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除夕家宴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長安城就落滿了雪。
雪剛停了幾天，昨夜天突然又下起了鵝毛大雪，今早起床一看，下了一夜的雪厚厚地蓋住了一切。
城中家家戶戶都喜迎新年，到處張燈結彩，街上兩邊的小攤上擺滿了過年所需的東西，辛苦忙碌了一整年的人們紛紛在街上購買年貨，縱使雪天寒冷，卻完全擋不住人們過年的喜悅！
天華宮中。
宋子清站在廊下，聽著孫公公說哪些花被搬到了屋裏，哪些花昨夜受損嚴重……
孫公公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站在那裏聽著孫公公的話，心中毫無波瀾起伏。
早上剛停了一小會兒的雪，現在又從天空中慢悠悠地降落了下來。
宋子清抬起手，將手伸出屋簷下，手心朝上接著從天而降的小小雪花。
他收回手，靜靜望著手心裏的雪花，看著那雪花很快就融化在了自己的手中，許久都未笑的他揚起嘴角。
他想起來曾經許長歡跟自己說過，西絕山是全天下最快見到雪的地方，也是雪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
那時候他和許長歡兩人躺在樹蔭下，望著皎潔的月光，聽著樹上的蟬鳴，許長歡還傷感道，不知道今年的雪她還能不能回西絕山看了。
那時候宋子清隻當她是想家了，誰也沒有料到，一語成讖。
許長歡真的沒能回西絕山看雪……
孫公公對著自己手裏的單子，匯報了半天口幹舌燥，二皇子殿下卻一言不發，他抬頭望去。
隻見宋子清沉默地望著手心發呆，孫公公輕聲喚了一聲，“殿下？殿下？”
宋子清回神，看到自己手中的雪花早已融化，他不由得一愣，然後收回了手，扭頭望著孫公公，“怎麽了？”
“殿下，奴才匯報完了，您還有何吩咐？”
“沒什麽了，你下去吧。”
“是……”
孫公公正要退下，卻又被宋子清給喊住了。
“等一下！”
“怎麽了殿下？”孫公公轉身望著宋子清，疑惑地問道。
宋子清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後，堅定地說道：“你派人去宮外多買些糖葫蘆回來。”
“糖葫蘆？”孫公公楞了一下，然後不解地問宋子清，“殿下要奴才買糖葫蘆做什麽？”
他話剛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然後躊躇地對著宋子清輕聲喚道：“殿下……”
宋子清視線轉到宮內忙忙碌碌掛燈籠裝飾的宮人們，嘴角揚起了如春風般溫暖的笑容。
“過年了，給宮人們一人發一根糖葫蘆，咱們天華宮也喜慶喜慶。”
“是，殿下。”
孫公公和聲應道，“那殿下，如果沒什麽事兒，老奴就先退下了。”
“你去吧。”宋子清點了點頭。
孫公公恭敬的退下，轉身的那一刻，他心中忍不住想到，許嬤嬤最愛吃糖葫蘆了……
下午，宋子清剛從書房出來到前殿去，想要看看宮內裝扮的如何了。
他剛到前殿環視了一圈，然後進屋坐下，就聽到門外孫公公開心地喊聲。
“殿下！”
宋子清抬頭，看到孫公公一手拿著一根糖葫蘆，興衝衝地朝他快步走來。
“糖葫蘆我都給大家發了，大家都說好久沒吃到糖葫蘆的，一個個高興著呢。”
孫公公此時臉上也洋溢著一團喜氣，眉開眼笑地望著宋子清笑道。
“我這裏還剩下兩根糖葫蘆，殿下你要不要嚐嚐看？”
孫公公說著，將一隻手中的糖葫蘆湊到宋子清麵前。
宋子清看著眼前的糖葫蘆楞了一下，並未接過去。
孫公公的手僵在半空中，突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行為有多傻。
“瞧我隻顧著高興了，都忘了殿下你不愛吃甜的。”
是啊，從前宋子清是不愛甜食的，反而許長歡每次出宮都要嚷嚷著吃糖葫蘆和各種糕點，嘴裏吃著，手裏拿著，懷裏抱著一和，回宮還要讓宋子清命人給帶上幾袋子！
宋子清從不知這糖葫蘆是什麽滋味的，竟能讓許長歡天天想著念著，看著孫公公手裏鮮紅欲滴的糖葫蘆，他此刻居然也忍不住想嚐一嚐。
“你一根我一根，吃吧。”宋子清從孫公公手中拿了一根糖葫蘆出來。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蘆，的確很甜，外麵包裹著的糖衣很甜，裏麵的糖葫蘆也甜。
可宋子清在嘴裏咀嚼了片刻，原本滿口的甜味漸漸變得苦澀了起來。
他望著手裏的糖葫蘆，呆呆道：“這糖葫蘆，怎麽甜的發苦呢？”
孫公公聞言，皺了下眉頭，將口中的糖葫蘆咽下以後，又咬了一口，吃了一會兒才疑惑不解地對宋子清說道：“苦？奴才怎麽吃著隻有甜味兒，一點兒都不苦啊！”
宋子清沒有說話，他望著自己手裏的糖葫蘆發愣，片刻之後才緩緩苦笑道：“那或許是因為我心裏苦吧。”
“殿下……”
孫公公瞧他模樣變得感傷，就知道他是又想起許嬤嬤了。
這些日子，殿下人雖然振作了起來，也再也沒有提及許嬤嬤，但他還是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殿下還是沒有忘記失去許嬤嬤的傷痛。
隻不過殿下是用忙碌和複仇來使自己好受一些。
