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血與淚
隻是——我還真的第一次見到呂布這個樣子,之前她在我家,尤其是我父母在家的時候,她腦袋就是看著天的,從來——從來倒也不至於,但她絕對沒有正眼瞧過我父母幾次,用她自己的說法,大概就是說她和我父母之間存在階級差距。
那個時候,誰會想到呂布竟然會被訓斥到一句話都說不出。
就算呂布和貂蟬過去是夫妻關係?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他們的關係,但即便是過去,也沒有這種樣子的說法吧?那可是舊社會,古代的社會框架,男尊女卑不應該是常識嗎?敢這麽說話,不說和印度一樣被潑硫酸和斬首,但她也絕對免不了要受點皮肉之苦。
雖說貂蟬是很漂亮,但她說的話,是真的有點打擊——不不,這絕對不是打擊,而是刺激,非常嚴重的精神刺激。
別說是我看的目瞪口呆,連一旁的玉玉都傻了。
此時的貂蟬,也終於把視線從呂布身上轉移到了我們身上,你以為她是要和我們交流?錯了,她隻是為了換個方向繼續說呂布的不好而已。
“你們可千萬不要相信呂布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鬼知道她下一秒會不會扭斷你的脖子,這可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她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並且還不止一次。我們通常會稱呼這樣的人反複無常,而呂布,她是比反複無常更嚴重的變臉。”
“.……”
“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的,你要說她脾氣好,她脾氣一直很好,你要說她差,她一直都很差,我是不知道真正屬於她的一麵是什麽樣子,也許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變臉變多了,就是會忘掉自己的。”
“呂布姐真正的一麵?貂蟬,我從開始到現在,真的沒有聽懂你說的是什麽。”
“聽不懂就聽不懂,我們的事情和你們沒有什麽關係,但我希望,你們能夠為呂布做出正確的判斷出份力。”
“出份力?你認為我會幫你勸呂布姐去死?貂蟬,你難道認為我腦子不正常嗎?我再說一次好了,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高涼,我不止一次說過,我們很像,這也是我和你說這麽多話的原因。如果你知道自己的世界要麵臨什麽樣的災難,你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我們是一類人,你早晚能夠理解我的,但同樣,我不希望這天來得太晚。”
“我們絕對不是一類人,這一點是絕對的,我也不會去理解你,沒有這個必要,更沒有這個可能性。”
“話不要說死,據我所知的,麵臨毀滅危險的,可不止我們的世界,你們的世界也是一樣的,大家都處在毀滅的邊緣,這也注定,我們早晚都需要做出正確的選擇。所以真到了那時候,高涼,我不希望你後悔自己的選擇,更不希望你去怨恨。”
“所以你在開導我?你這還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高涼,你肯定知道電車難題,那你會怎麽做出選擇呢?一邊是一個人,另一邊是十個人,你到底會選擇讓哪一邊的人去死呢?”
“人少的那邊。”
“即便是你的親人?即便被救的人,完全不會感激你,甚至他們爬起來還會罵你不孝,罵你是個沒有——”
“這不重要,我絕對不會去反悔自己該做的決定,這一點是絕對的。”
“.……”
“即便是我自己躺在鐵路之上,我也會選擇拯救人多的一邊。我不會後悔的,因為這就是我堅信的正義,即便這條道路注定充滿了艱險,我也絕對不會後悔。”
“這就是你堅信的正義?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去達成的正義?”
“所以你明白了吧,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差別。”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就是我們的差別,是啊,這就是我們的差別。”
貂蟬顯然不想和我多說什麽世界危機啊,世界毀滅這種鬼話,首先是我聽不懂,就算聽懂了我也不會信,其次就是,恐怕她自己也不明白具體會發生什麽,所以她也就非常幹脆的,重新把視線移回了她無論怎麽說,都不會反駁的呂布身上
“呂布啊,我是帶了一輩子的麵具,戴累了,所以到了這邊之後,我就決定我要像個人一樣活著,可是你呢,你不想活的像個人嗎?”
“難得的和平,誰不想活的像個人呢。”
“你想,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還帶著虛偽的假麵,你真的不累嗎?幹嘛要這樣呢,難道你覺得欺騙所有人是個很爽的事情嗎?還是說你得了不說謊就會死的病?”
“.……”
“呂布,我知道你從沒有關心過你周圍的人,你也不在乎周圍的人是不是能夠跟上你的步伐,我也知道你隻希望不斷的往前衝,但我清楚一個道理,就和曹操詩裏寫的一樣,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
“而到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會怎麽樣,誰讓你沒活到那時候呢。但現在,世界給了你第二次選擇的機會,那呂布,你為什麽不選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呢?為什麽要在同樣的道路上,犯同樣的錯誤呢?做個人不好嗎?”
“截然不同的道路?我也想走啊,但哪裏來的路呢?”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不是他人給你鋪好的,呂布,你還是快點找塊石頭撞死吧,這樣對我們所有人都好。”
我是不明白貂蟬和呂布說的截然不同的道路是什麽意思。
呂布在我眼裏,她已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可是貂蟬和呂布卻完全不這麽認為?
