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葉藏隆冬
覃葉城此生必須要娶齊玉嬌!而保下齊家的血脈。
德武將軍霸橫的謊言,已經濃墨重彩。
齊玉琛中毒,解藥是否解得了是個謎,齊玉鉞回得來,能否逃開武帝追殺是個謎,隻有小喬居裏的齊玉嬌是可預測的。隻是她到了婚嫁年齡,覃葉城得娶"他"。
小北的雙膝重重的磕在地上,清澈見底的大眼睛裏悲戚欲滴。
“將軍,您的秘密是一個謊言,是一個枷鎖,是毀了這座城的開始。我生來時就不是我的錯,是人心不古容不得我。我的存在不能改變金戈鐵馬的紛遝,也不能使鳶都避開眾矢之的,這是我出生之前就有的。
如今您把這個畫圓圈的筆交到覃葉城少將軍的手裏,你問過他可喜歡嗎?您想過他的肩膀能擔多少嗎?就像我,改了身份,改了容貌,改了喜好,
改掉能代表我娘留給我的一切,可我還是要回到一開始的時候,我的出生就釘在墓碑上,我是一個活著的死人。
覃少將軍是您的兒子,您有權作他的刀槍,您也可以把他放在身後保護。現今您畫了起點,又把最後的墨彩交給他,您想過齊玉嬌是怎樣想的嗎?這事從一開始就讓您下成個死局。沒有人有權替別人活著,決斷別人的生死,我現在不想。“回頭望了眼傅子睿淚流滿麵的臉,覃葉城淒然的眼神,蒼白握緊的拳頭。
昂頭看著覃霈的眼睛,聲音有力的說:“齊老鳶王也不想,他犧牲兩個兒子,是為了…他要的是鳶都人的簡單平安的活著,而不是這個城的姓氏!”
覃葉城看著父親一步兩步的退,他上前把小北扶起來,神情裏多了些寬慰。
“小北,我知道齊玉琛為什麽糾結,他一直不舍得把你交給大周。在他心裏你是無辜的,他想用自己換你的周全。”
這時青衣來報,長安的事已經辦完。另外發現紫衣他們設的障礙已破,那個戴麵具的人追來了。
傅子睿握著手,緊張的對小北說:“小北,那個管家很是精明,不大好騙,你看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覃葉城很是納悶的,王府裏還有戴麵具的管家嗎?
壽山外有一個客棧,多年前莫名的荒廢,一時成了野猴聚集地。
最近一年裏來了一個青年,丹鳳眼,鼻如柱,薄唇總是含情的微笑。他帶來兩個家人,收拾了客棧裏的破敗,換了竹簾,畫了山水。新鮮書香的客棧有了名字“箐蘭居”,主人姓喬,名瑜。
雖是離城遠了點,又趕上兵荒雜亂,但人們總是要出門辦事的。采買自然是缺不了的,"箐蘭居"日見起色,也就有了回頭客。
這天主人拿著饅頭喂猴子,家人匪波來報:“瑜爺,有一客人蹊蹺。汪梓說此人像是對此地很熟,特別的是…”他看了看主人的手停下了,進一步悄聲的繼續說:“他的隨從都是高手。”
喬瑜扔出最後一塊饅頭,淨了手。走到大堂,看四下無人,取來一壺荷花釀。臨窗而坐,閉目噙額望外,手裏打著拍子。
窗前聽竹舞,醉娥夢入塵。誰人拂絲弦,知我者莫哀。
竹簾無風自動,有人進來咳了一聲。一股子奇香,來人坐在了他的對麵。一隻手玉白,指骨清晰的捏起喬瑜倒滿的酒杯,飲了。
聲音好聽的問他:“你是喬瑜,此處的老板,以前這是一處荒舍,很是瘮人。為何起名"箐蘭居"?這店很清雅,開了多久啦?又為何選這荒郊之處?”
