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在流淚
我仔細看過去,她仿佛也在看我。或者說,她剛才一直在看著我。我記得瑤阿姨的《釋怨》一書中提到過,有些怨氣不重的怨靈還會有一絲自己的意識,而淨化的也主要是這些怨靈。而且,這些怨靈對有淨化靈屬的人最為敏感。莫非,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想到這,我……難道《釋怨》是可行的。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再陣中苦苦掙紮的怨靈。不,她不是怨靈,她的三靈都齊全,不過都沾了怨氣。這,她……
猛的,我愣住了。因為,那個怨氣纏身的女人,眼角竟然有兩滴晶瑩的淚珠,她在流淚。她在看著我流淚。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他們是可惡的怨靈,怎麽會流淚;他們殺人如麻,怎麽會流淚,他們……可,她確實在流淚。我看到她捂著自己的肚子,慢慢跪下,身體被陣法中的火焰灼燒,三靈也在受冰雪的炙烤,她周圍的怨靈和噬靈者都發出了慘叫,身體不斷掙紮,扭曲。可她沒有動過,捂著肚子的手沒有動過,甚至全身都沒有移動過。隻是看著我流淚,嘴裏似乎再說:“救……”
我不自覺的把右手放到了霽靈琴上,朝著她的方向,輕撫了一下琴弦。隻見一根淡藍色的線朝她飛去,纏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陣外來。左手又是輕撫兩下,兩道流光飛向她,然後籠罩住她。隻見她灼傷的皮膚很快愈合,冰雪也停住了對她三靈的炙烤。
“小殿下,你在做什麽?那可是——”吳勇不知什麽時候靠了過來,看到了全過程。
“她在流淚。”我靜靜的看著她,我不忍心。
“這怎麽可能,她是怨靈啊,小殿下。”吳勇不敢相信我說的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看著她靈巧的躲過了護衛隊隊員的包圍圈,朝深處的林子裏跑了。吳勇一看,急了。隊長說過,一個都不能放走的。提腳就要追上去,我伸手攔住了他。
“我去,人是我放走的。”說完,我轉頭看了看遠處在浴血奮戰的星辰哥哥,錦歌姐姐,哥哥,玉叔,還有這些護衛隊隊員們。迅速畫了一個冰霜陣,注入了我剩下的幾乎四分之一的靈力,把陣法推向了破碎的陣壁。陣壁居然吸收了冰霜陣,長出了一層薄薄的膜,擋住了就要出來的怨靈和噬靈者。見狀,我轉過身,收回了靈器,解除了靈屬狀態,朝林子裏飛去。吳勇想跟上去,可又衝過來一些怨靈和噬靈者,等他打散他們後,又去哪裏找。隻能等會兒和隊長,星辰殿下他們說了。
我追入林子裏時,已經找不到了那個女人。我慢慢朝裏麵走去,不知道這林子裏有沒有什麽厲害的靈獸。不過,護衛隊就駐紮在附近,要是有厲害的靈獸想來也被殺了,吸收靈氣了吧。人類和靈獸難道就不可以和諧相處嗎?我們四人沒有殺靈獸吸取他們靈力來提高自己靈屬的習慣。爸爸說過,眾生平等,哪怕隻是靈獸。有些靈獸,他們再修煉一會兒或許就能化身成人了,那和我們又有什麽區別呢。
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進入了林子的深處。周圍的樹木越來越密,越來越高,樹葉也及其濃密。擋住了大部分都太陽光,隻有零星一點光透過葉子的空隙照下來。四周還有一層薄薄的黑色瘴氣。
我立刻停下來,感覺眼花了似的,周圍的樹木在旋轉,亦或是我自己在轉……周圍靜悄悄的,靜得害怕,就好像周圍隻有我一個活物。我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心驚和恐懼。
“淩霜洛,不要自己嚇自己,太沒出息了。”漸漸的,我感覺周圍的黑色瘴氣好像變濃了,光亮也一瞬間消失了,或者說被瘴氣吞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我感覺隻有我一個活物的原因。
一瞬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心裏的恐懼如驚濤駭浪般襲遍全身。黑暗,對我來說是比怨靈和噬靈者還要恐怖的東西。以前不管在哪裏,都有星辰哥哥和哥哥,可是,現在隻有我。我開始瘋狂的朝還有一絲絲光亮的地方奔跑,我追求光明,並會畢生追求。
當我看著最後一絲光亮在我眼前消失不見時,我的心,仿佛一瞬間停止了跳動,腦袋嗡嗡作響,停止轉動。全身發麻,雙手使勁捏住衣服,左右揉搓……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感覺那些瘴氣在向我靠近,不,不是瘴氣,是——是怨氣。這麽多,這麽濃的怨氣,比魘帝的怨靈和噬靈者還要恐怖。我根本就招架不了。我的耳邊是無數的靈獸,有靈植物的哭嚎,那麽痛苦,那麽絕望,那麽——憎恨,恨。我覺得他們像是要把我撕扯開,我的腦子裏全是哭嚎,鋪天蓋地的哭嚎。我好害怕,我捂住耳朵,蹲下身,害怕的大哭。
“走開,你們走開,星辰哥哥,快救我,快救我——”不管我怎麽捂住耳朵,閉上眼睛,無邊的黑暗,無盡的哭嚎都充斥著我的腦袋,我的心。我恐懼,甚至要崩潰了,怎麽辦,怎麽辦。
“星辰哥哥,我好害怕,快來救救我啊,你們走開,求求你們,快走開。”眼淚止不住的流,恐懼不斷加深。我開始瘋狂,我要離開這裏,不管去哪裏。
