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雨已至

  今天晚上下雨了。


  他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隻是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吃著一份快餐，現在已經是淩晨2點，在這個連便利店員也昏昏欲睡的時間卻是他最放鬆的時候，因此隻是低著頭想事情，要不是之後進來的一名夜貓子打著傘走入，他還真沒發現已經下雨了。


  抬頭看著窗戶上蜿蜒而下的雨痕，他將剩下的飯匆匆扒入口中，然後梗著脖子將米飯來回咀嚼，然後擰開礦泉水將那些全都擠在嗓子眼裏的飯都給咽下去。


  吃完後他微微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慶幸自己終於吃完了這難吃的一餐，還是在放鬆。


  “滴滴……”


  後進來的夜貓子隨便買了點吃的就又匆匆離去，在那個人推門而出的時候他聽見了屋外的雨聲，淅淅瀝瀝的，帶著一種潮濕的窒悶。


  “嘖，怎麽下雨了啊，還下的這麽大……”昏昏欲睡的店員清醒了幾分，站在門口往外看，忍不住抱怨起來。他其實不太知道店員在抱怨什麽，畢竟這裏就是便利店，隨處都有雨傘。


  不過他卻是就要這樣淋著雨離開了。


  “歡迎光臨~”


  便利店門口掛著的道具並不能篩選出他到底是進是出，也因此無論進出都總是這一句話，就像是他一直以來得到的那些。


  【對不起，這些不歸我們管。】


  “嘩啦啦——”


  走出便利店後雨聲就顯得更大了幾分，盛夏夜晚的暴雨本應該帶著一種窒息和悶熱，但或許是因為少雨的緣故，他竟然感覺到了幾分冰冷，尤其在雨水滴落在身上的時候。


  外麵的雨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隻是走出幾步渾身就已經濕了個徹底，還好他將手機放在了褲子口袋裏，如今便可以幸免於難。


  匆匆跑到屋簷下躲雨，在這樣的地方能看到已經關門的店鋪門口有不少人都躺在那裏，有些人睜著眼睛，也不知道是被聲音吵醒，還是一夜未睡。


  不過說起來，這樣的情況也很難入眠。


  “哢”


  打火機的火光在黑暗裏燃燒起來，他點燃了有有些劣質的香煙，在那種刺激性的煙霧飄入的時候已經習慣的嗓子輕而易舉地就接納了這樣的煙霧，過肺，然後隨著呼吸一起噴湧而出，在氤氳的水汽中慢慢稀釋，最後分解成為肉眼無法看清的粒子。


  將煙叼在嘴裏，他拿出沾染了些許水跡的手機，胡亂地在褲子上擦了擦，然後點亮了屏幕。


  8月27日，星期一，暴雨，淩晨2:26分。


  又是一年過去了。


  他盯著屏幕上的時間，眼神陰沉。


  一切卻好像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將手機收了起來，他咬著煙頭抬頭看著不斷從屋簷下滴落的雨水，煙霧不斷地順著風飄向遠處。抽煙的氣味總是很大，就算在雨天也一樣，他抽了沒幾口的時候旁邊就有人聞著味湊了過來。


  “哥們，給根？”


  湊過來的是個年輕人，雖然他的頭發亂七八糟油到像是十幾天沒有洗了，渾身的衣服也髒兮兮的糊上了大塊的油漬還有各種說不清楚的汙穢，但裸露在外的臉卻很幹淨，上麵還沾著水跡，看起來是剛剛才用雨水洗過。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年齡人目測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但討要煙的樣子卻十分熟練，露出的笑容也輕佻麻木，看起來倒是一副死皮不要臉的模樣。


  “好。”


  第二聲打火機的聲響在屋簷下響起，這次因為有風的緣故打了兩次才將煙點著，在煙霧開始繚繞的時候年輕人迫不及待地將煙屁股塞進嘴巴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許久後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很久沒吸了？”看年輕人這副樣子他就知道是個老煙民，無論是拿著的動作還是吸煙的姿勢都非常的熟練，足以見得煙齡不短。


