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屋頂上笛聲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選?我心裏真的很亂。”梁淺淺用力搖搖頭,艱澀道。
她抓起絲帕捂住眼睛,終於失聲痛哭:“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阿令,我不知道啊,我該怎麽辦……就算我回家,族人們還能接納我嗎?哪裏又能容得下我呢……”
明思令於心不忍,她將委屈至極的少女攬入懷中,輕輕摩挲著對方後背。這姑娘很瘦,手指都能觸到她的骨頭。對這像小兔子一樣驚慌失措而又溫柔單純的女孩,一種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她低聲安慰:“別傷心,沒那麽糟糕。你身上還有傷,情緒不能太過激動。都等你養好身體再說。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就算你的族人不願接納,但若你願意,也可以留在明堂啊。別哭了,淺淺。”
梁淺淺抽噎著,肩膀激烈地顫抖著,發泄著無法隱忍的畏懼與絕望。
“阿令,你不知道,你不會懂,我……我和胡琴逢,我們……”她欲言又止,苦不堪言。
“現在不想說,就不要說。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總之,我答應會幫你。乖,聽話。你先睡一會兒,等藥熬好了,我再來看你。”
在明思令溫聲安慰下,少女漸漸停止了哭泣。
她紅腫著眼睛,勉強喝下幾口熱粥,被明思令強按下又蓋好錦被。畢竟折騰了許久,她哭泣的聲音漸漸壓低下來,最終疲憊的深深睡去。
待她睡得安穩,明思令才悄悄離開,仔細吩咐外麵的明堂守衛,務必小心照料,這才放心離去。
大長老和二長老還在房間裏,一起研究喚醒小十的治療方法。
目前,他們計劃先用金針打通她的各大要穴,保持氣血貫通。
明思令見幫不上忙,也沒看見夜之醒,便隨便問了問。二長老說,他們一直在忙沒看見師徒二人。但隱約聽見,他和師父白若塵在隔壁大吵一架,兩人一言不合,終不歡而散。白若塵去豆漿鋪磨豆子,夜之醒不知道去什麽地方閑逛了。
看看窗外夜色,明思令和兩位師父聊了幾句,便告辭回到自己房間。她剛換了件舒服的常服,就隱隱聽到窗外傳來委婉悠長的笛聲。於是,她提了一壇子上好的女兒紅,躡手躡腳順著梯子爬到屋頂上。
果不其然,夜之醒正凝視著夜空,看漫天星鬥,還吹著一支碧玉笛。巧了,他身邊也放著一壇子酒。
明思令默不作聲,站在他身後,待他一曲吹盡,悵然若失地拿起酒壇。
少年才發現,自己的酒甕裏已空空如已。他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卻聽見身後淺淺的揶揄笑聲。
來不及轉身,一壇子陳年女兒紅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除了沁人心脾的酒香,隨之而來的,還有少女清秀明朗的笑靨。
“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躲在房頂上吹笛子,就不怕把狼人招來嗎?”明思令躡手躡腳蹲下身,坐在他身畔,調侃著。
“狼人能不能招來我不知道,壞脾氣的貓兒倒招來一頭。”他沒好氣地放下笛子,搶過她手中的酒甕,一把扯掉蓋子,仰首就喝了起來。
“喂,太不厚道了,光顧著自己喝?這可是五十年的陳釀女兒紅,我花了十兩銀子換來的。”她瞪圓了眼睛,故意扼腕不止。
“反正我喝也喝了,也沒銀子賠你。”他狹長的鴛鴦眼一挑,豔光熠熠:“沒錢,肉償行不行?哎呦……”
