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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告白

  “有誌者事竟成,我不相信她不能平安度過這道坎。”


  顧文謙雙眼泛紅,顯然是又急又氣的。


  那些拐子們用了嚴峻刑法,先有五花散,再有雙腿雙手,完全是不打算放過煌姑娘的。


  ——這般狠毒,誰能保證煌姑娘安然無恙地度過?

  顧文瀾抿了抿唇,若有所思:“要是煌姑娘一直是這個樣子,三哥你……”


  “我就一輩子守著她,直到她醒過來。”


  顧文謙用一種堅定的態度說道。


  顧文樹倒是被震撼住了,平常從來沒見過顧文謙對誰如此用心,可又不放心,他詢問道:“真的會一輩子守著她?不會半途而廢嗎?還有,你遲早是要娶妻生子的,到時候你怎麽交待?”


  煌姑娘眼下昏迷不醒,不省人事,遺照顧文謙所雲,煌姑娘即便是撿回一條命了,也很難光明正大地嫁給顧文謙。


  到了那時候,死心眼又執著的顧文謙真的會一直固守本心嗎?


  “大哥,”被顧文樹質疑,顧文謙神情平靜,不急不躁,緩緩替自己與煌姑娘解釋,“吉人自有天相,煌姑娘得了罕見藥材的救治,我不相信她不能完全康複。並且,就算是她殘了、廢了、瞎了、啞了,我亦初心不變非卿不娶,一生一世,唯她一人。”


  這番深情告白一說出口,顧文瀾與顧文樹紛紛為他們二人的感情而驚憾萬分。


  顧文瀾還好,早有心理準備,顧文樹就不同了,誠然知道顧文謙是個說一不二、從一而終的人,卻也難免為他們之間的愛情而感到一絲絲顧慮。


  “你這麽說,想過以後了嗎?”


  顧文樹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雖然顧盛淮與邵氏不是那等迂腐的人,會瞧不起煌姑娘,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


  京城是名利場,大家素來看菜下碟,而且自矜身份,時常冷傲清高地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


  煌姑娘身份不明已經讓人所冷眼不屑,再加上她身有殘疾,更是被人看低一等。


  顧文樹並不認為將煌姑娘放在心上的顧文謙會受得了這些人。


  ——京城亂糟糟的,煌姑娘會樂意待下去?

  “他們不接受又如何?大不了我和她遠走高飛,一輩子不回來。”


  顧文謙難得露出一絲煞氣,近乎賭氣地撂下這席狠話。


  原本,他放心不下顧家,不願隻身一人離去,可若家人與癡心相守的愛人隻能選一個,那麽他隻能放棄親人,牽起愛人的手,遠離這塊是是非非之地。


  顧文瀾開口相勸:“煌姑娘的情況還沒有那麽糟糕呢,有我們護著她,外人說什麽,焉能影響半分?”


  一向冷情的人動起真感情,那無疑是天崩地陷、火山爆發,遠比重感情的人來得愈發猛烈、激動、震撼人心。


  顧文謙身為丞相府的三少爺,自幼出身優渥,無憂無慮地成長,聰慧機警,從一開始他贏在了起跑線上,也因此釀就了他恃才傲物的脾性。


  顧文謙除了對家裏人客氣在意幾分,對於無血緣關係的外人,一向是疏離冷淡,敬而遠之。


  天地君親師,他也就對建安帝、楚崇賢、恩師這些人卑躬屈膝,至於其他人,很抱歉顧文謙並不放在眼裏。


  煌姑娘作為這麽多年以來,唯一一個走進他內心的女子,顧文謙自是真心對待,而非隨心所欲。


  ——顧家的人,從不冷情待人。


  “無憂說的對,”顧文樹麵色一緊,一邊說道,“煌姑娘的病還沒有走到那一步,有我們丞相府撐腰,有誰敢不敬煌姑娘?”


  煌姑娘這種情況下,壓根無法下地,無力接觸外人,換句話說,她會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待在丞相府。


  ——主子重視,那些下人敢對煌姑娘不好嗎?


  “大哥,妹妹,謝謝你們。”


  顧文謙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對他們說道。


  今日之事,多虧他們深明大義,百般遮掩,眼下還不是適宜給顧盛淮邵氏知道的恰好時機。


  顧文樹不語,隻就輕描淡寫地點頭,而顧文瀾就笑道:“三哥這煌姑娘姓甚名誰啊?該如何稱呼?”


