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鏡辭語調輕微上揚,“那在你眼裏做什麽事情才算是不無聊?”
“那我問你,你平時無聊的時候會做什麽?”
“我沒有無聊的時候。”
對於這項出乎意料的回答,江樓樓差點翻白眼吐血,“那你整天工作不累麽?”
“我已經記不清通宵多少天了。”
“不怕猝死?”
“我自己就是鬼為什麽會猝死?”
江樓樓撓頭,好像她問得這些問題確實都不存在,“那你不需要睡覺嗎?”
“睡,每天會抽空睡三到四個小時。”
“嗯……為什麽你不長痘痘?”江樓樓盯著他的臉仔仔細細看來看去,愣是找不到一個痘,真真是令人羨慕。
鏡辭注意到江樓樓下巴上長了兩顆挨在一起的紅腫痘痘,問道:“你最近上火了?”
“還不是熬夜加班又睡不著,所以臉上長痘。”
鏡辭道:“我幫你擠了吧。”
“別別別,我不……啊!!疼!!你快住手!!你住手!!!”
鏡辭頭一回給人擠痘痘,有股其樂無窮的感覺,以防江樓樓亂動,他直接給她施了定身術,導致江樓樓疼得吱哇亂叫也無法躲閃反抗。
藍藍漫洗漱完畢下樓去餐飲部吃早餐,鏡辭給江樓樓擠痘痘這一幕毫不意外地闖入她的眼簾,她陡然愣住,趕忙以最快的速度溜走。這下無名殿是徹底不能待了,以前她在的時候,鏡辭和江樓樓的關係根本看不出一丁點端倪,今晚她才離開一小會兒,倆人就做出了如此親密的舉動,看來奶酪棒勸她離開無名殿是個明智之舉。
藍藍漫一溜煙兒似的跑得飛快,江樓樓和鏡辭太過投入,並未注意到門外有人經過。
江樓樓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鏡辭如願將她的痘痘擠癟,看起來舒心多了。
他解開江樓樓的定身術,江樓樓立時跳腳:“你懂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知道剛才有多疼嗎?
鏡辭道:“當然知道,但你不是憐香惜玉的對象。”
江樓樓癟嘴:“那得長得多好看才能如你眼啊,我聽說你已經單身五千多年了,你還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是女麽?”
“難道我的性取向有什麽特殊征兆麽?”
“我隻是覺得……你是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啊?”
鏡辭一怔:“難道我的意向不明顯?”
江樓樓直白說道:“意向明顯?你從來沒有過喜歡女人的意向,誇張一點你連喜歡男人的意向都沒有。”
鏡辭屈起手指敲疼她腦袋,江樓樓吃痛地哎呦一聲,迅速捂緊腦門:“你幹嘛呀?”
“瞎說。”
江樓樓不服氣:“誰瞎說了,我說的是事實,依我看你對豬的興趣都比對女生大。”
鏡辭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何以見得?”
“你動不動就把人變成豬,奇了怪了,世界上那麽多可愛的動物你不變,偏偏對豬情有獨鍾,還動不動就威脅別人,把對方變成豬,說你對豬沒興趣,豬都不信。”
鏡辭順著江樓樓的話回想片刻,好像確實如此,不過有一點他需要申明:“我沒有動輒就威脅別人,隻威脅了你,所以這條不成立。而我之所以執著的要把你變成豬,是因為你本身和它沒什麽兩樣。”
江樓樓更不服氣了:“你說這麽多,無非是拐著彎罵我笨,但你怎麽不想想,你活了多少年,我才活多少年?你從古至今讀過多少書?我才讀多少書?就算你一年隻看一本書,幾千年累積下來,也比我一輩子讀過的書多了。你占著年齡和閱曆的不定你還不如我呢。”江樓樓自信滿滿,哪有什麽生來天賦異稟,無非是見得多了,許多事日積月累,長久如此便明白了。
鏡辭卻是不信:“當真?”
江樓樓重重點頭:“當真。”光說這個還不夠,江樓樓又補充道:“不信你可以試試,你到人間肯定沒有我活的遊刃有餘。”
鏡辭倒是輕笑一聲:“那麽自信?”