  “是啊，飯都吃不上了，煙也就沒得抽嘍。”年輕人嘻嘻笑著，看起來對此並不在意：“不過這個煙估計是一輩子都戒不掉了。”


  “戒煙並不難。”他搖了搖頭，咬著的煙頭暈開一陣陣霧氣。


  “那你還抽？”年輕人拿下煙頭，對於他這種言行不一的舉措很是有些好笑。


  “生活太艱難了。”他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模樣，在說出這樣話的時候眼神也沒有任何變化：“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抽根煙。”


  年輕人本來想大笑，但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是啊。”年輕人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


  “生活太難了。”


  這樣下著雨的夜晚站在有些肮髒的店鋪門口，地上垃圾汙水橫流，雨水稀裏嘩啦地墜落在地，兩個頹廢的人一個站一個蹲地抽煙。雖然此刻就算有過路人或許也會很是嫌棄這樣的環境，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場景，也著實有些浪漫。


  在那樣的話後兩人一直是沉默的，他們並沒有互相傾訴，隻是這樣一起抽完了一支煙，抽完後年輕人又向著他伸手，他勾了勾唇角，還是將煙給了年輕人。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將一盒煙全部抽完，煙霧繚繞到幾乎嗆人的地步，彌漫在四周。


  終於，最後一根煙也抽完了。


  “啪啪”


  年輕人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煙灰，那些煙灰被他的動作拍到了地上，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很快就凝結成了新的汙穢。


  “多謝你了，兄弟。”比起之前的嬉皮笑臉，這次年輕人的表情顯得有幾分認真：“好久沒有這樣痛快了。”


  他隻是安靜地將煙頭放在煙盒裏，然後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看著他這樣的動作年輕人不知為何心裏有所觸動，對著他笑了笑。


  “生活是很困難，不過就是這樣才能感覺痛快嘛。”年輕人眯起眼睛，像是在憧憬著什麽一樣：“從前我都是煙隨便抽，現在嘛……”他搖了搖頭，對於那樣的過往很是灑脫的模樣：“無家可歸，流浪狗一樣的時候才會感覺這樣抽煙也很痛快。”


  “無家可歸？”他重複著年輕人的話，然後釋然地笑了笑。


  “我也確實是無家可歸了。”


  “在這裏的都是無家可歸的。”年輕人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一開始都以為是能回去的，但是時間久了……”或許是雨水飛濺在地磚上，他的腳下微微一滑，還好沒有摔倒：“你就也沒家了。”


  “但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回去。”他摸索著拿出手機。


  “我已經，永遠回不去了。”


  是的，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從今以後，活著也隻是為了一件事情……


  “叮咚”


  手機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在這一片寂靜中顯得著實有些突兀，他愣了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拿出了手機。


  【你收到了一條新的私信】
-

  “孫躍禹？”


  張嶽霖看著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仲長空問。


  “沒聽說過。”張嶽霖正準備搖頭，突然看到旁邊桌上還放著幾張照片。


  因為是打印出來的緣故，這張照片呈現出一種黑白的顏色，要不是因為是監控錄像這個顏色看起來還真的是有點像遺照。


  第一張照片中，一個男人站在路邊，在這樣的季節裏他卻是戴著兜帽，看不清顏色的寬大短袖罩在他的身上，兜帽將他的半張臉都給遮掩，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第二張照片裏這個男人出現在了港口外，這個時候他脫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張約莫二十多近三十的臉，就算是有些模糊的監控照片也能看得出他的樣貌端正，帶著一種端正的氣質。


  “這個就是孫躍禹？”


  “就是他。”仲長空頜首。


  “那我見過他。”張嶽霖抬起了頭在腦中搜尋著有關這張臉的記憶：“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還在上學，來幫忙送資料的時候有看到過這個孫躍禹在警察局門口徘徊。”


