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醒來

  邵氏拎起裙擺,從蒲團上站起,顧盛淮走過去,低聲道:“不繼續給惠姐兒祈福念經了?”


  邵氏搖了搖頭,“自然要繼續,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做。”


  “夫人有什麽事,但說無妨。”顧盛淮笑道。


  “弟弟得皇上賜婚,將與瑞安長公主奉旨成婚,我這個當姐姐的,也該做點什麽。”邵氏一想到自己那個倔強孤獨的弟弟總算是有了歸宿,臉上那憂愁的神色不禁散了些。


  顧盛淮噗嗤一笑,“原是為了大將軍啊,大將軍與你姐弟情深,你真心的祝福,那就勝過千言萬語了。”


  在邵家尚未富貴之際,邵家的兄弟姐妹一直齊心協力,共同度過坎坷心酸的童年,眼下邵家雖已擺脫了過去貧窮困苦的人生,但不代表他們忘記了過去。


  人的出生,是無法選擇,也難以否認的。


  邵家不慕名利,對過去坦然麵對,對將來欣然接受。


  邵氏想起過往的每一幕,微微一笑,“長公主還是我們邵家的恩人,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的今天。妾身倒是覺得,弟弟與她成親,也應該親自去恭賀道喜才對。”


  “按照夫人所言,我們挑什麽禮物送過去,才比較好?”顧盛淮歪了歪頭。


  按照兩家的親戚關係,到時候邵徹與瑞安長公主大婚必定是賓客臨門,熱熱鬧鬧的,而顧家自然也在被邀請的行列中。


  選什麽禮物送過去,無法馬虎應對。


  “這……”邵氏沉吟片刻,“送永結同心、百年好合的玉佩嗎?又或者是紅珊瑚?”


  既然是大喜之日,禮物自得寓意吉利。


  “長公主自小生活在錦繡堆裏,什麽樣的富貴榮華沒見過呢?送大將軍與長公主一對永結同心的玉佩,反而更好。”


  顧盛淮冷靜說道。


  “夫君所言極是。”邵氏笑了笑,眉眼溫柔。


  顧盛淮握住她的雙手,神情溫柔,“阿雲,我們是夫妻,無需這般客氣的。你在佛堂要給惠姐兒祈福念經我不反對,但更深露重的,注意身子,可別病了,我會擔心的。”


  “嗯。”邵氏眉眼彎彎,笑得滿足。


  顧盛淮與邵氏夫妻多年,雙方的感情不用多說,兩夫妻在成親前本就互生情愫,兩情相悅,婚後甚少吵架,甜甜蜜蜜的,可以說是恩愛夫妻了。


  “夫君且放心,念經的這幾天我會注意的。夫君剛剛下朝還沒有用膳吧?且去洗漱吧。”邵氏踮起腳尖,給顧盛淮整了整衣領,理平袖角,語帶關切地說道。


  “嗯。”


  顧盛淮點了點頭,兩夫妻道別之際,互相對視了一眼,滿含感情,然後才回過頭,繼續自己手頭上的事。


  邵氏折返原地,跪在蒲團上,喃喃念著:“南無阿彌陀佛……”


  ……


  說來也是巧,在邵氏念完經的第二天清晨,濟寧郡公府傳來消息,郡公夫人醒了,但身子骨耗損太大,以後需精心調養,以免壽元不壽。


  一收到這個消息,邵氏與顧文瀾別提多高興了,特別是顧文瀾,簡直是喜極而泣了。


  邵氏拍了拍胸口,慶幸道:“看來念經也挺有用的。惠姐兒這麽快就醒來,雖然身子虛,要靜養休息,但醒了總比沒醒好。”


  念念叨叨的樣子,仿佛念經祈福真的起效果了似的。


  顧文瀾很想大翻白眼,賈惠能夠平安蘇醒,與佛祖保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要仔細說起來,還是老天爺眷顧。


  不過鑒於她娘正在興頭上,她還是別潑冷水了。


  “娘,表嫂醒了,洗三禮是不是照常舉辦啊?”顧文瀾依靠著邵氏的手臂,麵帶微笑。


  原本原定計劃是要好好操辦小公子的洗三禮的,奈何賈惠昏迷不醒,陳紹之沒心思弄,讓人取消了,這倒沒什麽,可現在賈惠平安無事,洗三禮不辦,好像說不過去啊。


  “你表哥一大早就過來說了,小公子出生時大病了一場,不適合出來見客,還是等滿月了,再來辦吧。”


  邵氏想起小公子那病殃殃的麵容,不禁歎氣一聲。


  小公子本就是早產出生,身子骨差,還撞上親娘一病不起,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編排他天煞孤星、命中帶煞呢。


  顧文瀾皺了皺眉,“娘,小公子可取了名字?”


