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見麵
“女兒給娘請安。”顧文瀾福身行禮,接著才對思蓉女官盈盈一笑,頷首問候道:“思蓉姑姑安,不知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晉陽公主可還好?”
聽出顧文瀾話語中的親近之意,再加上顧家的特殊身份,思蓉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回複說:“奴婢在這裏見過顧四小姐,皇後娘娘他們一切皆好,奴婢奉皇後娘娘的懿旨,特來請顧四小姐進宮一敘。”
因顧文瀾過來,邵氏與思蓉便不再提及邵徹的話題。
顧文瀾聞言,臉上立刻綻放出無比開心的笑容,欠了欠身,“臣女領旨。”
思蓉神情淡淡,邵氏則對顧文瀾使了眼色,暗示她在宮裏一切小心。顧文瀾會意,回之一笑。
既是請顧文瀾進宮敘舊,思蓉不便待太久,於是顧文瀾與思蓉告別了邵氏,啟程去宮裏見邵皇後。
轎輦一路平穩地將顧文瀾與思蓉女官送到金碧輝煌的皇宮中。
顧文瀾眨了眨眼,曾幾何時,她來宮裏時,尚且是歌舞升平、太平和樂,可是前世她最後一次來皇宮時,卻也是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前世的那場災難,影響得不止是邵皇後與太子一派的人,還有更多更多與此事無關的平民百姓、宮娥奴仆。
想起這件事的罪魁禍首,顧文瀾努力壓抑住胸口的戾氣,今生得以重獲新生,她不會眼睜睜地再看著此事再來一遍。
思蓉不知顧文瀾的心理活動,麵無表情地帶著顧文瀾前去邵皇後的寢宮——鳳梧宮前去見駕。
途中顧文瀾與思蓉路過禦花園的小道時,正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打罵聲:“……就憑你?也配吃這麽好的東西?來人,給我打!”
思蓉神情未變,顯然是見怪不怪,但顧文瀾的內心已經起了驚濤駭浪:前世害顧家與邵皇後的真凶出現了。
前世,建安帝極度寵愛一位名喚尹文的宦官,聽聞他素麵白須,長得俊秀風流,完全不像其他內侍陰沉狠辣,看起來就是柔弱書生,毫無威脅。
但就是這個人,一步一步地逼死了邵皇後與太子,讓整個平城掀起了血雨腥風,顧文瀾如何不恨?
如今他主動撞了過來,顧文瀾並不打算就這樣讓他輕飄飄地死去,畢竟前世顧家與邵家幾百條人命,加起來都不夠尹文千刀萬剮的。
一個人生不如死地活著,才是最大的懲罰。
顧文瀾垂下眼眸,不欲給那個被打的宮人出頭。且不說無親無故的,她沒必要替一個陌生人出頭;再者這種事情應該稟報給邵皇後處理,她一個小小的臣女,並沒資格處置宮人。
這麽想著,顧文瀾腳下的步伐更輕快了些。她並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全被思蓉女官看在眼裏。
鳳梧宮乃曆代皇後居住之地,離大魏皇帝處理政務與休息的寢殿——太極殿很靠近。
天朗氣清之日,外頭的日頭正嘩啦啦地灑在鳳梧宮的瓦片簷角處,遠遠望去,就是個富貴窩。宮娥守著門口,幾個奴才正做著手頭的活兒,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自然。
顧文瀾諷刺一笑,當年再怎麽地顯赫逼人,到頭來天子一個點頭,所有人都跟著人頭落地。
紅顏枯骨,不過短短數十載,更何況是在宮裏,榮華權勢如浮雲,一去不複返呢?
顧文瀾滿懷複雜的心思,聽著思蓉與那些奴仆們打著招呼。
她左右無事,歪了歪頭,眼角的餘光中瞅見了一抹綠色的倩影,令她眯了眯眼。
在邵皇後的寢宮裏,還會有誰待在這裏?
“顧四小姐,皇後娘娘宣你進去。”思蓉帶顧文瀾過來之後,便也進去了,替邵皇後傳達旨意的是另一個嬤嬤,也是德高望重的宮人了。
顧文瀾衝她友好地笑了笑,接著就走進了鳳梧宮裏。
鳳梧宮的正殿上首,一麵色紅潤的美貌婦人,神情和煦地在與她旁邊的思蓉女官說說笑笑。
當聽到顧文瀾已到時,邵皇後歡喜地喚道:“文瀾!”
