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消息
顧文瀾挑了挑眉,她是第一次聽說清風樓的故事。
梅映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認真,繼續說道:“以前,我娘說那些孤苦無依的老百姓沒有收容所,很是可憐,打算建一家慈善堂,有磚瓦遮身便足夠。不過呢……”
“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奚大家就改變了主意。”顧文瀾接過話茬,笑道。
清風樓會成為今天的樣子,本就不同尋常,奚大家早年的一些經曆很是傳奇,她自然也有理由想到,這裏麵大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那些流浪漢天天爭吵互毆,我娘調解了好幾次都無法解決,於是也隻能放棄了這個想法,把清風樓重新改造,變成現在的讀書清淨地。”
梅映雪捏過玉碟上的糕點,輕輕咬了一口,芳香四溢。
顧文瀾聞言,淡淡道:“那些流浪漢,野性難馴,經常流浪各地,魚龍混雜,良莠不一,奚大家無法管理,也並非怪事。”
流浪漢如果一個兩個都是善良人,那也隻能是世道變了。
梅映雪神色平靜,指著四周懸掛的燈籠,目光溫柔,“清風樓變成讀書人的風雅地後,不說生意興隆,卻也算是小有名氣,當然,我娘也沒有忘記賑濟一些貧苦人民。我娘在京城裏,還有一家慈善堂,專門救濟婦人兒童,但利潤有限,很多時候清風樓賺來的錢,轉過頭就得補貼到那裏去。所以,清風樓很多時候都是虧本生意,常伯他們經營得當,勉強讓清風樓度過難關。”
聞聽此言,顧文瀾笑了笑,“奚大家是心善的,縱然她已逝去,可她留下來的痕跡並不會消失。”
奚大家巾幗英才,心懷天下,於富貴際不忘救濟那些生活悲慘的百姓,於貧窮際更不忘保持善良之心。
奚大家會名聲斐然,一是她才華橫溢,二是她的人格魅力。
顧文瀾心中暗暗讚歎,對麵的梅映雪卻抬起頭,淡淡地說了一句話:“但是,我恨她。”
恨她?顧文瀾疑惑的眼神不停地在她身上打轉,梅映雪聲音低低的,低若蚊蠅,卻
仿佛蘊含著千般情緒,“我娘為什麽走得那麽早呢?她一走,我和爹怎麽辦?一輩子守著回憶過日子,那種滋味,不好受啊。”
語罷,梅映雪的眼角處流下了一行淚。
美人一哭,楚楚可憐,顧文瀾心中憐惜,掏出手帕,遞給她,溫聲安慰:“別哭,縱然奚大家走了,可她不還是一直在你的心裏嗎?”
梅映雪自小失去了母親,對她來說,母親的記憶是比較單薄的,遠不如梅閣老帶給她的印象。
可是,這就不代表梅映雪不想念、不喜歡奚大家了。奚大家年紀輕輕就走了,無數人為之扼腕歎息,可想而知,身為她的親生女兒,梅映雪壓根就不可能對奚大家無動於衷。
上一次的宴會上,梅映雪對顧文瀾所說的一席話,已然是代表了心中的想法。
奚大家太早逝去,留給梅家的,不僅僅是回憶,還有追憶懷念。
梅映雪吸了吸鼻子,拿過手帕擦了擦眼淚,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情緒就恢複過來了,她抬起頭,正對著顧文瀾,抿唇道:“她……我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娘她從小到大對我要求嚴格,要是我做錯了什麽,就會懲罰我,不像爹,總是笑嗬嗬地替我求情寬恕。”
慈父嚴母,難怪了。
顧文瀾勾了勾唇,含笑道:“奚大家才高八鬥,對你要求嚴格,也是看重你啊,假如她在天之靈,知道你今時今日的表現,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梅映雪聽完之後,不確定地反問了一句:“真的嗎?”
“千真萬確,”顧文瀾鏗鏘有力地說道,“奚大家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而且,她也是希望你成為一個獨特優秀的姑娘啊,要不然,她大可對你寬鬆教養,又何必費心費力地,培養你成才?”
梅映雪是梅閣老唯一的孩子,於情於理,梅映雪都無法做一個平庸之輩。
看重你,才會盡心盡力培養你,不看重你,自是隨波逐流。
奚大家是如此傲氣有才的女子,她焉能容忍女兒的平庸?
“可能是吧,”梅映雪許久才露出一絲微笑,“我不敢說現在的自己就是娘眼中的驕傲,但我也不會混吃等死,必會夙興夜寐,嘔心瀝血,不負娘之所願。”
今天的梅映雪不像以往在外人麵前那般冷淡疏離,溫柔親切,就是這一刻的她。
顧文瀾心下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映雪有此覺悟,文瀾自愧不如。”
梅映雪噗嗤一笑,“郡主可比我厲害多了,敢替晉陽公主擋刀,換做其他閨秀,想必早就嚇死了,哪還會救人啊?”