江樓樓看不慣他總笑話自己:“不信你可以試試呀,你試試到了人間,我們倆誰可以過的更好。”
鏡辭道:“並非我不想與你試。而是最近瑣事繁多,我抽不開身。”他信手變出一支棉簽替她擦拭下巴上的痘痘,方才把膿水擠了出來,這會兒滲出死死血液。
江樓樓接過他手中的棉簽,狠狠摁著流血處,“這些由頭不過是你找得借口,你若想試,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再說了你那些事兒也不是近期必須完成的,應該是我的事兒多才對,而你就是一個指揮者。”
鏡辭道:“好吧,那我就滿足一下你的心願,看在你近期工作盡心盡力的份兒上,你想去哪個朝代?亦或是回到現代?”
江樓樓若有所思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子,說道:“你能帶我回到哪個時代?”
“隻要有人的時代,我都可以帶你回去。”
這下可難倒了江樓樓,華夏民族那麽多個朝代,每個朝代她都充滿了興趣,貿然讓她做出選擇,她倒真不知該選哪個了。
她猶豫許久,說道:“我想回……想回……想回宋朝。”
“確定了?”
“確定。”江樓樓點頭。
其實她內心根本沒想好到底要回哪個時代,隻是怕自己猶豫太久,鏡辭沒了耐心導致反悔。
之所以選擇宋朝,是因為唐詩宋詞的名氣到底太大,她又偏愛宋詞,所以才會選擇回答宋朝。
可是鏡辭沒問她是回到北宋還是南宋,於是默認了北宋,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鏡辭和江樓樓就站在了北宋的天空下。
滿頭頂的陽光,十分明媚,枝頭不時傳來鳥鳴啾啾,江樓樓一陣兒感慨:“原來一千年前的天空太陽,和一千年後的天空田陽沒有什麽不同啊。”她感慨完畢之後,立馬冒出新問題:“我們不是鬼嗎?為什麽還能在人間的太陽下暴曬,不會灰飛煙滅嗎?”
鏡辭道:“因為我給你施了避光術,那些紫外線照射不到你的肌膚上。”
江樓樓頓感新奇:“真好,連防曬霜都省了。”
要是她還活著,學會了這門技術,想不發家致富都難。
江樓樓道:“我們離開地府的時候還是淩晨,現在明明是中午啊,你看日頭這麽烈,時間線對不上啊。”
“我帶你回到白天玩一天不好?”
江樓樓趕忙說道:“好。”
鏡辭問道:“你有沒有覺得眼前的景象很熟悉?”
被他這麽一問,江樓樓瞪起眼睛環顧四周,仔細觀察一圈兒之後,她搖頭說道:“沒有啊,我又沒在這兒生活過,怎麽會熟悉呢?”
鏡辭歎氣:“這麽有名的街坊生活你都不知道麽?”
江樓樓茫然搖頭:“不知道啊,這是哪裏?”
“這是北宋的汴京,清明上河圖就是參照這條街繪畫的。”
如此大名鼎鼎的文物,江樓樓怎會沒聽過,連小學生都知道這是一幅很厲害的畫作,
江樓樓好奇心滿棚:“那我怎麽沒看到什麽騾子啊、馬啊什麽的。”
鏡辭道:“哪能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畫中之物。”
江樓樓一想也是,即便是現代,馬路上也會時常有變化,更何況古代呢?
午時街上沒什麽人,江樓樓和鏡辭沿著街邊一直走,江樓樓忽然感歎:“要是藍藍漫也能繼續看到這樣的天空該多好啊。”
此時此刻,江樓樓竟然在為別人話淒涼,不免讓鏡辭有那麽一絲訝然:“好端端的怎麽替別人悲傷?”
