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理醫生
醫務室總是很安靜,平常這裏基本上就沒幾個人,現在運動會校醫直接去運動會現場待命以至於這裏顯得更加空曠。沈霽在進門後直接自己找到了醫藥箱,然後先用碘伏消毒。
將瓶塞打開,棉簽的一頭飽蘸了碘伏後塗抹在傷口上。碘伏沒有酒精那樣的刺激性,如此的觸碰也就隻有輕微的刺痛,他幹脆將表麵一層擦破的皮也一起弄掉,於是掌心就顯得更加傷痕累累。
還不如不戴那個手套,要是不脫出那一下也不至於擦傷了。
將棉簽放下,他塗了些紅黴素軟膏,正常來說這樣的擦傷不需要塗藥也不太需要包紮,但他等會畢竟還需要手來拿鉛球,鉛球上的細菌很多,思來想去還是需要一層繃帶作為保護——至於為什麽不用創可貼主要是創傷麵積太大,他可不想在手上貼三四個創可貼。
將藥膏塗抹在掌心,坐在醫務室裏的沈霽此刻依舊能聽到外麵鬧哄哄的聲音,那些奔跑還有跳躍,以及無數人說話交織在一起匯聚的聲響明明很大,但在此刻卻顯得是那麽的安靜。
他想起了之前陸瑕走到自己的麵前看向他掌心的視線,他說不清那是怎樣的一種情緒,或者說大部分時候他都不清楚陸瑕在想什麽,她像是一個矛盾體,肆無忌憚,卻又極其收斂。
她到底在擔驚受怕些什麽?又在擔憂什麽?
用牙咬著繃帶裹緊掌心,利落地在手背上打了個結,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站了起來。
還有十幾分鍾比較就要開始了,還是先去那邊的場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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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結束的第一天晚上整個校園都是一種頹廢的氣息,大多數之前不怎麽運動的學生在今天的運動量下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還有的直接拉傷,廣播中副校長非常憂心忡忡地表示以後一周一節的體育課是不是應該增加到兩節,並且告訴大家大課間的課間操和晨跑一個都不能少,他絕對會進行突擊檢查。
而在這樣的氛圍中陸瑕則是一個人在校園裏遛彎子,現在正是校園廣播最熱鬧的時候,很多學生都喜歡在這個時候點自己喜歡的歌,她就在這樣的音樂中散步。
因為運動會的原因今天要比以往都早吃晚飯,今天的食堂在放午夜凶鈴係列導致比平常更加擁擠,陸瑕慶幸還好自己去的早,以至於在那邊人都擠不進的時候自己已經離開了。
說起來上輩子她好像還沒有將學校完整地走過一遍,這輩子也因為之前一直在拚命補習以至於完全沒有時間去看,也許今天晚上她可以把自己待了這麽長時間的學校走一遍。
十月中旬的夜晚風帶著一股涼意,撩動著肩上的長發,令人心曠神怡的同時也夾雜著些許冷意,她將校服外套的拉鏈拉上,然後揣著口袋繞進了小樹林。
都說小樹林是情侶喜歡約會的地方,但今天的小情侶或許都去食堂看恐怖電影了,以至於陸瑕來的時候也沒有再這裏看到幾個人,在廣播的音樂之中倒顯得有些安靜。
陸瑕晃晃悠悠地跳著過青石板路,然後走到了路燈下。
她其實有很多計劃,她計劃考上一所好大學,計劃絆倒陸東,計劃賺很多很多的錢,計劃一直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並且能從事相關的工作,甚至是一輩子科研也無所謂……
如果要說起這些計劃她可以說上三天三夜,表示自己有多麽的憧憬,但實際上每個計劃攤開來看確實是都是蒼白的。她隻想考上一所好大學,至於這個大學到底是哪一所她完全沒底,之前一直想的都是2,但問題在於她喜歡的這個專業未必2就是最好的選擇;她想要絆倒陸家,但實際上現在這件事主要是由陸闕還有那個神秘的管家在進行,她雖然知道陸家私下做的事情,但隻知道沒有證據也是沒用的;她想要賺很多很多錢,這倒是唯一一個在正常進行的了,但她其實也沒那麽多商業頭腦,完全靠著上輩子的認知在進行賺錢。
這麽說來,她好像還真是個沒計劃的人。
坐在了路燈下的長椅上,暖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的身上,映照出柔和的氛圍。陸瑕覺得此情此景很是悵然,就在她想要擺出一副失意的樣子,結果下一曲點播的竟然是民樂合奏《喜洋洋》,廣播員說是要驅散大家的恐懼,但這讓陸瑕立刻恍惚置身春晚現場,之前的氣氛一點都不留了。
揉了揉太陽穴,陸瑕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喂,你好,我就是今天下午打電話給你的陸瑕。”
“對,明天上午我就有時間。”
“好的,那10:00見。”
在短短幾句對話後陸瑕就收起了手機,她覺得與其在這裏繼續庸人自擾下去不如去看醫生。前世她就有專門的心理醫生,但後來因為病情越加嚴重再加上她被迫害妄想症進一步加重以及陸東對她徹底放棄的原因她就再也沒有去看過那個心理醫生。
不過不得不承認,那個心理醫生確實厲害,要不是因為陸闕一直鍥而不舍地動作她估計就能恢複了。
運動會期間請假要比平常更輕鬆,更何況自己之前在老師那裏已經刷了足夠的好感,再加上自己作為陸家大小姐的身份老師一般不會為難。明天是上午正好也沒有要參與的項目以及團體活動,抽這個時間去看是最好的選擇。
約好時間後陸瑕就打開手機給孫老師請假。
【陸瑕】孫老師,我明天上午請半天假,下午回來。
孫老師很快就給了回複。
【孫老師】好,不過是什麽原因?