她能說救晉陽公主純粹是她離得近,不得不這樣做嗎?
將滿腹牢騷咽回肚裏,顧文瀾輕輕一笑,猶如春暖花開,光景燦華,“我當時都要嚇死了,哪裏勇敢了?映雪,你是不知道……”
二人嘮嘮叨叨地說到了日暮時分,在此過程中,顧文瀾與梅映雪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為之後的合作打下了基礎。
天色不早了,顧文瀾與梅映雪要打道回府了。
馬車車軲轆地往前滾動,順著回家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
昌邑是一個豪華的地方,雖遠不及齊地與江南的美景繁榮,卻也蘊秀風雅,與眾不同。
邵徹帶領大軍與昌邑王派來的長史對接後,迅速在城內駐紮起來。
邵徹是久經沙場的將軍,如今不過是鎮壓一個藩王,綽綽有餘。
昌邑王既然是和邵徹一起鏟除衡山王,這拋頭露臉是少不了的。
於是,昌邑王專門挑了一個好時辰,邀請邵徹來五福做客。
昌邑王府修建得氣派奢華,處處彰顯著皇家貴族的排場與尊貴。
邵徹勤儉慣了,倒也不習慣這般奢華的場所,他的副將李霸左右掃視了一圈,對邵徹低聲道:“大將軍,王府裏似乎埋伏著重兵。”
“我知道。”邵徹淡淡道。
早從一開始,昌邑王這麽快就和他們合作的那一瞬間,他就懷疑其中有詐。
不過呢,建安帝不疑有他,還特意派了他前來鎮壓叛亂,也還真的是看得起衡山王與昌邑王了。
“是誰?”邵徹的另一位副將簫讓拔出佩劍,冷聲逼問兩處的草叢處。
邵徹眉頭一鬆,擺了擺手,製止道:“是昌邑王府的郡主,不必這樣勞師動眾。”
果不其然,一粉衣倩影從草叢後走了出來,笑嗬嗬地對上邊上警惕不已的兩個副將,熱情地打招呼:“你們可是我父王邀請的威武大將軍一行人?”
“微臣拜見郡主,不知郡主出現在此地,還望郡主恕罪。”邵徹彬彬有禮地道歉。
他原來就是大家口口相傳的威武大將軍,果然是器宇不凡,玉樹臨風。
靜雅郡主十分滿意地打量著邵徹,直把周圍的兩個副將嚇得驚慌失色。
靜雅郡主是昌邑王的女兒,一直未嫁,論起年紀,可比邵徹整整小了十三歲。
雖然他們的大將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勇武有才,大魏上下無人不敬仰崇拜。
但是這位小郡主,還是算了吧。
簫讓李霸在一邊想入非非之際,另一廂邵徹已經與靜雅郡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了。
“大將軍,你時到今日還沒有婚嫁,可是有心上人啊?”沒想到,靜雅郡主大大咧咧地把心裏話問出來了。
邵徹、簫讓、李霸:“……”
這位郡主還真的是:彪悍。
他們之所以對這位郡主頗有微詞,主要是靜雅郡主潑辣之名十分響亮,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活脫脫的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小霸王一個,但凡有人得罪了她,準會吃不了兜著走。
如今這位郡主那般熱情地與邵徹聊天,放在其他人的眼裏,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嗎?
邵徹皺了皺眉,平靜答道:“這是微臣的私事,恕微臣無可奉告。”
“哦?私事嗎?”靜雅郡主笑了笑,眼神曖昧地掃了他一眼,“我怎麽覺得,那不是私事,而是大事呢?”
“要是被別人知道,你愛慕我堂姐長公主已久,會不會……”靜雅郡主的話還沒有說完,遠方就有一陣震動傳來。
“哎呀呀,本王有失遠迎,還請大將軍恕罪。”
一臉笑意的昌邑王帶著浩浩蕩蕩像一支侍衛,堵住了入口,衝著邵徹的方向過來。
邵徹不與靜雅郡主多言,隻就皮笑肉不笑地與昌邑王打馬虎眼,“王爺說笑了,應該是本將軍有失遠迎。”
說完,規規矩矩地作揖行禮。
昌邑王笑容滿麵,一點都瞧不出心中想法。當他瞥見一邊的靜雅郡主時,驚訝道:“靜雅,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父王,我到這裏玩躲貓貓,然後正好遇見了大將軍他們。”靜雅郡主眨了眨眼,神采飛揚。
昌邑王似是看出了什麽,哈哈大笑,“靜雅啊,大將軍是不是威武不凡啊?你看看,大魏的英雄,就是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