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妙人

  竇硯離眉頭一挑,聳了聳肩,無甚所謂地回了一句:“當然是不放心你在江南待著,免得破壞了大家的計劃。”


  顧文瀾:“……”果然,這個家夥不懷好意。


  “是嗎?”顧文瀾牽了牽嘴角,朝晉陽公主頷首,然後才對竇硯離說道:“還真是多謝這位公子的古道熱腸了,景軒不勝感激,奴婢替我家公子謝過公子的慷慨相助。”


  得,這是有意讓彼此之間的關係僅限於互幫互助的朋友,而非其他關係了。


  竇硯離無意與顧文瀾逞口舌之快,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道:“既然來江南,萬事小心。”


  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竇硯離說的語焉不詳,防得就是隔牆有耳。


  顧文瀾無話,晉陽公主微笑以對,“竇公子放心,本公子敢帶奴婢來,就明白輕重緩急、是非對錯。江南亂糟糟的,本公子也是有了幾成把握才敢過來。”


  誰不知道江南發了水災,人心惶惶?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在這個時候避開江南,可顧文瀾與晉陽公主孤身闖來,自是想過諸多對策以及出現的問題。


  對於顧文瀾,竇硯離沒有多說什麽,但晉陽公主就不同了,竇硯離的話稍微多了一點,他嘴角一抿,有一搭沒一搭地囑咐道:“秦柳鎮離江南地區還有一段路要走,如果你們到了江南,就得給自己找個落腳點,還有啊,千萬千萬不要出現在流民麵前,他們瘋起來一般人製服不了……”


  談起江南,竇硯離滔滔不絕,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顧文瀾見狀,不免吃了一驚。


  之前在顧家時,這個家夥半天不吱一聲,她有時候問他話,也不一定得到他的回複,她還以為這個家夥冷傲無情,目下無塵,如今眼見他與晉陽公主有說有笑的,完全不像是無話可說的。


  顧文瀾暗自撇了撇嘴,別怕是喜歡她表姐啊,這個死人臉哪裏配得上她家表姐啊?


  晉陽公主不知顧文瀾的心理活動,可不妨礙她對竇硯離疏離防備,她平靜一笑,回道:“竇公子的建議,我與景軒記得了。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清楚。”


  言外之意,你就沒必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嗯。”竇硯離微微點頭,眸光移到從剛才到現在一言不發的顧文瀾身上,嘴角上揚,用一種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惡劣語調逗顧文瀾:“景軒這是啞巴了?幹嘛不說話?”


  好端端的思緒被打斷,顧文瀾眼刀涼嗖嗖地飛過去,竇硯離不以為杵,卻還是閉上了嘴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希望她能說些什麽。


  顧文瀾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竇硯離,冷笑道:“我——正——在——想——”


  話還沒有說完,拐角處迎麵撞來一個人,晉陽公主眼明手快,迅速躲了過去,但對方沒有那麽幸運了,一時重心不穩,撲棱棱地摔了個狗啃泥。


  “你沒事吧?”顧文瀾懶得搭理竇硯離這個無聊人士,上前一步,語帶關切地詢問起這個人。


  女子年紀不大,肉肉的小臉蛋紅撲撲的,頭發有些淩亂,衣裳看起來也很過時破舊,似乎是洗了好幾次的。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無措地看著一臉笑容的顧文瀾,登即眼眶一紅,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


  顧文瀾見狀,連忙安慰道:“怎麽了?姑娘,有什麽事嗎?”


  正欲拍一拍她的後背,孰知這個小姑娘一邊抽噎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哭訴道:“……我爹……要趕走……妹妹……”


  關鍵詞說出來了,在場的三人俱是臉色大變。


  竇硯離還好,隻是眉頭一鬆,就沒有其他表示了。但晉陽公主與顧文瀾不一樣了,同為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生存的不易。


  民間百姓一旦養活不起一大家子時,女孩子通常是被犧牲的那一個,更不用說溺嬰現象的普遍泛濫。


  姑娘,本就為世俗排斥貶低,隻被當做物化量化的商品存在,毫無半分尊嚴與應當的人而活。


  顧文瀾隻要一想到那些來不及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姑娘,皆被無情殺死,不知是要悲憫她們的生命短暫,還是慶幸她們也算是逃過一劫,不必被娘家人和夫家人雙雙利用與壓榨。


  如今遇見的這個小姑娘,十之**遇上了禽獸不如的親人,意圖趕走女兒,隻是因為家裏沒錢養不起孩子了。


  想到這裏,顧文瀾心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漲,眸光一淩,努力用平靜的語氣溫和問道:“為什麽你爹爹要趕走你妹妹?是不是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不打算養你妹妹了?”