【陸瑕】我因為一些事情準備去看看醫生。
反正心理醫生也是醫生。
【孫老師】批準了,你之前也太努力了,還是要注意身體為好。
孫老師誤以為是她準備去看真正的醫生,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都是出問題了,出問題就需要見醫生,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假也請到手了,陸瑕帶著手機也去食堂看電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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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9:40。
雖然上輩子和這名心理醫生已經接觸過很多次了,但之前都是他上門來給陸瑕看病,現在主動去找他還是第一次,以至於陸瑕找路還花費了一些事情,在被千度地圖帶著轉了一大圈後,在她繞著大門轉圈的時候直接被那名心理醫生認出來了。
“你就是今天和我預約的陸小姐吧?”
在陸瑕在旋轉門來回轉悠的時候一名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走到了她的麵前,陸瑕扭頭,頓時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裏麵套著薄薄的高領毛衣,外麵則是鬆鬆地披著一件外套,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極其溫潤的氣質,讓人在第一麵就會不由自主地放下心裏的警惕。
要是換成其他人估計會嚇一跳,但陸瑕知道這家夥觀察人的能力堪稱變態,從一個人的行動舉止猜出這個人的身份對他來說連開胃菜都算不上,於是隻是點了點頭,壓根沒問為什麽:“對,你就是沈雲開先生吧?”
沈雲開點了點頭,然後將旋轉門旁邊的小門拉開:“我們從這邊上去。”
有了沈雲開的帶路這次陸瑕很順利地就來到了沈雲開自己的心理谘詢室,不過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名人,那些人通常不會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來找心理醫生,因此他倒是不怎麽會來這裏。
將燈打開,整個心理谘詢室的環境構造呈現出一種讓人極具安全感的氛圍,燈光也較之尋常光芒更加溫和,背景的音樂好像是唱片放出來的,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流動,很低沉的聲響,但也不至於需要讓人去費力捕捉。
陸瑕還是第一次見到沈雲開工作的地方,雖然他說這裏不怎麽用得上,但不得不說光是環境塑造就很顯然下了一番功夫,能讓來訪者最大程度地放鬆下來。
“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有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沈雲開坐在了她的對麵,這麽說著的時候還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鍾:“下午15:00之前,我想還有機會請你吃頓午飯。”
陸瑕笑了笑,她知道沈雲開是想讓自己放鬆一點,但她還在想著自己上輩子的那些事情,以至於並不能很好地完全鬆懈下來。
“你的情況之前已經通過短信了解了一些,不過具體的情況還是需要你告訴我。”沈雲開這麽說著:“那麽,現在就讓我們開始吧。”
陸瑕沒有反駁,她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她隱瞞了很多,隻是大概地說明了一下現在的事情,並將上輩子的一些事模糊和混雜在了這一世中,她說的很零碎而且沒有主題,不過這也無所謂,畢竟大多數來訪者都是如此,她也沒有去在意自己語言上的一些漏洞。
敘述很花費時間,但對於敘述者來說卻過得很快,在陸瑕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說了近四十分鍾,喉嚨都要幹了。
而在她停下來的時候沈雲開也很是時候地將一杯溫水遞給了她,她喝著潤潤嗓子,然後就聽到沈雲開低聲地說:“陸小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隱瞞的東西比說出來的還要多。”
“對不起,有些事情我實在是不能說。”陸瑕早就知道他能察覺出這一點,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請不要誤會,我問這種問題並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陸小姐的情況很罕見。”沈雲開這麽說著拿起了他剛剛記錄的筆記:“分離焦慮症、恐高症、中度抑鬱症、被迫害妄想症、輕微精神分裂以及更多目前能察覺到但還不確定的精神疾病,這對於你之前的人生經曆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陸瑕抿了抿唇,她很抗拒這種問題,但知道這又是自己不得不去麵對的。
“不過我從來不會去追尋客人的**。”沈雲開說到這裏的時候隨手將筆記本扔在了一旁,重新注視著她:“那麽陸小姐,你尋求心理醫生最大的需求在於什麽?”
“我想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陸瑕這次很快就給出了回答,她低垂著頭,劉海淩亂地遮住了她的視線:“我很多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和心裏想的完全不一樣,之前我和你提到的那個男聲也一樣,我肯定我也想接近他,並且因為他曾經給我的幫助也對他心生好感,但行動上卻不是這樣,並且抗拒和他接觸……”
“學習也是如此,一方麵我努力地想要為之後的生活努力,但實際上我未來的人生規劃卻是一團混亂,我好像在強迫自己忙碌起來,但我到底是在逃避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
沈雲開眯起了眼睛。
“陸小姐,我大概了解你這種情況了……”
陸瑕微微一愣,她抬頭就看見沈雲開對著自己微微一笑。
“你是懼怕男性的接觸,對吧?”
她的心猛地一跳。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發現了。”沈雲開比劃了一下:“我在樓下遇到你的時候你在麵對我的靠近時第一個反應是下意識後退,進門的時候我請你先進,因為我手臂橫在門口的原因你是側身走進門的。這一點你自己應該都沒注意到,但根據我的觀察還有你之後的言論,我可以確定你應該是恐懼男性的接觸,但因為內心對那個男生也有好感,因此隻是躲避。要是換成其他的陌生人,你的反應估計會更加激烈。”
“……”陸瑕沒有說話,她隻是緊緊皺著眉頭,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坐在她對麵的沈雲開並沒有打擾她的思緒,直到陸瑕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時候他才很是時候地出聲。
“現在也差不多快要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個午飯如何?在那樣的情況下想必陸小姐能更加放鬆一點。”沈雲開直接站了起來:“正好樓下就是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