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舊事
顧文瀾說完,還偷偷瞅了一眼顧盛淮。
付習原此人一向是說話冷硬刻薄,但凡與付習原打過交道的人,甚少人喜歡他這嘴毒的做派。久而久之,付習原在朝中的風評與人脈是顯而易見的慘。
也幸好,建安帝器重他,要不然,他遲早被那群臣子群起而攻之。
此時付習原已為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再過不了多久,他又要升官了。所幸他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做事讓人挑不出毛病,故而那些清流大儒對他也是印象深刻。
顧盛淮負責重新編撰、修改曆法,付習原這號大人物,他自然不會不可能不與之交流。
“對啊,付習原才高八鬥,又懂得變通,雖恪守規則卻也不迂腐,皇上這一次是撿到寶了。”很顯然,顧盛淮對這位年輕官員的印象非常好,一提起他,便是表揚。
顧文瀾輕輕一笑,“付大人財氣在外,女兒一直聽說他不好相處,還以為是真的,沒想到爹爹對他百般稱頌,看樣子,京城流言也非真實啊。”
不經意的一番話,讓顧盛淮皺了皺眉,扭頭望向顧文瀾,問道:“瀾兒你是從哪裏聽說付習原不好相處的?”
總算是問到關鍵問題了,顧文瀾牽了牽嘴角,假裝一臉奇怪地答道:“還能是誰?自是滿大街都傳遍了。”
有關付習原的謠言,顧文瀾早早就收到了。說實話,顧文瀾原本不想管這件事的,畢竟此事說來說去,無非是那些子小人不入流的手段罷了,越是搭理他們,他們越是得寸進尺。
直接無視了,反而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付習原前世雖然風評名聲談不上特別好,但還是為世人所讚揚歌頌的,而現在不同了,這群人說來說去,有意排擠付習原,讓付習原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然後才好方便除了他。
若是坐視不理,誰知道流言是否變成事實?
顧盛淮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接著才說:“瀾兒,朝廷的事,你別跟風亂說,要不然有朝一日你惹了禍,為父也很難保護你。”
說實話,顧盛淮當丞相已經足足十幾年了,與建安帝打交道、君臣相處數十載,這感情不說是情比金堅,可也是君臣相合。
對於當今皇上的脾性,沒有誰比顧盛淮更了解了。他不是建安帝手下的第一位丞相,卻是當得最久的丞相。
他前麵的那些丞相們,一個病逝兩個自盡,天子的刻薄寡恩之名,朝野上下人人皆心中有數。
當這個丞相,他不擔心、不惶恐是假的,畢竟建安帝比起任何一位大魏帝王來說,明顯是要來得愈發強勢無情了點。
俗話說,皇帝強,則臣子弱。建安帝與他,也不能說是半點矛盾皆無,夫妻尚且吵架鬧紅臉,更何況是君臣之間。
天子不需要他太有權勢,他要的是一位完全聽命於他、且難以威脅到他的丞相。他做了,縱然權傾朝野,可也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認認真真地工作,不結黨營私,不敢有絲毫懈怠。
朝臣黨派林立,無疑是讓建安帝咬牙切齒。
想起往昔相處的朝朝暮暮,顧盛淮不知為何心裏一跳,驀然間心煩意亂。
“爹,我就是聽了八卦,順便和爹說一說的。”顧文瀾笑笑,來到顧盛淮的背後,雙手有力地按摩他的肩膀,一邊道:“爹,女兒給你按摩按摩。”
“這不必了。”顧盛淮輕輕拍了拍顧文瀾的手背,微笑說道:“瀾兒,付習原的事,以後千萬別說了,明白了嗎?”
“知道,我知道,”顧文瀾不悅地撇了撇嘴,“我就是聽了八卦,順便和爹爹說道說道,怎麽爹爹一副防人的樣子?”
聞聽此言,顧盛淮哭笑不得,“不是防人,朝堂上的水深得很,你一介姑娘家,要是摻和進來了,後果很難預料。女兒家,當在家中修身養性為妙。”
修身養性?顧文瀾挑了挑眉,“爹爹是嫌棄女兒習武練劍一事不夠賢貞淑婉嗎?”
“哪裏有啊?”顧盛淮眼見顧文瀾有點不高興了,於是連忙哄道,“爹爹是認為,瀾兒要做什麽,也都不能與那朝堂鬥爭拉上關係,要不然啊……”
說到一半,顧盛淮就沒有說下去了。
顧文瀾何嚐不知顧盛淮之意?她神色一肅,淡淡道:“爹的教誨,女兒銘記於心,不過嘛,女兒有件事不明白,慶華侯府……”
“娘是娘,侯府歸侯府,”顧盛淮打斷了她的話,“吳氏戕害你,可大哥他終究無錯,而且娘也說了,讓我們兄弟二人和睦相處。”
這些年,若非礙於老太太的情麵,顧盛淮連問候慶華侯府的想法都不會有。
慶華侯本人是什麽脾氣,顧盛淮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高手低,心胸狹窄,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個窩囊廢。
明明是兄弟,偏生還嫉妒起來了,簡直是不知所謂。
“爹,”顧文瀾麵色一緊,抿了抿唇,“大伯他對您,可還是老樣子?”