  “現在還記得？”仲長空有些意外，張嶽霖現在都正式上崗了，怎麽會對一個人記憶那麽深刻？


  “因為我當時還在上學嘛，對於這些事情就比較熱心。”張嶽霖抓了抓頭發，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到有人在外麵徘徊肯定是要報案嘛，就過去詢問，結果剛上前去那人就白了我一眼直接走人。”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很是無奈地歎氣：“後來我才從其他警察那裏知道，這個家夥是個神經病，三天兩頭過來說自己家裏有命案，有人殺了他的父母。”


  “殺人案？”仲長空緩緩地重複著，手指下意識地在桌上微微摩擦：“他們有調查過嗎？”


  “當然調查過，孫躍禹第一次來的時候警局就做了調查，他也確實父母雙亡，但一個死於心髒病，一個死於意外車禍。”張嶽霖搖了搖頭：“因為他來了很多次警察也怕背後有什麽事情，但沿著查了後發現死因都是無誤的，後來再問他他自己也說爸爸是心髒病媽媽出車禍……這不是搗亂嗎？”


  說到這裏的時候張嶽霖就有些氣呼呼的，他雖然不是在派出所工作，但也去實習過，知道每天派出所都要接很多雞毛蒜皮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浪費時間去幫一個精神病，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可饒恕。


  “你好，你的燒鵝拚叉燒飯好了。”


  張嶽霖義憤填膺的時候服務員走到了他的麵前將盤子上的杯子奶茶還有糖都放在了他的麵前，接著將小票上的菜劃掉，然後轉身離開。


  “先吃點東西吧。”仲長空看了一眼時間：“現在都快中午了，你一早上還什麽都沒吃。”


  “沒關係的。”張嶽霖拿起了筷子：“習慣了。”


  “你現在還年輕，這樣下去對身體很不好。”仲長空搖了搖頭：“不過我倒是覺得那個孫躍禹可能並不是神經病。”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張嶽霖對於仲長空還是很信任的，如今聽到這樣的話手上動作一頓，不過很快他又有些困惑：“不過這個人和走私有什麽關係嗎？”他的表情嚴肅起來：“難道他就是幕後主使？”


  “這可不一定。”仲長空搖了搖頭。


  “比起幕後主使，我覺得他更像是故意把這件事給捅出去了。”
-

  新的消息？


  他盯著那條提示看了許久，才回憶起自己之前確實是回答過一個問題。


  估計又是什麽罵人的話吧，他想，其實現在也該去更新了，但要是真的寫上去就會變得非常麻煩。他不是那種在事情即將成功的時候說一堆話導致最終失敗的反派，最起碼也要等一切都結束再說。


  雖然這麽想著，但他對於現在還有人回複這條回答有些意外，於是便點開來看。


  點開手機的時候他注意到現在竟然已經淩晨三點多了，之前離開便利店的時候才兩點多，沒想到這麽快就已經快到四點了。


  但天色依舊是一片黑蒙蒙，這樣的雨天，可能五六點也不一定能天亮。


  他百無聊賴地想著，點開的時候才發現是私信，回想著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回事，在私信界麵隻能看到對方的id是一個活人，以及後麵的“晚上好”。


  還打招呼？


  他有些想笑，覺得事情可能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但盡管如此他的心情還是很輕鬆，直到他點開看到內容為止。


  【一個活人：晚上好，孫躍禹先生。】


  他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在那個瞬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周圍的雨聲淅淅瀝瀝，一輛車從遠處的街道而過，輪胎摩擦在地上發出一陣陣水聲。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開了那個人的頭像想看看她到底是誰，但就在他伸手的時候，那個人又發過來了一條消息。


  【一個活人：我看到你留下的痕跡了。】


  【一個活人：你是想要舉報那個走私的活動，對吧？】


  【一個活人：如果你承認這一點，那麽也許我們可以見個麵。時間就定在明天晚上八點，地點得話就在這附近的34號吧。畢竟你最近遇到了點麻煩正在被方家的人找，我也不太能擺的平他們。】


  【一個活人：很期待與你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