喬瑜又倒滿一杯,等他拿起,也舉起自己的杯子,聲音脆若清泉的說:“箐蘭居開了不久。家兄多年前在此處遇到豺狼,就葬在遠處的竹林旁。家母最近總是噩夢驚醒,想著是不是久未陪伴,欠了家兄的魂魄,渡不了忘川,就命我在此處,有嚐的行善。一是了去家母的心裏的惡思,再則微小的薄利也算是抵換厄運。”緩緩手,搓了一下。
“至於為何叫"箐蘭居"?箐,竹林浩渺,微風起浪搖曳生姿。竹葉婆娑有神似呢喃,月下似嬌柔,故與蘭結伴。”說罷,飲一口酒,媚態百生。若不是知他是男兒,叫人心動不已。
來人熟絡的喝下杯中酒,拱手自稱宮皖。宮皖麵色白玉,眼睛杏而不妖,周身散發威嚴。喬瑜心裏暗暗覺得,這個人年紀不大,舉手投足的富貴,顯得來曆不簡單。
倆個人聊到天下,宮皖笑問:“喬兄年紀輕輕,見解獨特可以有所作為,為何而不報國而為呢?”喬瑜把手攏在衣袖裏,一副老派的說:“我以家母為奉,家不祥不能理郡。小的時候家母也常講精衛填海的持久,夫子也講臥冰求鯉的孝。大遠治國,小和家興。可為是不可為,心裏虛舍。”
宮皖揚眉拍手,又問:“胡虜搶你祥瑞,奪你孝心,你可為?”
喬瑜也是揚起眉頭,好看的鳳眼乜了外麵的風。自語:“像是有雨來了,君的意思,有外虜侵犯,我當如何?我這裏不是大周帝國也不是鳶都朝。無利的地方猶如雞肋,況且我隻是一個商人。任何自稱國力擔當的大國缺不的商業來往,顯得國主氣節,方可稱安平興盛。”
匪波又上了荷花釀,放下竹簾,擋住了風雨,屋裏一下暖了。
宮皖也不推辭,學著喬瑜倒酒,明亮的杏眼眨了一下。
“我來過這裏,也是看一個朋友。她就在那片石林裏,沒有碑文,沒有凡香供養。隻是最近發現周圍長了稀奇,石林怪峋裏竟長出木槿花。爭芳色豔,想是她有了心願未了吧。”聲音裏透著些悲涼,一絲神往。
喬瑜也是很有傷懷,點點頭,又把手攏進衣袖裏。匪波無聲的上了燭台,四六八的點上,燭影裏朦塑的影子輕晃。兩人一時無語,各看空杯,聽燭花炸裂。
齊玉琛的馬車停在路障處,這是一個簡單的宮字八卦。他細瞧遠遠一處密林,心想若往回行個岔路是生門,是要繞路幾百裏的。若直衝一個時辰可以過去的,就是費點事。
麵具一下有了溫度,齊玉琛綻開的笑容迷人的看著覃辛城。
覃辛城和他兩個手下認真聽采薇的指點,滿頭大汗的抬起石頭,挪開假樹,心裏念叨著:“小北啊,我是讓你設路障給齊玉琛的嗎?我是要你請我父親攔截他一下,趁其不備把他打暈。你倒好弄了這麽個陣,害得我輸啦。”
齊玉琛說:“你說喜歡小北,定是了解她。小北用假死騙了我上當,我承認我不如你。這陣法是小北布的,你喜歡她應是懂她的。”說完聳聳肩,縮進馬車裏。聲音依舊甜甜的說:“我想小北如你說的喜歡你,常和你通信請教,你是會的啊表弟!”
小北常在王府裏迷了路,就習慣的畫些記號。漸漸的她發現這個王府的建築是外方內圓,始終都繞著琨陽殿為中心。時間久了,也就摸出點門道了。
隻不過後來李靖把她畫的記號更改了,有時插花,有時換木,小北更是迷茫。
此次小北命紫衣他門計算時辰,借陽光的影子倒些散石樹木,擋他們一時是一時,等她們走得更遠些就好。
齊玉琛臥在馬車裏,額頭冷汗森森。口裏鹹澀,這毒早不來晚不來。小北,與一個要你命的人談,是以卵擊石。與一個以你為石子的人講大道,那是滄海一粟。小北你等我,我想做的也是你想做的。
覃辛城拿著算盤,嘩嘩響的看了眼閑人李靖,陰沉的臉問他:“你很喜歡看我幹活嗎?所以你看著我幹活也是心裏拍手稱快吧,或是你想我和你算算一路你吃用我的東西?或是你跟著他學會了用眼睛指使人啦?”