在外人表現得再怎麽兄弟情深,裏頭的貓膩,還是很容易看出來的。
顧盛淮一提起他的同胞兄長,便非常頭疼,搖了搖頭,仰天長歎,“老樣子罷了,反正娘年紀大了,這種事沒必要讓她知道了。省的後麵出岔子。”
老太太縱然是出於私人感情,希望兩兄弟和睦相處,共同提攜慶華侯府的門楣,可對兩兄弟始終是公平公正的,又深明大義,若傷了她的心,顧盛淮難免要愧疚很久的。
顧文瀾說道:“祖母一片好意,文瀾自小得她關懷,其情不可回報,慶華侯府,還望爹慎重考慮。”
“嗯。”
顧盛淮眉頭緊鎖顧文瀾不欲多打擾,隨即起身離去。
……
在九福齋的竇硯離,這日子就沒有顧文瀾那麽愜意了。
剛剛死裏逃生,衣袍沾滿了鮮血,他顫顫巍巍地走到木椅上,四仰八叉地躺上去,全然沒有在外的翩翩公子形象。
“公子!”戰翼緊隨其後,單膝跪地,稟報道:“那群殺手,已被我們屠殺。”
“這就好。”竇硯離閉目養神,懶懶地應了一聲。
“公子要不找個大夫看看?”戰樂擔憂地看著竇硯離依然在流血的傷口處。
“不必了,”竇硯離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如果我大張旗鼓的,豈不是自投羅網了?”
方才是他不小心驚動了那群人,導致他被下毒,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就會乖乖認輸。
想到這裏,竇硯離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戾氣。
“公子,無痕公子可還在?”戰翼問道。
沒有人知道,其實神醫無痕早就與竇硯離關係匪淺,此次大魏能夠從瘟疫的死劫裏走出來,多虧了竇硯離的大力邀請。
隻是……戰翼想起那位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不免心中感歎: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他?”竇硯離睜開眼睛,“他上次給我留了一瓶解百毒的藥丸,你去拿過來吧。”
“是這樣嗎?那可太好了!”戰翼神色一喜,一時之間竟忘記主仆尊卑,興高采烈地往裏間跑去。
原地隻留下戰樂,他隻是沉默地看著竇硯離,目露擔憂。
沒過多久,戰翼捧著一蘭花雕刻的木盒子走出來了。他非常快速地打開盒子,從裏麵迅速拿出藥丸,遞給竇硯離。
竇硯離服下解毒藥丸後,受傷的地方血液很快就凝固了,不再流出來,並且五髒六腑那火辣辣的灼燒感,正逐步消失。
很自然,解毒藥丸是有效的。
竇硯離等覺得自己已是完全痊愈了,這才繼續說道:“我們找到的那個東西,要好好保管,別讓它不見了。”
“公子請放心,在下必好好保管,絕不讓它失竊或消失不見。”戰翼信誓旦旦地對竇硯離保證。
竇硯離輕輕地頷首,然後對戰樂吩咐道:“燕啟與嘉義長公主的事情,有沒有查到什麽?”
“查到了,”戰樂淡淡道,“嘉義長公主早年愛慕燕家長子燕承,可燕家大公子燕承為愛私奔,不知所蹤,嘉義長公主惱羞成怒,於是憤然出降燕家次子,想要報複燕承。燕承一消失,就是好二十年了。”
嘉義長公主與瑞安長公主不過相差五歲,彼此的遭遇卻天差地別。瑞安長公主的第一任丈夫與第二任丈夫無論是誰,都足以將燕家次子甩出五十條街。
燕家再尊貴,無非是區區清流,無權無勢,空有名聲,焉能比開國功臣之後風光無限?
更何況,燕家次子燕啟才學武功、品貌家世都非一等一的,嘉義長公主久而久之,自然就心生怨懟,從而與燕啟貌合神離。
也就是嘉義長公主不想與燕家撕破臉,才勉強與燕啟當夫妻,要不然按照大魏公主的脾氣,駙馬得罪公主,就小心自己的皮吧。
“燕承都已經消失了怎麽會為了她再回來?無知。”竇硯離冷笑一聲。
燕家的這些破事,還真是讓人厭煩。
“但是……長公主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