不知道她們的視角是什麽樣的,但這兩人多半是沒有意識到,當今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不可能再讓時代倒退了,除非人類文明被徹底的抹除,否則想要我們開時代的倒車?絕無可能!也沒人能夠做到。
時代的巨大差距擺在這,你要想呂布重回他們戰亂年代的那種生活軌跡?她就是想,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是我可以拍胸脯保證的。
那既然最基礎的,也是最重要的時代不同,那貂蟬到底要怎麽看,才能看出呂布這是在走老路呢?依我看就是呂布想要走老路,時代也不允許。
此時的貂蟬,並沒有進一步責罵呂布的打算,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擺正了身體。
“呂布,我的出身和你很像,我們都是平民出身,但你從沒有問過,我看你也不在乎,但你身邊的這兩位,我看她們挺在乎的,與此同時,她們肯定對你也充滿了好奇。”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但就和你說的一樣,貂蟬,我對你一無所知,我也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想知道。”
“原來你不是啞巴,那就好,兩位,我會稍微和你們提起一些,有關於我自己的往事,這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往事,但對你們兩位來說,是最容易和最方便理解我們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方法和途徑。”
我並不想聽貂蟬的過去,因為事態再怎麽發展,又能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她雖然是對著我們說的這些,可顯然,她要開始講述這些的真正原因,是為了忽悠呂布,具體她要怎麽忽悠,能不能忽悠所有人,這就看她講故事的本事了,要是她講得好,說不定還真是一切都有可能。
你說連我這個最不相關的人都這麽想,更何況另外兩個有非常多關係的人呢。
此時的貂蟬看到眾人沒有異議,也就開始講述自己的一些過往。
——
父親、母親、爺爺、弟弟、姐姐。
他們都慘死在了黃巾賊的手中,唯一活下來的我,卻被朝廷的士兵當做黃巾匪徒,關進了囚車,一路送到了洛陽。
我被審了,同時也被證明了是無辜的,然後我就被丟出了廷尉府。
什麽說法都沒有,不對,也不算沒說法,我這不是被證明不是黃巾殘黨了嗎?還有什麽能夠比被證明清白更好的事情呢?
看著砍刀斬下的黃巾匪徒的腦袋,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波動。
他們——他們全部都是我的殺父仇人,他們都是該死的混蛋,都是該死的人渣。
對我而言,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就是從我被丟出廷尉府,再到看著黃巾匪徒一個個被斬首,這些事情都不算糟糕,至少我是清白的,甚至我還是活著的——人。
活著還不夠好嗎?這個時代,無論是貴族、官員、富商、黃巾匪徒,大家都渴望著活著,由此可見活著是有多麽的困難,又有多麽的寶貴。
好好看看周圍吧,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可是洛陽呢。
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離開村子,來到了傳說之中的都城。
隻可惜,我眼前的洛陽,根本不是我想象之中繁華美麗的城鎮,更不是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富饒地區,洛陽真正的樣子,醜陋無比,這個地方到處充斥著披頭散發,衣不蔽體饑民,整個城鎮,大部分區域的建築,都是殘破不堪的危樓。
洛陽就和這個國家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快到極限了。
同時,我也和這個國家一樣,掙紮著想要活下去,可我們的掙紮,注定是徒勞無功的。
人想要活下去,那就不能沒有希望,隻要有了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的,而當黃巾賊闖入我家中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你知道黃泥地和鮮血匯聚在一起,那塊地的顏色,會變成什麽樣嗎?
會變黑,但不是直接變黑的,從黃色到紅色,再從紅色到黑色,需要一天的時間。
那人死後要多少天才會變成白骨呢?
我不知道,估計我今後也沒有辦法知道了。
早已經餓的沒有力氣的我,靠著路邊的牆,坐了下去。
我知道沒人會在乎我,我也知道沒人會看我。
倒在路邊的那麽多,變成了屍體,爬滿了蛆蟲和老鼠的,那麽多,誰在乎了呢?
看著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彩,我已經放棄了生存下去的想法,更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
“我讓你們抬起頭,看著我。”
——
遠處的聲響,拉回了我慢慢離開身體的意識。
我模糊的視線之中,隻看到了一頂轎子,四個轎夫,兩個侍從。
轎子是很常見的那一類,但是身穿華服的侍從,這可就不常見了。連到侍從都身穿華服,也就兩種情況,要麽是皇親國戚,要麽是朝廷裏的大官,無論是哪一種人來了,他們都會帶點吃的施舍給我們。
施舍,活下去,吃的——清脆的響聲,打破了我無意義的幻想。
侍從的刀柄砸向了跪著的人。
哀嚎之聲四起,可即便被這兩個侍從毆打的頭破血流,饑民們也不敢跑,更不敢反抗,隻能夠嗚嗚的哀嚎著。
侍從們的雙手早已經被鮮血浸染,連到漂亮華服的袖子,都沾上了血跡。
他們雖然不滿賤民的血沾上了他們的衣服,但他們依舊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又或者說是他們是在完成,主子要求他們做的事。
“我讓你們抬起頭,你們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看到這個動作和行為,我也確認了這群人來這裏,絕對不是為了接濟難民的。
他們具體會做什麽我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群侍從要這些人抬頭,但有一點我看這群難民非常清楚,那就是不抬頭都要挨頓揍,抬起頭,估計就得人首分離了。
沒有人是不想活著的,為此願意放棄為人尊嚴的不在少數。
活著,活著啊,這是多麽重要,多麽困難的事。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難民們一個個以頭搶地,對著侍從們聲淚俱下的求饒。
“求求大人饒了我們吧,我們抬頭可是要被殺頭的。”
“求求大人!我們還不想死!”
“大人啊,我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大人放我們一馬吧。”
“大人,我們隻是一堆賤民,大人不記小人過——”
“大人,就給我留條賤命。”
也就在侍從打算進一步欺壓難民的時候,我注意到了轎子的內簾被掀了起來,看不到人,但裏麵的人丟了幾塊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