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原委
顧文樹的這句話,可謂是問出了大家的疑惑。
後麵趕到的顧文亮匆匆而至,望著尷尬沉默的眾人,有些納悶不解:“你們咋不說話?”
顧文謙終於開口:“大哥、二哥、四妹,煌姑娘受了傷,我們進去再說吧。”
“受傷?”顧文樹的臉色不是特別好看,“那就進來吧。”
顧文亮明顯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來,他隻是掃視了一圈周圍,麵上沒有多說什麽。
顧文瀾挑了挑眉,巧笑嫣然:“三哥,咱們且進去給煌姑娘看看,最好別落了毛病。”
尷尬的氣氛,因顧文樹顧文瀾的幾句話,總算是緩和了過來。
顧文謙板著臉點頭,不語,顧文瀾見狀心中歎了歎口氣,眼下此情此景,若是煌姑娘出了什麽大事,大約她三哥會瘋了。
懷著沉重的心情,顧文瀾與顧文樹三兄弟一路折回院子裏,一直無話,並於顧文謙的院外遇見了剛剛回府不久的顧盛淮與邵氏。
邵氏很是擔心自己三兒子,生怕他出了事,聽聞他平安無事,趕忙過來瞧一瞧。
“謙兒,你總算是回來了。”
邵氏驚呼,這時候他才發現懷裏的煌姑娘,咦了一聲,指著她問:“她是哪家的姑娘?”
“娘,三哥方才在府外順手救了一位姑娘,見她無家可歸,很可憐,三哥就將她帶回府了。”
顧文瀾搶過話茬,麵上一笑。
邵氏恍然大悟,“難怪了。謙兒,你救了別人家的小姐,可千萬考慮周全,要是這姑娘名節受辱,你就錯大發了。”
邵氏不知道煌姑娘的長相,顧文瀾也無意讓她知道,畢竟煌姑娘究竟出了什麽事,兄妹間也沒個底。
——貿貿然介紹出對方的底細,以後出個什麽事,那豈不是尷尬至極?
因此,思前想後,顧文瀾決定隱瞞下此人乃煌姑娘的事實。
顧文樹不是愛嚼舌根的性子,無意八卦太多,顧文亮不明真相,不會多說,在場的人都不點名,倒也成全了顧文瀾的一番斟酌。
顧文謙僵硬許久的臉龐,終於露出一絲不甚好看的笑容,“娘,此事我有分寸,務必放心。”
“這就好。”
邵氏得到答案,也就放心多了。
在宦海沉浮多年的顧盛淮明顯查出其中的不妥之處,但他不想對子女的私事過多幹涉,隻是溫言勸慰:“謙兒,既然你救了這位姑娘,記得妥善安置,別委屈了人家。”
對方不知姓甚名誰,家人會不會擔心愛女的下落,顧文謙一貫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此番救人,不知打的是什麽心思,但是無論如何,對方是無辜的。
貿貿然將一個小姑娘與一向冷情的三兒子掛上鉤,於長遠來看,不利於這個小姑娘。
於情於理,這個小姑娘總歸是可憐的,最好是好好安置,別讓一個清白無瑕的小姐,結果因一時之過,連累了一生。
顧盛淮的弦外之音,顧文謙聽懂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爹,我有分寸。”
自己心儀的姑娘發生了這種大事他心痛都來不及,又如何會讓她受委屈呢?
“這就行,你做事,我放心。”顧盛淮識趣地不再多問,攏住邵氏的雙手,衝著顧文瀾微微一笑,等顧文瀾好言好語地寒暄幾句過後,顧盛淮與邵氏方才翩翩而去。
他們一走,顧文樹就拉下臉,對顧文亮說:“二弟,你先回去,我和三弟有幾句話要說。”
平常在丞相府裏,顧文樹總是笑眯眯的,不擺兄長的譜,可這不意味著顧文樹就軟弱可欺了。
顧文樹年少成名,滿腹經綸,又習得君子六藝,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文武全才。
他對舞文弄墨更感興趣點,才會走科舉之路,然後跟著顧盛淮安排好的路,安安穩穩地當官。
在仕途上不說是一路順風,卻也前途無量,遇上不長眼的人,輕輕鬆鬆用幾句話就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顧文樹在丞相府雖說不像顧文謙恃才傲物,冷臉示人,但他一旦發起脾氣,就連顧文瀾也招架不住。
如今,顧文樹擺出這麽大的陣仗來,多半是生氣了。
氣什麽?
