,久而久之,這塊玉佩就一直束之高閣,沒有人要了。後來,我爺爺熱愛古物,到處搜羅了不少奇珍異寶,其中就包括了這塊玉佩。一開始,我爺爺認為不詳一說純屬子虛烏有,很是認真地考究了這塊玉佩,看了很久也沒有看出所以然,非常普通,但等到他有一次不小心受傷後,這才開始相信所謂的不詳詛咒。於是就把它放在一邊,不再動用,直到臨終前,才委托我爹好好琢磨這塊玉佩,我爹答應了,查詢了這塊玉佩的來源,查著查著查到了一點線索,緊接著我爹和我娘就走了,徒留這塊玉佩給我做念想。”
說著說著,葉紫開始哽咽起來。
葉紫爹娘的去世,果然是一道疤。
顧文瀾聞言,沉吟片刻,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塊玉佩的確非同凡響,一般人隨隨便便接觸它,自是容易發生一些不詳的事情。”
莫怪葉紫的爺爺不認識這塊玉佩,隻因為這塊玉佩存在於野史傳說裏,百姓口口相傳,傳著傳著就變成民間故事了。
顧文瀾之所以認識這塊玉佩,還是得益於那本《上京風雲煙華錄》。
之前查閱疫病治療法子時,好巧不巧就看到了一條關於新陽公主的傳聞。
說她戰無不勝、用兵如神,還有這塊玉佩的功勞,這塊玉佩可以庇護她這輩子心想事成萬事如意,本來她就是聽聽八卦而已,結果今日就被她看見了那塊傳聞中的玉佩。
說起來,野史還提到倘若有人得到了新陽公主流傳下來的玉佩,就能夠調動一支奇兵,幫助他們攻城略地、統一中原,並且還能動用新陽公主留下來的一筆寶藏。
如此玄之又玄的傳說故事,還與奇兵有關,沒道理如此默默無聞的,奈何新陽公主身上有太多太多的八卦緋聞了,這條玉佩傳聞也就隨之淹沒於曆史,不為人知了。
顧文瀾會關注這條傳聞,自然不是為了寶藏奇兵,而是因為這塊玉佩好死不死,與竇硯離送給她的青雲會玉佩長得一模一樣。
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
竇硯離與新陽公主是否有聯係?
新陽公主在正史中的形象說一個很難說得清是好是壞的人物,她於大渝有大功,一舉平定了中原叛亂,鏟除了禍害大渝的奸臣叛黨,一步一步扶持大渝走上了盛世巔峰,但又是她心狠手辣,打壓排除異己,不少能人異士因為種種原因被她所殺,導致大渝有段時間談之色變。
當然,新陽公主的手段不止這些,她得知自己扶持上來的新帝對她猜忌不滿後,不惜發動了宮廷政變,軟禁了小皇帝,轉而改立小皇帝的旁係親屬為新皇帝,而這個小皇帝在兩個月後猝然長逝,野史傳說他是被新陽公主毒殺死的。
新陽公主攬權貪權,在朝中黨羽林立,但讓人不解的是,新陽公主終其一生都沒有打算自立為帝,隻是勤勤懇懇地當著自己的攝政公主,死後還要求那些生前與自己有緋聞、禍害朝廷百姓的那些男寵舊臣一一陪葬。
她的子女不多不少,臨死前新陽公主寵愛的,不寵愛的,全部趕出京城了。
正是因為她的釜底抽薪之舉,後來的皇帝登基後收回朝政大權才沒有遇到太大的阻攔,估計是新陽公主很知情識趣,新皇帝給予了新陽公主莫大的尊重,不僅追封她為昭懿恪靖文武鎮國大長公主,葬禮還依照天子之禮下葬,單獨起陵,不依舊禮陪葬新陽公主的君父,她身邊還圍繞著那群身前身後與她傳了不少故事的男寵舊臣。
新陽公主的子女也在有生之年得以善終,新皇帝器重信賴他們,平步青雲者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