江樓樓道:“難道你沒覺得,地府的那些宋朝員工身世都很淒慘麽?燕麥雪是公主,卻被虐待至死;藍藍漫是郡主,卻因為和親自殺;奶酪棒家破人亡……”
“之前看書時讀過一句話,那句話說‘不必裝作孤獨,也別說你悲傷,你去看看山河,從來都是那樣’,各朝各代都有人死的慘烈,她們並非個例。即便在現代,每年有多少人死於無辜,至今沒有員工敢統計。當然了,我不是說她們不可憐,隻是時代使然,誰也無可奈何。”
天不能奈何,地不能奈何,人也不能奈何,因而凡人時常安慰自己,一切皆是命。
江樓樓突然更悲傷了,明明天氣晴朗,日頭輝煌,可是江樓樓卻難以抑製的難受,那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悲傷,逐漸侵蝕她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頭發絲。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五分鍾前心情還很不錯,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現在那股新奇勁兒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眼前的一切她都切身實際的經曆過一樣。
鏡辭試圖打斷她的悲傷情緒:“難道你纏著我帶你穿越,就是為了悲傷?”
江樓樓語氣沉沉:“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踏入這片土地,就莫名的悲傷,悲傷到無法抑製,內心根本不受控製。眼前的一切,仿佛我都經曆過,不是短暫的停留,而是經曆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
鏡辭歎氣:“或許是你近期工作太忙,累了。”
江樓樓腦袋瞬間搖成撥浪鼓:“不是的,那種感覺騙不了人,我總有股恍惚感,我曾在這兒經曆過什麽。”這種感覺實在太奇怪了,她明明是個現代人,怎麽會對一千多年前的古代有熟悉之感。她知道人經常會對腦子裏忽然閃現的某個場景覺得很熟悉,也知道對某件正在經曆的事情覺得很熟悉,但那也隻是恍恍惚惚,朦朦朧朧間有一種淺顯熟悉感。
可是現在不一樣,那種隔了多少年依然熟悉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吃食堂飯印在腦子裏那樣深刻。
就如同許多人的味覺記憶,幼時吃的炸火腿腸、幼時喝的酸奶、幼時吃的鹹鴨蛋那樣鐫刻在腦海中,任憑滄海桑田,任憑年華逝去,任你如何恣意成長,那些味道依然鐫刻於心。
江樓樓此刻就是這樣的心理,她陡然想起一種食物,糖豆粥。
她剛想開口說與鏡辭聽,還沒開口,卻聽鏡辭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那是一座府邸,看起來像是個富貴人家。江樓樓不解:“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你不是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
江樓樓點頭:“是很熟悉。”
鏡辭說道:“這裏你應該更熟悉。”他方才思量許久,也許他最初保留在她腦海裏的一絲記憶,到如今才真正開始發揮作用吧。
府邸朱門緊閉,鏡辭直接帶江樓樓穿牆而入,幸好周邊沒人,否則這副場景被他人看到,非得以為撞邪了。
夏意正濃,四方的院兒裏開滿碎花,但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麽人聲。
江樓樓扯了扯鏡辭的衣袖,問道:“這是哪兒?”
“一戶富貴人家,不過他們的女兒剛去世不久,我將你隱身,你可以四處溜達一遍。”
說話間,鏡辭施了隱身術,方才在太陽下還有影子的江樓樓,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鏡辭嘴上說著讓她一個人溜達溜達,但哪能真放心讓她一個人溜達,萬一溜達沒影了,又得一番好找。
江樓樓沿著長廊直走,腦袋裏好像裝了定位係統似的,看起來漫無目的,實際上直奔後院閨房。
她很想停下來,但是腳步卻不受控製,頭頂仿佛有股奇異的力量,在一步步指引她往前走。
鏡辭與她隔了一兩米的距離,難道真是他留下的那絲記憶起到作用了?這麽多年都沒動靜,甚至共同相處這麽多天也沒反應,反倒一個無心之舉引發了千年前的留心術?
江樓樓停在了一間臥房門前,也是房門緊閉,坐北朝南的房子迎接太陽的沐浴,朱紅的門框有些許斑駁。江樓樓下意識地做出推門的舉動,房門輕而易舉得敞開,江樓樓駐足在門前朝裏頭打探,一切布置盡收眼底。
床榻、桌椅、茶盞……一件件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讓江樓樓有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
她踏過門檻,知覺告訴她梳妝台上有一匣首飾,匣子被一把小金鎖鎖住,江樓樓對鏡辭說道:“幫我撬開這把小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