  小公子出生,沒道理連個名字都沒有吧。


  “取了,就說以後叫陳安。”邵氏答道。


  陳安,一生平安,雖俗氣,但簡單吉利。


  “迎哥兒與安哥兒,想必將來必能撐起濟寧郡公府的門楣。”顧文瀾笑了笑。


  對一個小孩子最美好的祝福,除了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另一方麵就是他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了。


  “大概吧。”邵氏對小孩子的要求並不高,隻希望他們平安長大。


  “娘……”顧文瀾正欲再說些什麽,紫萱綠綺麵色匆匆地過來,似有難言之隱。


  顧文瀾銳利的目光注意到這一點,小聲和邵氏道明原委,然後起身離座,跑去外麵,詢問兩個奴婢。


  “發生什麽大事了?”顧文瀾眉頭緊鎖,雙手抱臂。


  “小姐,梅小姐出事了。”紫萱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映雪?她怎麽了?”顧文瀾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小姐,梅小姐她被封家的人上門退婚了。”綠綺仔細望著顧文瀾的臉色,恭聲說道。


  梅映雪已有婚約?

  顧文瀾頗覺不可思議,整個京城的人誰不知道梅閣老要求高,疼愛獨女,梅映雪也是出了名的才女,輕易不定親,沒道理這樣名聲在外的人定了親,平城卻一點流言都沒有傳出來。


  除非——


  這門婚事本就有問題。


  腦子飛快地運轉,顧文瀾使了眼色,綠綺會意,繼續道:“封家是梅小姐的母親奚大家的外家,封家早年虐待過奚大家的生母,故而奚大家得勢後,不理會封家。封家人氣急敗壞,屢次三番挑釁暗害奚大家,後來就被奚大家丟到窮鄉僻壤去,一輩子都見不到麵。封家當時的家主無可奈何,被逼無奈與奚大家化幹戈為玉帛,不計前嫌,和好如初。但奚大家終其一生都不喜歡封家,不親近他們,之後封家的家主去世了,重新來了一位新家主。新家主也是有野心的,眼巴巴地討好奚大家,並且還對封家的錯誤進行反思道歉,奚大家勉強應了一句。”


  “封家家主的討好也不是沒有效果,奚大家念在封家曾經幫過她忙的份上,口頭應了他們一門婚事,卻不給信物。奚大家去世後,也沒有多少人記得這件事,更不用說梅閣老與梅小姐了。如今封家出了事,自然要眼巴巴地抓住梅小姐這棵救命稻草。”


  語罷,綠綺十分鄙夷地撇了撇嘴。


  封家的態度簡直就是暴發戶,登不了大雅之堂,眼下還咄咄逼人地威逼利誘,更是蹬鼻子上臉,直接過來退婚。


  退婚是假,提醒梅家履行婚約是真。


  顧文瀾對封家沒有印象,她隻記得梅映雪與奚家最後的恩斷義絕、兩樁親事的坎坷波折,投身佛門的苦命女子,她被這樣的小人頂上,絕對是她的不幸運。


  “梅小姐什麽反應?”顧文瀾冷冷問道。


  封家實在是欺人太甚,梅家又不是沒名沒姓的小戶人家,竟然敢這樣不給麵子的登門欺負,那完全是自尋死路的節奏。


  “梅小姐沒有出來,是梅閣老接見了封老夫人。”綠綺應道。


  封老夫人,論輩分已經是奚大家的小輩了,但比梅映雪高一輩是毋庸置疑的。


  “有梅閣老在,這門親事他們想要成,絕對成不了。”顧文瀾胸有成竹地評價了一句。


  被顧文瀾念叨的梅映雪,此時此刻正一臉平靜地撫琴聽風,十分愜意絲毫沒有受到封家來人的打擊。


  “小姐,封家那老太太言之鑿鑿地說你與他們的大公子有婚約呢。”梅映雪的丫鬟替梅映雪打抱不平。


  從小到大,梅映雪都是梅家的掌中寶,何嚐受過半分委屈?封家那得意洋洋的姿態,簡直是膈應人。


  “他們願意這樣說,那是他們的事。”梅映雪輕輕撥弄琴弦,一曲《小荷調》從她的指尖流淌而出,清新動聽,縈繞耳畔,如珠玉露盤。


  “小姐,你怎麽不明白啊?”丫鬟跺了跺腳,滿臉的憤憤不平,“他們說與您有婚約,還過來退婚,那是敗壞小姐的名聲,小姐貴為閣老千金,可不能被這般小人汙了名聲。”


  “名聲?”梅映雪似笑非笑,“我娘美名在外,到頭來不也是紅顏薄命的下場嗎?我爹喜歡她,我娘她……”


  “小姐,夫人與老爺恩愛一生,縱然福薄命短,但那也是幸福的啊,”丫鬟不以為然,“夫人這一生從不後悔離開家鄉,遠奔京城,遇見老爺,是夫人這輩子最高興的一件事。”


  這個丫鬟是奚大家生前留下來的丫鬟之一,奚大家的一些事,她比任何人知道得清楚。


  “是這樣嗎?”梅映雪不解。


  愛情真的那麽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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