我站起來,開始胡跑亂撞,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我隻知道,我要離開這裏。
不知又被什麽絆倒,又狠狠摔了一跤。清脆的鈴聲在我耳邊響起,喚回了我一絲理智。我摸索著,摸到了上次星辰哥哥給我買的,雕刻著星辰哥哥圖案的鈴鐺。我一把撿起,雙手緊緊攥住,又摸了摸我脖子上戴的和星辰哥哥一對的合歡鈴。
星辰哥哥就在我身邊,不怕,星辰哥哥就在我身邊。我停止了瘋狂的亂跑。擦幹了眼淚。我看到,周圍我跑過的地方隱隱還有些淡淡的藍光。我的腳隻要沾到地麵,腳下就會盛開一朵淡藍色的冰蓮,而且還能停留一小會兒。對了,對了,靈器,我的靈器,也有淡藍色光。
“聆聽我的召喚,霽靈琴。”霽靈琴立刻出現在我眼前,我手撫上琴,光亮更大一些了。我身旁的怨氣也迅速離開了。我看著周圍的怨氣,按理說,怨氣越濃,應該就越深入,那麽就朝怨氣比較薄的地方逃。那些怨氣因為對淨化靈屬比較忌憚,所以倒沒有剛剛那麽猖狂。
我將琴懸在自己頭頂上空,仔細看著周圍。左手邊明顯比較薄,我朝著左手邊方向狂奔而去,霽靈琴就懸在我頭頂不斷移動。這次沒在撞樹,或是被絆倒。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感覺就像是跑了幾個世紀,如此漫長。
當我看到第一絲亮光時,我又不爭氣的哭了。久違了,光明。從葉子間透過來的橘黃色的光,溫暖舒服,似乎已是黃昏。
我伸出手,手上居然有好多血,還有好多傷口在出血。不看還好,看完感覺手好痛,膝蓋也開始痛,全身都在痛。感覺額頭也有一股熱流,我用袖子擦了一下,果然是血。再看看身上的衣服,刮壞了好多,這可是人家求了吐絲兔和織女蛛好久才做好的衣服。我從百靈囊中拿出了一件衣服換上,又用舊衣服擦了擦傷口。然後就跟著感覺,一路向前走。我開始思考我到底撞了幾下樹,摔了幾跤,才能這麽慘。還好我的靈屬可功擊,可治愈,這些小傷不是問題。要是被哥哥他們看到我這樣,他們肯定會生氣,難過。
突然,我眼前一個人影閃過。轉瞬就到了我身後。我急忙轉身,看到是那個阿姨,莫名鬆了一口氣。可能對我來說,比起剛剛的黑暗,怨靈此時到更顯親切。
她的眼睛中似乎有感激,有遲疑,又出現了一絲堅定。
“你快走吧,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人來了。”我見她在我身前站著,不說話,眼神五味雜陳的。莫不是她怕我會殺了她,那她不應該來我麵前啊。
“不,我——我想求——求你救——救救我——我的孩——孩子——”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她說的話幹澀,沙啞,打結。
我震驚了,看向她的肚子,果然是挺著。又想起她剛剛在陣中無論如何都沒有讓自己的肚子置於任何危險之中。所以,她不是為自己流淚,而是為自己的孩子流淚,為自己不能保護孩子而流淚。那麽,她之所以清醒,是不是也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媽媽,我想起了我的媽媽。哥哥和星辰哥哥跟我說過,當初媽媽和瑤阿姨當初送我們走時的情形。母親,多麽偉大的人。
我看著她的肚子,忍不住走過去,伸手摸過去。她開始有些戒備,但見我無惡意,也沒有拒絕。
我摸著她的肚子,心裏忍不住想:“小寶寶,你有一個好媽媽,最偉大的媽媽。”想到此,眼淚又控製不住往下流。要是我的媽媽還在,那該多好。
“你——的父母呢,他們——怎麽沒有來找你。”未宓看著麵前摸著自己的肚子,默默流淚的善良的小女孩,忍不住問道。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等我,等我去團聚。”我擦幹眼淚,輕輕回答道。然後就是沉默。
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問道:“那個,呃~”我一時不知該怎麽稱呼。
“我叫未宓。”她似乎知道我的尷尬。
“哦,宓阿姨,你要我救你孩子,那我該怎麽做。對了,你可以叫我洛兒。”
“我等會兒——會將孩子從——從我腹中剖出來,我會自殺,求求你——你幫——我照顧她,洛——洛兒。我雖然是有怨,可我從未害過人。”未宓知道,怨氣總是在人最虛弱的時候控製戮靈之靈。她怨氣纏身,最容易被怨氣控製。她不想害人,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殺人如麻的媽媽。
“為什麽要這樣?你想讓他一出生就沒有媽媽嗎?”我不理解為什麽要這樣舍棄自己的孩子,沒有父母的孩子,有多可憐,她不知道嗎?
“當初魘帝屠——屠城,我懷了孩子,為了保住孩子,我——用盡所有靈力設了一個保護陣法,這陣法其他人破不了,隻有我自己可以,當我看到你,你同情我,救了我。我就知道,你可以幫我。求求你——”
“可是,你怎麽能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媽媽呢。”我最能理解沒有媽媽的痛苦,更何況是個繈褓裏的小嬰兒。
“我也不想,可是我滿身怨氣,隨時都會被殺,我隻希望我的孩子活著。”她說話越來越流利了。
我突然想起瑤阿姨的《釋怨》中所說的三種淨化怨靈的方法。又想到小寶寶以後可以有媽媽的疼愛,高興道:“那我把你身上的怨氣淨化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