邵皇後一貫對家中子侄很是疼愛,因邵家女兒少,外加上邵徹與大舅邵林遲遲不成親,導致邵家這一輩女孩子都沒有,於是邵皇後對為數不多的女娃娃顧文瀾格外喜歡疼愛了。
顧文瀾出生的那一日,正好是邵皇後冊封皇後與冊立太子的喜日,這樣一來,邵皇後對顧文瀾就格外不一般了。
顧文瀾對邵皇後行大禮,恭恭敬敬道:“臣女顧文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難得鄭重其事的行大禮,顧文瀾麵色虔誠,邵皇後訝然,卻也笑了笑,打趣說:“無憂這麽一病,反倒是成熟穩重了不少。”
無憂是顧文瀾的小名,祝願她一輩子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寄托了家中長輩的美好願望,但之於顧文瀾來說,重來一生的顧文瀾已無法無憂無慮下去了。
因為這樣子的她,到最後無能為力,薄命福淺,現在的她隻能迅速成長起來,再也不能走前世的老路。
否則……
顧文瀾斂住心中想法,對邵皇後說道:“皇後娘娘說笑了,文瀾一向穩重,又哪來的成不成熟?”
顧文瀾以前遇見邵皇後,不說是要星星不要月亮的,卻也被嬌寵長大,難免性子嬌縱。如今顧文瀾曆經悲慘的一生歸來,整個人都變了不少。
這種變化,放在邵皇後與邵氏眼裏,就是“成熟穩重”了。
邵皇後噗嗤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沒好氣道:“瞧你那樣,無論無憂有沒有穩重,那都是顧家四小姐,姨母的心肝寶貝啊。”
這句話的確沒錯,就算顧文瀾不守閨訓,天天往外跑,其他人還能說什麽呢?建安帝與邵皇後都縱著顧文瀾,他們還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的?
顧文瀾佯裝害羞地低下頭,掩蓋住臉上不甚好看的冷漠。或許,她經曆了家破人亡的慘劇,難以敞開心扉的哈哈大笑了。
“文瀾表妹!”一清脆悅耳的女聲似一道光一樣,飛快地落到了顧文瀾的耳朵裏。
顧文瀾一喜,“晉陽公主也在啊?”
晉陽公主是太子楚崇賢的長姐,建安帝的嫡長女,當年正因晉陽公主的出生打破了朝野上下不懷好意的流言,故而建安帝與邵皇後極度疼寵這位公主。
晉陽公主隨心所欲慣了,做事情素來恣意,這種性子自然與不拘禮節的顧文瀾一拍即合,隔三差五就要混在一起,想出各種壞點子整蠱人。
邵皇後得見愛女興高采烈地撲到顧文瀾的身上,無奈說道:“晉陽這孩子,自從上次從崇賢那邊出來了以後,變了不少,書雖然還在看,但整天就愛弄些刀槍劍戟的,一見到顧家的人還有邵家的,那眼神啊,好像是八輩子沒見過一樣。”
邵皇後不經意的話語,立刻被顧文瀾聽見了。顧文瀾垂首看著一臉天真的晉陽公主,陷入沉思。
晉陽公主仿佛不知道顧文瀾在想什麽一樣,朝她說道:“表妹不知道吧?我這段時間待在書房都快要悶死了,而且父皇還說,再過幾天北羅使者來訪,要我做好準備。不就是一個番邦部落嗎?本公主還需要做什麽啊?”
此話一出,鳳梧宮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邵皇後眉頭緊蹙,對晉陽公主招了招手,詢問說:“晉陽,北羅使者來訪大魏可是真的?”
晉陽公主點了點頭,“千真萬確,父皇親口對我說的,不會有假。”
金尊玉貴的公主壓根就不知道天子這無意的一句話當中,透露了很多信息。
邵皇後心裏起起伏伏,麵上不顯,而顧文瀾也樂得裝聾作啞,不對此事做出評價。
反正,晉陽公主也不可能與北羅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