  本來,民間百姓養女兒多半是給兄弟或娘家找個可靠的經濟來源,日後也可互相幫扶,甚少讓女兒繼承家產的。


  畢竟,女兒是要嫁出去的,兒媳婦都不一定地位高,甭論是女兒了。


  顧文瀾心裏想著小姑娘家的無數種情況,小姑娘在顧文瀾的溫柔安撫下,哭聲漸漸小了,但眼眶發紅,一邊看著的晉陽公主都不忍心了,出聲道:“姑娘別怕,你遇見了什麽麻煩,本公子可以想辦法幫你們一把的。”


  “真的嗎?”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似是不敢置信。


  “千真萬確,”顧文瀾笑意嫣然,“公子神通廣大,如果你的困難不是特別難做到的,公子一般來說都會幫上一把的。”


  竇硯離也幫腔道:“姑娘啊,你遇見的這位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好人,有什麽事,找他沒錯。”


  之於竇硯離來說,他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如果當事人不是晉陽公主與顧文瀾,他壓根就不會有多大表示,眉頭抬也不抬地朝旁邊走去。


  終究,還是小姑娘有福氣,遇見的是心軟有情的顧文瀾與晉陽公主,不像他,心狠手辣,冷血無情。


  世人皆苦,可這一切與他有什麽關係?

  顧文瀾拍了拍小姑娘的雙手,含笑鼓勵:“小姑娘別怕,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訴我們,我們想想能不能幫你們一把。”


  見她還是在地上躺著,顧文瀾輕輕一拉,把小姑娘扶起,嘴角含笑。晉陽公主走上前去,臉色溫和,看著小姑娘的眼神中盡是平和。


  這樣溫柔的善意,別提其他人的反應,小姑娘第一個就淪陷了。


  隻見她說道:“我娘生了我們姊妹三人就病死了,我爹很喜歡賭錢,動不動就打人,脾氣一上來,以前拿我娘撒氣,現在是我和兩個妹妹,我怕我妹妹們受傷,幫忙擋住了我爹爹,身上經常傷痕累累的,原本我想著偷偷給兩個妹妹攢錢,想辦法逃離這個家,可是……”


  說到一半,小姑娘神情激動,肩膀發顫,顧文瀾見之不忍,將右手放在她的右肩處,輕輕拍了拍。小姑娘被顧文瀾這般安慰,倒也很快平複了情緒,胡亂地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我爹欠了人家三千萬兩白銀,家裏一貧如洗,還不起賭債,偏偏那個債主一把年紀了,就喜歡玩小姑娘,我妹妹她們……很不幸地被債主看上了,並說如果送了她們,就會把賭債一筆勾銷,我那個沒良心的爹爹,就真的打算將兩個妹妹送給那個人,我知道後不同意,和爹爹大吵了一架,我妹妹們也不願意去,拚命哭啊,求啊,我爹還是不改變主意。見我妹妹們反抗,我爹爹一氣之下,想要趕走我妹妹了。”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了以後,晉陽公主按捺不住脾氣,直接罵了一句:“無恥小人,竟推自家閨女入火坑。”


  如此卑鄙齷齪的人,枉為人父!

  顧文瀾也是咬牙切齒,但理智尚存,彎下腰去,與她的視線對上,繼續問道:“小姑娘,你家在哪裏啊?能不能帶我們三個過去看看?”


  竇硯離聽說了小姑娘的遭遇後,縱然一貫鐵石心腸,也不免為這小姑娘動容了幾分。


  何其不幸,生在這種人家裏?

  小姑娘的情緒稍微平緩了下來,見對方三人皆正氣浩然,一點也不像是那些佛口蛇心的債主一家子,微微鬆了一口氣,指了一個方向:“妙人帶你們過去。”


  “妙人?你的名字?”顧文瀾目光疑惑。


  民間百姓沒有文化,也不識字,一般來說給自己家的孩子取名時,多半是賤名排行,女孩子們沒有名字的一抓一大把,眼前的這位姑娘,倒是很稀罕地擁有自己的名字。


  不像是這樣一個背景出來的姑娘。


  妙人點了點頭,“正是,我娘是秀才家的女兒,懂些字,我和我妹妹們的名字,皆是我娘取的。”


  “難怪了。”晉陽公主若有所思。


  妙人的爹大概之前也算是體麵人,才會娶上秀才家的女兒,要不然的話,妙人的娘怎麽著也不會嫁給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


  三人心思複雜,妙人在前方帶路,一路無言,妙人今日跑出來本就是碰碰運氣能不能遇上好心人幫幫忙,這時候也算是夙願達成,臉色稍稍微放鬆了點,但眉頭依然蹙地緊緊的。


  “小蹄子!你跑哪去了?家裏的活不用幹嗎?”


  ------題外話------


  妙人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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