  正好白旻進來,拎了藥箱,顧文謙見狀,衝他招手,白旻放下藥箱,便轉頭退下了。


  顧文謙急不可待地打開藥箱,裏麵存放的幾瓶藥被他專門提了出來。


  藥瓶並不精致,甚至很破舊,但這是顧文謙費勁力氣、千辛萬苦找到的靈丹妙藥。


  顧文謙一喜,拔開蓋子,然後倒出裏麵的幾顆藥丸子,分別一一喂入煌姑娘的嘴裏,那動作溫柔體貼,一點都看不出從來沒伺候過的少爺做派。


  “她姓黃,她師父收留了她,還讓她隨他姓,她一出生就被拋棄,無父無母,不知爹娘是誰。”


  顧文謙一邊喂藥一邊對顧文瀾解釋。


  在旁圍觀的顧文瀾聞言,恍然大悟,“煌姑娘還真是可憐,有師父和三哥陪著,想來她會平安無事的。”


  雙腿雙手的傷急不得,方才顧文謙已經帶她去醫館看病了,現在是治療她失語症的時候。


  顧文謙專注溫柔,滿心滿眼隻有煌姑娘一個人的安危。


  “她有我,還有她的師父,一點也不淒涼,快樂無虞,之前她與我比試畫畫,也是她師父有意讓她接觸外麵的世界,感受一下人間的煙火氣,這是萬萬沒想到……”


  說著說著,顧文謙又垂眸不語,黯然神傷了。


  顧文瀾歎了一口氣,安慰顧文謙:“三哥,你可別自己先垮了。如果沒有你,煌姑娘的以後該怎麽辦?”


  毫無疑問,顧文謙深愛著煌姑娘,他們彼此誌同道合,無話不談,是很好的一對眷侶。


  偏生老天爺對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令煌姑娘發生了此等悲痛欲絕的慘事。


  想到這裏,顧文瀾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三弟,你既然把她帶回來了,就得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受委屈、受傷害。”


  顧文樹語調淡淡,卻又十分嚴肅地盯著顧文謙,很顯然,他是對顧文謙說的,也希望他好好照顧煌姑娘。


  顧文謙說道:“我明白的,我會一直護著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嗯。”


  顧文樹提醒過後,也就不再過問。


  交待了顧文謙幾句話,顧文樹就走了,一起走的,還有顧文瀾。


  顧文瀾還是不放心煌姑娘,臨走時落下一句話:“三哥,我會經常過來探望煌姑娘的。”


  “我替煌姑娘謝過大哥與妹妹了。”


  經曆了這一遭,顧文謙整個人都變了,身上的氣質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依然磊落如君子,但內心千瘡百孔,一夕之間,稚嫩又天真的他終於成長為像顧文樹一樣的人。


  ——內斂,謙遜,努力……


  顧文瀾返回自己的院子裏,心裏卻不像表麵上那麽輕鬆。


  顧文謙對煌姑娘用情至深,不允許有任何人插足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是好事,同時也是一個軟肋。


  煌姑娘受傷太重,很難說這輩子能不能好的完全,如果她此生隻能一直躺在床上,那麽顧文謙真的要這樣與她過完這輩子嗎?


  煌姑娘秀外慧中,與其他人截然不同,顧文瀾自然對她很是欣賞喜歡,可是,一碼歸一碼,顧文謙與她的這檔事,顯然是需要從長計議。


  眼下顧文謙感情熱,對她一往情深還好說,煌姑娘不會受傷,可有朝一日,顧文謙移情別戀,感情轉淡,那麽受傷害的人,不就是煌姑娘嗎?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在感情上,女子總是會處於被動的局勢,男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他們喜歡的姑娘,女子卻不行,講究端莊賢淑。


  而且,男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三宮六院、紅顏知己無數,女子呢?

  傻乎乎地守著自己的丈夫,過完一輩子。


  煌姑娘飛來橫禍已是格外可憐了,假如再讓她受到來自感情上的打擊,豈非人道毀滅?