少年話音未落,肋上已經挨了一手肘,讓他險些把手中壇子扔出去。他惱羞成怒,伸手去擋,卻被對方穩穩擒住手腕,又扯到自己麵前。
她手腳伶俐,一下子掀開他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綁著的白布巾,雖然簡單敷了藥,但仍然能看到布巾表麵有血跡緩緩滲出。
“誰給你包的,這麽難看?”明思令倒吸冷氣。
她不容對方扭動胳膊,三下五除二便解開了布巾,露出胳膊上一道猙獰的新鮮傷口,實在出乎她意料。
“你不是暈血嗎?別看,髒……”夜之醒手忙腳亂想抽回手臂,但對方的速度更快。
她搶過他手中的酒,一下子倒在他傷口上,在他痛苦的尖叫尚未在夜空中飄蕩起來,她又把早已準備好的白色藥粉灑在他手臂上。那藥又清涼又舒服,竟然將痛感緩解大多半。
“哪兒來的藥?這麽厲害!”他呲著牙,感歎著。
看著臉色蒼白的她,故作鎮靜取出一條幹淨的布巾,重新為他包紮傷口。他唇角不由染笑,溫柔而欣慰。
“我在酆都開了朝市,換了不少好東西,比如這玉瓊藥膏,是靈鶴小姐姐的看家傷藥,特別厲害,便宜你了。”她眨眨眼睛,故意道。
“酆都的藥,我不用。”他還想抽回手,被她一記犀利的目光秒殺了。
“敢亂動!這藥是我賺來的,就是我的,更酆都有毛關係?再矯情,當心我揍你啊!”她毫不客氣。
少女包紮的動作雖然並不嫻熟,卻格外溫柔。看得他目瞪口呆,一時無語。
待到結束時,她還用布巾的末端,打了個相當漂亮的蝴蝶結,這才滿意地長歎一口氣,放下他衣袖,鬆開他的胳膊。
“大功告成,且讓本姑娘先壓壓驚。”明思令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順手就從夜之醒手中奪過了酒甕,仰頭喝了好幾口。
“喂……”他來不及阻攔。
就在少女詫異地扭頭看他時,一陣疾風吹過。
她本來搖搖欲墜的發髻,一下子跌落開來。滿頭濃密的長發撒滿了肩頭。曾幾何時,那瘦弱且麵黃肌瘦的明思令,也有如此美麗的一頭長發了。
皓月當空,少女長發纏繞著臉頰,露出一雙媲美天邊星辰的眼眸,黑白分明,熠熠閃亮。她舉著酒甕,笑容豪氣而又爽朗。看得他愣愣的,滿眸欣賞。
這個明思令,確實與眾不同。
“看什麽看?我又不是美女。雖然,本姑娘曾經是大美女。”明思令微微蹙眉,躲開他視線。還真不習慣,他驚豔的目光。
“阿令,你變好看了。頭發……長長了很多。”他囁喏著,臉頰竟然有些微燙。
“廢話,本姑娘每天都吃九蒸九曬的九黑丸。誰讓你家的小十先天不足,我也隻能靠後天彌補。怎麽樣,也豐滿些了吧?”她長眉一挑,得意洋洋故意挺了挺胸。
不錯,果然卓有成效,夜之醒忍不住瞄了一眼,這回連耳垂都滾燙起來。
他趕忙錯開眼神,沒好氣道:“一個姑娘家,怎能和男人討論閨中之事。在我們這裏,不合規矩。”
“我什麽時候,把你當男人了?”她白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扭頭,又喝了幾口女兒紅。
“喂,這個……”他惱羞成怒,想要搶走她手中的酒甕:“都說這酒,我都喝過了。你還喝?”
“如何?我又不嫌棄你。”她搶白,又灌了幾口。
“你……”他氣急敗壞,卻啞口無言。
她扭頭,笑眯眯看著他,那壇子酒已經被她送回他掌中。
“夜不行,你是我在這裏最好的朋友。我們之間,沒有規矩,隻有情分。”她哈哈大笑,笑聲在夜空中蕩漾起來,甚為動人。
“你……哎,阿令,你果然是我夜之醒,這輩子最服的人。”他哭笑不得,卻又被她真誠的爽朗所打動,搖著頭接過她手中的酒壇。
見他又恢複了自然而然的談笑風生,料定他心結去了大半。她暗暗微笑,繼續和他並肩坐在房頂上。
他繼續喝酒,她望著月色。
“你剛才吹的什麽曲子,很好聽。”明思令忽然問道。
“桃花吟。”夜之醒微醺淺笑:“可惜,我隻記得前半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