宋子清望著眼前的糖葫蘆，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他視線移到孫公公身上，嚴肅道：“前些日子我派人去西絕山送東西，現在那些人應該已經回到宮中了吧？”
聽到殿下提起去西絕山送東西的事兒，孫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殿下……”
孫公公吞吞吐吐，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一樣，“其實，去西絕山的那些人……”
“怎麽了？有什麽話你便直說。”
宋子清皺起了眉頭，眸如黑漆，讓人看不出情緒。
孫公公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其實去西絕山送東西的人的確是今日早早就回宮了，隻不過……”
“說下去。”
“隻不過西絕山那邊並未收東西，所有東西都被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並且那裏的人說是以後都不想與宮裏的人有關係……”
孫公公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宋子清的神色。
孫公公看著宋子清長大，他知道宋子清不是那種沒有達到目的就生氣的人，他之前不好意思開口告訴宋子清，是怕宋子清聽了之後難過。
自許嬤嬤走後，西絕山的人也消失在了長安城中。
宋子清聞言輕輕歎了一聲，他望著手中的糖葫蘆，苦澀的笑道：“我也曾想到過他們會拒絕收下我所送的東西，畢竟之前我與長歡心悅與彼此，本來她的二師父就不太高興，不同意我和長歡在一起，並且質疑我保護她的能力……”
“當初我還信誓旦旦地在她二師父的麵前承諾，我會護她一生周全。”
“可是誰能想到，隻不過才離山短短幾天，長歡就在長安城中丟了性命。”
“長歡離開那日不是說去逍遙王府看他大師父嗎？”
“嗯……”孫公公點了點頭，那日許嬤嬤的確是早早就出去說要去逍遙王府見師傅。
“我聽皇叔說，他大師父知道長歡死後動了好大的氣，他們知道後就立即去郊外將長歡的屍體找到，然後連夜帶回了西絕山，從那以後西絕山也不與逍遙王府聯係了，似乎是不願意再與長安城中的任何一個人有瓜葛。”
“哦！原來是許嬤嬤的大師父將她帶走了！”
孫公公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殿下您那天沒有找到許嬤嬤的屍體。”
想到這裏，孫公公忍不住惋惜地長歎了一聲，“可惜殿下您最後也沒再見上許嬤嬤一麵。”
宋子清卻苦笑道：“長歡的師父們當年撿到被遺棄的她，又如父親一般將她撫養長大，還替她解毒教她輕功，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她大師父將她帶回去是天經地義的，而且她從小在西絕山上長大，縱使她剛來長安時走到哪裏都歡喜得很，可那也隻不過是到了一個新地方新鮮一陣子罷了。她的心中還是最愛西絕山，所以就算是我先找到她，我也會將她送回西絕山埋葬。”
宋子清接著道：“我沒能履行自己的諾言，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盡折磨而死，她的師父們和她的師弟們厭惡我也是正常的。”
“殿下……”
孫公公望著眼前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才過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居然滄桑了這麽多。
他歎了一聲，“其實老奴覺得，這或許就是天命。”
“許嬤嬤就像是天上的一朵雲，她從天而降，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雖然她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但她卻如同雲一般會永遠陪著咱們的。”
“嗯……”
宋子清重重點了點頭，“等我將事情全部辦妥之後，我就會去西絕山上陪她。”
“就算她的師父們不讓我進門，我也要在半山腰上建個小房子，然後陪著她在西絕山上一起慢慢變老。”
“殿下……”孫公公聽到宋子清這麽說，不由得淚目了，他上前一步，鄭重道：“殿下，如果到時候您真的要去西絕山上住，那老奴也不做這天華宮的總管了，老奴陪您到西絕山上去住。”
宋子清聞言瞧了孫公公一眼，看到他眼眶裏都含滿了淚，心酸之餘也不想再提起這些傷心事。
他收起了悲傷的神情，望著孫公公故意調侃道：“你就算了，長歡生前就嫌你囉嗦，死了還要聽你在西絕山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你不得把她給煩死啊。”
“殿下！您這是說什麽呢！”
孫公公氣得跺腳，望著眼前眉眼含笑的宋子清，又是氣又是好笑。
“行了，陪我去準備準備，晚上還要去赴除夕家宴，今晚可要打起精神來，不能掉以輕心。”
“老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