  越想越擔心的顧文瀾沒有發現自她進了屋,紫萱綠綺不出來迎人。


  她懷著重重心思,一路疾步至木榻上,一不留神,她就差點摔了個大跟頭。


  背後的一位男子扶著她,低低一笑:“你千萬別摔倒了,想啥呢?這麽入神。”


  “竇硯離?”


  顧文瀾驚魂未定地回過頭去,發現說話的男子正好就是竇硯離。


  竇硯離今日穿著與以往不同,他一係墨綠色長袍,錦玉腰帶束腰,襯得他長身玉立,豐神俊朗。


  他以前在顧文瀾麵前經常戴的麵具也摘了下來,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一下子清清楚楚地映入顧文瀾的眼瞼中。


  “你……”顧文瀾疑惑,竇硯離為什麽在她麵前這麽做?

  臉上的傷疤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還看不出來嗎?”竇硯離微微一笑,“我以前在你麵前都是戴麵具的,隻是你沒看出來我受了傷罷了。”


  戴麵具,就可以遮住他臉上的傷痕?

  顧文瀾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她又追問道:“竇硯離,你又瞞了我多少事?”


  好端端的,放下麵具,還對她說那麽一番話,表明了就是不懷好意。


  竇硯離一掀袍子,緩緩在顧文瀾麵前跪下,此舉大大出乎了顧文瀾的意料,她驚呼一聲:“竇硯離,你這是幹什麽啊?”


  無緣無故的,幹嘛跪她啊?

  她又不是竇硯離的什麽人。


  “顧四小姐,端敏郡主,吾竇硯離,早年生父生母拋棄,後得燕家師父收留,僥幸活了六年,不幸滿門悉滅,再到後來,我被一戶將門人家收留,認為義子,侍奉終老,我很開心,以為我又有了新的家庭。可是,他們欺人太甚,穆家害死了我的養父,養父臨終前對我說不要埋怨其他人,這是他心甘情願奔赴的結局,但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死的人是我的養父?而不是那些人?”


  竇硯離的童年經曆,一言以概括那就是家破人亡、淒涼哀傷。


  他被親生父母拋棄,後又經曆了兩次生死離別,遇上了這種人間慘劇,莫怪人家之後心性大變,開始變成一個喜怒無常、翻雲覆雨的狠人。


  顧文瀾聽完之後,凝眉打量著竇硯離。


  “所以,你才對所有人橫眉冷對、冷漠戒備?”


  顧文瀾說道。


  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估計竇硯離一直都是一個驕傲的少年,而非滿心戾氣的陰詭之人。


  說到底,沒有誰是天生的壞人,更何況,竇硯離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壞人。


  “大概吧,”竇硯離語氣不急不慢,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味,讓人不禁沉迷其中,“我的親人一個兩個都死於非命,我要報仇,穆家與燕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顧文瀾,你可會一直陪著我?”


  話音剛落,竇硯離又對著顧文瀾磕了響頭。


  顧文瀾眯了眯眼,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地上的竇硯離一眼,接著說道:“竇硯離,你我不是朋友嗎?你要報仇,我樂意奉陪。”


  竇硯離不知對她打什麽算盤,還是小心為妙。


  “僅僅隻是這樣嗎?”竇硯離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豔麗清絕的臉龐,不禁嘴角上揚,略帶調侃地笑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就一直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屋內頓時安靜了,鴉雀無聲。


  顧文瀾先是驚訝不解,後是想起什麽,有些不敢置信,“哎,竇硯離,你剛剛對我說的話,該不會是指……你喜歡我吧?”


  天哪!


  前世翻雲覆雨的天下第一富商居然喜歡她,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完全想象不出來竇硯離對她含情脈脈的場景。


  “對,我喜歡你,非常確定地告訴你,我很喜歡你。”


  竇硯離加重語氣,鄭重其事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並非說笑的。


  顧文瀾眉頭緊鎖,猶豫躊躇:“竇硯離,你是不是今天發燒了?說糊塗話騙我的?”


  她無論如何都很難接受竇硯離喜歡她的事實,那確定不是天方夜譚嗎?


  竇硯離臉色一黑,被人質疑真心,換做是誰都接受不了。


  於是他沉聲道:“為什麽不相信?難道我有這麽讓人討厭?”


  “嗯,你確實讓我不放心。”


  顧文瀾附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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