氣顧文謙自作主張,把一個陌生姑娘帶回家嗎?
不,顧文樹所在意的並不是這一點。
顧文樹不在乎顧文謙帶誰回來,隻是不讚同他萬事不說、藏在心裏的做法。
顧文謙對顧文樹也是很敬重的見他嚴肅以對,不禁愧疚感一起,對他抱歉道:“大哥,此事是我的不對,她的事兒,進去了我就告訴你。”
反正煌姑娘的底細,以後大家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他提前說,還能求得他們幫幫忙。
顧文樹沉吟片刻,沒有說好還是不好,一邊的顧文瀾就嫣然輕言:“大哥,三哥夜色已晚,有什麽話,進去談談也不遲啊。”
三人打啞謎,圍觀的顧文亮就不滿意了,他不滿大家對他的無視直接問道:“哎,你們這是玩什麽遊戲啊?我咋一個字都聽不懂?”
粗枝大葉的,不愧是顧家武藝最高的顧文亮,直來直往。
顧文樹不答,顧文瀾替他們回答:“二哥,我聽說娘給你買了豬蹄燒餅,你要不要去品嚐品嚐?”
“真的假的?”顧文亮一聽到有自己喜歡吃的菜,不禁雙眼發亮。
“那當然了,你趕快去,要不然的話,飯菜就涼了。”
顧文瀾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送客的目的昭然若揭。
“好,我這就去。”顧文亮一聽,興致勃勃地朝前廳跑去,將他們拋下了。
顧文樹噗嗤一笑,“四妹唬人,愈發爐火純青了。”
整個丞相府,大概也隻有顧文亮才會這樣傻乎乎地上當受騙了。
顧文瀾嘴角抽搐,大翻白眼:“我哪裏唬人了?我分明是實話實說啊。”
豬蹄燒餅的確有,隻不過要等明日才能吃到,她隻是提前說了出來,才不是有意騙人。
“是是是,小祖宗,你說什麽都對。”
兄妹插科打諢,反倒令顧文謙莫名地滋味不好受,他盯著睡著的煌姑娘,心底有了大膽的念頭。
“大哥,四妹,我們可進去說說,行嗎?”
這裏是顧文謙院子外,幾人在這裏逗留很久了,外加這段時間天氣轉涼,氣候交替,在外待得太久,衣服單薄的,小心著涼。
顧文樹眯了眯眼,過會才點頭同意,顧文瀾自然不用多說,笑嗬嗬地說道:“我們進去說。等二哥回過味,就不好說了。”
顧文謙吩咐婆子開門,三人踏進了院子裏,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大廳中,一一落座。
顧文謙不喜歡用侍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讓小廝書童打理他的院子,年老的嬤嬤婆婆負責看院子與廚房,之前他出門時帶了白旻,白旻跑去廚房裏,沒有和他一道返回。
眼下兄妹落座,茶水點心未上,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顧文瀾率先打破沉默,指著煌姑娘,語氣不太確定地詢問:“三哥,煌姑娘可是遇上拐子,又或者騙子了?”
煌姑娘被披風包裹得密不透風,方才坐下時顧文謙也沒有雙手,這般鄭重其事,顧文樹與顧文瀾從中嗅出了一絲絲異樣。
顧文謙緊抿唇角,麵容端肅。這個被外人盛讚為“美姿儀、性謹慧”的顧家三公子,一下子別別扭扭起來,整個人散發出近乎一種頹廢的氣息。
顧文樹不滿至極,冷聲道:“三弟,煌姑娘發生了何事說出來大家想辦法替你解決。你喜歡她,應該是不希望她以後受委屈吧?”
