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光
夜色降臨，今夜沒有星光，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仿佛罩了一層黑紗。
張存善提著手中的兩個食盒，小心謹慎的回到了始錯園。
雖說這時候，各個園子裏的人都不太出門，可終究還是要萬分小心，斷不能被找出一點點的錯處，不然受傷的還是小姐。
其實這也倒是不必，因為城主才剛走，下一秒所有的丫頭小子就都慌亂的去了尚慈園。
都聽說了城主夫人受了傷，忙去鞍前馬後的表示了，哪還有時間到處閑逛抓人。
整個府裏，忙著去請醫者的，忙著準備各種換洗衣物，各色日常生活用品的，打熱水的……整個尚慈園被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尚慈園裏外，無論是誰，無不掛著焦急的表情，每從屋子裏出來一個人，都被人你拉過來，我拉過去，一直詢問夫人的情況。
那場麵，就連城主府老婦人死時都沒有這麽壯觀的。
若不是府裏負責巡視的人不能擅自離開，若是可以，隻怕也要跑去尚慈園表表心意才會作罷。
進了園門，把門輕輕關上，張存善深呼了一口氣，果然，這始錯園裏的空氣都清新了好多好多。
“咳咳——”
屋子裏似乎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張存善一臉驚喜，趕忙衝了進去。
衝進屋子裏，果然看到了小姐一臉痛苦的撐著想要爬起來。
張存善忙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趕緊衝過去，扶起了掙紮的小姐。
尚愛兒眼淚都流出來了，每一次這個鞭子，總能打在自己上一次的舊傷上，傷上加傷。
整個背疼的像被啃食肉一樣，間隙的還總會伴著一陣劇痛，像是抽筋拔骨一樣。
本來覺得可以忍的，但眼淚就是忍不住會自己流下來，根本控製不住。
抬頭看了一眼扶起自己的人，是媽媽經常派來給自己送錢的人，自己認識她。
“你怎麽來了，你快回去吧，要是媽媽發現你偷偷過來，你會被打的。”尚愛兒疼得抽氣，但還是忍著疼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說完，眼角就滾了一滴淚下來。
張存善心裏一暖，也是眼角泛著淚光，搖著頭笑道：“小姐不必擔心，夫人已經把我派來照顧你了。”
邊說邊把尚愛兒眼角滑落的淚輕輕擦去。
“你不該來的，我是個沒用的主子，更是個護不住身邊人的廢物。”尚愛兒滿臉絕望，母親的話，至今還在耳邊一遍遍回響。
“看到了嗎，跟著我的雪兒，她現在就在我的身邊。但是是不省人事，滿身傷痕的待在我的旁邊，你為什麽還要來啊——”尚愛兒推開了幫自己擦眼淚的張存善，半邊臉藏在陰影裏。
張存善沒有料到尚愛兒會推自己，更沒有想到，尚愛兒還能使出這麽大的力氣來。瞬間就被推翻在地，背磕在了床邊上。
張存善瞬間臉色一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尚愛兒自然也看到了，立刻忍痛湊了過來。
“你沒事吧？”眼神中透著急切和擔心，語氣更甚。
“沒事，就是撞到了一下。”張存善疼得頭皮發麻，但並不想讓小姐知道自己的傷口。
“我瞧瞧——”尚愛兒偏過頭，手也搭在了張存善的肩膀上。
心裏已經開始了對自己無數的譴責，都是自己脾氣不好，才會又傷了人。
“不用了，小姐，隻是撞了一下而已，沒事的。”張存善一直躲著，麵色為難。
尚愛兒看著張存善，心裏立刻就明白了，眼淚直流：“媽媽也打你了對不對？因為你不顧她的命令，幫了我，忤逆了她，所以她也打你了對不對？”
“我沒事的，小姐，我真的沒事。”張存善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姐，實在是不忍心讓她難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不是從我生下來就是錯的，這一切都是錯的——”眼淚一顆顆圓滾滾的滾出尚愛兒黝黑但卻黯淡無光的眸子，說不出的心酸。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是一個讓人喜愛的好女孩，有很多人都需要，感激小姐的。”張存善看著那死寂的眸子，心莫名的慌，趕忙跪立起來，抓住尚愛兒的手，不知所措的解釋道。
“那為什麽，為什麽爸爸媽媽都隻喜歡哥哥，一點兒也不喜歡我？為什麽無殤哥哥也要趕自己走，也不喜歡——”尚愛兒看著前方，歇斯底裏。
腦子裏是母親對自己說的話，無限循環。還有無殤哥哥，他突然間對自己那麽冷淡，一定也是因為自己。自己存在的理由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
無殤哥哥？是指剛剛給自己開門的那個少年嗎？
“不是的，無殤少爺很關心小姐，剛剛我去拿食盒，他就跟我詢問你為什麽不去拿食盒，滿眼的擔心。”張存善邊說邊奔向了桌子上的食盒，拿上又快速回到了床邊。
隨便提上一個食盒，打開蓋子，拿出了兩個盤中做的精致的小點心，放到尚愛兒的手中。
“小姐你看，這可是無殤少爺單獨給你準備是點心，他一直都很擔心你。”
尚愛兒看著手裏的點心，伸手全部塞進了嘴裏，邊吃邊哭。
“啊——嗚嗚嗚——”吃著吃著，尚愛兒就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張存善知道，小姐一定是受到了無數的委屈，現在才會哭得這麽傷心。
手裏又拿了兩塊點心，都是自己愛吃的，尚愛兒看著，哭得越來越大聲。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自己，還有人會給自己做最喜歡吃的小點心，還有人會緊張自己。
眼睛又一點點亮了起來，本來以為這個世界已經不喜歡自己了。還以為唯一一個可以忍受自己嘮叨的人也不喜歡自己了……原來，他沒有——
尚愛兒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眼淚也刷刷往下掉，但似乎已經沒有了先前那樣的悲觀喪氣。
張存善倒了水，一直在旁邊候著，時刻準備著，生怕噎著了小姐。
你看，哪怕是生活在最絕望的世界裏的人，隻要有人願意給他鑽個小孔，透一絲光進去，他的世界，瞬間就全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