李靖手腳慌亂的搖著,又把頭卜楞卜楞的搖斷。一下撲下馬來,也不管石頭大小使出吃早飯的勁,拱著就爬。黑羽也沒敢問,心裏納悶自己一路吃的都是自己帶的,這人不會也跟自己算吧。
李靖用嘴努努示意過來幫忙,黑羽粗著嗓門說:“我又沒吃他的,喝他的,我用的都是自己帶的。”覃辛城白眼一翻,噌地一聲過來,繞著他半圈,笑得詭譎:“你剛才烤的幹糧是用火吧,這著火的木柴是這山裏取來的吧。嘿嘿,這方圓幾百裏都是我的管轄。你飲的水也是我的,你呼吸的空氣也是我的,你座驥踏過的地方也是我的,你還有多少不是用我的!”
黑羽一時倒吸空氣,這人是人嗎?
覃辛城桀桀怪笑:“剩下的路你要背著你的馬飛嗎?你要隻出氣不進氣嗎?”
黑羽不再說話,爬下馬也是撒下腰就幹。不管三七等於幾的幹,這裏不是講王法的。傅帥啊,什麽救人,什麽殺人那都不是事,就這魔王才是事。
箐蘭居裏一時熱鬧,來了幾個客人。
宮皖半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畫麵。那個喬瑜真是像一個女孩,抬手的嬌媚,飲酒時的風流。就連把手操進衣袖時都有忸怩無骨的羞態。隻有眼睛睜開時,才散發一股王者的傲氣。他是誰呢?這鳶都城也是沒有這人的。就他的那個手下,武功極高的,走路沒有風倒還罷了,點的燈燭都是陣法。
宮皖散開頭發,瀑布般的柔順,手指一下一下的梳理。英姿窈嬈,露出小女柔情,手撩起碎發放在耳後。
明天該有點事發生吧,樓下來人了。
客棧大堂裏,匪波請小北上樓。小北和傅子睿假稱兄妹,選了一處裏外間。覃葉城是他們的管家,帶著侍衛各選了樓下左右住下。幾人在房間裏各坐下,等堂倌送來熱水洗洗塵埃。
覃霈聽到小北的計劃,看著這個小女孩,眼窩酸澀。
小北的身材很是瘦弱,長發黝黑如墨,目白青藍似水,唇色桃紅。站在那像一幅靜止的畫像,純潔高貴。身上散發著貴胄之氣,孤兒不傲。
這個孩子心裏明明是苦的,她卻要含笑去送死。小北坦蕩的說自己是一個活死人時,笑窩深深。
小北是一個仙女,一個死神懷抱裏的仙女。
有人會為了權力生,卻不逢時。有人會因為死,也是生不逢時。
人終是逃不過生死,卻不敢麵對生死。
覃霈也知道齊玉琛很是在意小北,兩個人相同的地方,都是活在死神的懷抱裏。是同病惺惺相惜,是彼此活著的鼓勵。
馬車裏齊玉琛被覃辛城抱緊,緩緩的睜開眼睛。剛剛暈過去時聽見采薇的驚呼,現在又看到覃辛城眼裏的焦急。他笑著咬了一下唇,調侃覃辛城:“疼,我還活著。”
覃辛城不顧剛才搬石頭弄得一身臭汗,叫著李靖快馬加鞭趕去父親的營帳。至少那裏有些靈芝藥草,還有小北的消息,這些都可以緩解齊玉琛的疲憊,還有死神的光臨。他看著齊玉琛的白發,摸到瘦弱的身體窩進鎧甲裏,空曠。你何苦呢,玉琛,何不趁最後的時光帶著小北走呢。
齊玉琛慢慢坐起,笑看覃辛城,問他:“你可以說啦,小北怎麽能使動你這個吝嗇的鐵蒺藜。”
覃辛城無公害的笑笑,也是真拿他沒辦法,滿心裏都是小北,卻不表達。
“小北著人捎信,請我在一個機會裏帶她見大周皇帝。她說很想看到你輕鬆的樣子,你的肩膀擔的太多。她說她本就是一個死人,不該招惹這些世俗,給他們帶來災害。
她還說她喜歡看你站在樹下笑著勸她,喜歡聽你讓她背書時的鼓勵。喜歡你胳膊上的溫柔,喜歡你麵具裏的擔心。小北喜歡你,像花開時的芬香,不願離去。
小北說一個人活著的時候無牽掛,死就是簡單的。有了牽掛,死就是奢侈的。可是她翩翩就在死亡裏偷活了這麽久,是因為有你,你給了她奢望。”
齊玉琛,小北是錯了嗎?她喜歡你是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