任何一個真心替姑娘考慮的男子,就會想方設法給愛人最好的一切,然後再替她排憂解難,化解矛盾。
目前來看,煌姑娘身上是發生了大事,才令顧文謙大受打擊,不願多說。
“我……”顧文謙嗓音低啞,眼眶濕潤,淚花四濺,這個聰明孤傲的三少爺,今日才終於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無能為力的絕望。
“煌姑娘是不是被人騙了?”顧文瀾又問道。
煌姑娘到現在還睡著,顧文瀾左看右看,總覺得是不是被人下了藥,導致她遇到了不為人知的麻煩。
“不,不是被人騙了。”
顧文謙閉上雙眼,眼角處滑落淚水,“煌姑娘打算到京城找我,於是跑去一家客棧投宿,不幸的是,這家客棧是一家黑店,專門盜賣一些姑娘去一些窮山僻壤,給那些娶不上媳婦的漢子們當夫人,煌姑娘發現了問題,正欲報案,結果沒想到的是,煌姑娘被頭目扣留住,雙方鬧開了,煌姑娘雙拳難敵四手,就被廢了武功,雙手雙腿全部被炙烤的鐵架子捆綁住,煌姑娘……”
“別說了,她……可還好?”
顧文瀾不忍再聽。
沒想到這位煌姑娘發生了此等大事,難怪前世她是驚鴻一瞥後蹤跡盡無。
江湖傳言她遇上了麻煩事,死於非命,她作為路人聽聽就過去了,今生她基於傳聞提醒了顧文謙幾句,沒有多想。
卻是未曾料到,顧文謙居然真的救下了煌姑娘。
“我也隻是被煌姑娘發出的信號吸引住,前去營救,京兆府尹已把他們全部逮捕,隻是煌姑娘受傷嚴重渾身上下皆被嚴刑拷打,她救下來的女子們也一個兩個……或殘廢,或瞎了眼……”
血淋淋的事實從顧文謙的嘴裏說出來時,有種不真實的怪異感。
顧文瀾垂眸,不知說何是好,顧文樹出人意料地來了一句:“隻是被嚴刑拷打了嗎?”
沒想到吧,顧文樹發現了裏麵的不妥之處。
假設僅僅為被人嚴刑拷打,顧文謙不至於像麵對生死大敵似的,一句話都不肯說。
顧文樹是懷疑,煌姑娘的遭遇遠比想象中的淒慘百倍。
“大哥,我……”顧文謙猛地抱著頭,近乎崩潰:“煌姑娘她……”
“罷了,大哥,三哥不想說,就別強迫他說了。”顧文瀾勸住了顧文樹繼續問下去的衝動。
揭開受害者的傷疤,痛的是別人,痛在親人的心,而非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每一句話,都毫無疑問是在淩遲親人的心。
或許……不聞不問,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不必,四妹,我不說,等到消息泄露了,你們又從哪裏聽來的謠言誤會了她。”
顧文謙這會兒看上去精神好多了,不像剛才那樣淒淒慘慘。
顧文瀾挑了挑眉,顧文樹神色一肅,對上顧文謙平靜無波的眼神,忽然間明白了什麽,遲疑道:“莫非這煌姑娘,被那起子小人玷汙了?”
煌姑娘長得不醜,她的容貌在美女如雲的京城裏也是格外引人注目,她獨身一人在京城裏走動,很容易被小人看上,從而發生了悲劇。
“那倒不是,”顧文謙語氣淡淡,沒有半分感情,“煌姑娘被下了啞藥,手筋腳筋被挑斷,還被那些人下了魅惑人心的五花散,讓她生不如死,我到的時候,煌姑娘已經差點死了。”
五花散,顧名思義是用五種世間最毒的花蕊碾碎,磨成粉,然後加以控製他人精神的一點粉末,這樣子就可以變成一劑讓人受盡萬蟲啃咬,一輩子死不了的半廢人毒藥。
五花散的解藥很是珍貴,中了五花散必須服用解藥,否則就會肝腸寸斷而死。
“他們也忒狠毒了,煌姑娘那是殺人放火了,才被他們這麽糟蹋?”
顧文瀾氣得一拍桌子,咬牙切齒。
白旻正好過來,端來了茶水點心,顧文謙吩咐白旻將他放在房間裏的寶箱拿出來。
白旻訝然,“少爺,那可是……”
寶箱裏的東西,是顧文謙這些年在東山書院念書時,辛辛苦苦收集到的一些至為罕見的寶物,其中就包括了幾瓶靈藥。
這些東西,輕易尋覓不到,也是顧文謙運氣好,因與他人詩集交友,找到了那麽幾瓶藥。
“我讓你去,你就去。”顧文謙加重語氣,麵色猙獰。
“是。”白旻被嚇到了,不敢多言,趕忙下去了。
顧文瀾聽出了畫外音:“三哥,煌姑娘的病可以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