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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同僚

  涼桃李坐在桌前,麵前的飯菜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但在此刻她早已經陷入了思緒之中。


  “……一切的真相?”她重複著這幾個字:“你知道都發生了什麽嗎?”


  “算是知道一些。”謝召南清冷的麵容浮現幾分悵然:“本來這種事情不應該告訴你這種小小的司務,但就在昨天晚上我發現你……”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眼神閃了閃,輕咳一聲又回到了正題:“總而言之,你要是離開就直接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了。”


  本來還在猶豫的涼桃李在聽到這句話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露出了認真的表情:“下官明白,謝卿大人,請告訴下官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聽到她這話謝召南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早就知道涼桃李會這麽說,但在此刻還是忍不住輕歎:“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也罷,或許這件事也是時候該了解了。”說著他站了起來,似是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周圍,然後才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今晚亥時我會去大理寺後院找你,你在假山附近等我。”


  涼桃李也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此刻的食堂隻有他們兩人,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空空一片,也不知道謝召南到底在顧忌什麽,雖然她很是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自己一個小國丞相的女兒怎麽就混到了大越的權力鬥爭之中,但若是從今以後離開京城也不可能,她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就算仲長空願意幫她,她也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


  呆坐許久才意識到自己還未吃飯,一摸瓷碗果然已經涼透了,但還是勉強就著重新打來的熱湯全部灌入腹中。腦中思索著謝召南的話,以至於吃完後都沒嚐出什麽味道,涼桃李滿腹心事地離開寺食堂,在出門的時候迎麵和齊文柏遇上了。


  “都這麽晚了才來吃飯?”齊文柏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雖然依舊是笑眯眯的,但卻摻雜了幾分勉強:“我還以為就我一個忙到現在呢。”


  “熱的已經不多了。”涼桃李收回了思緒:“快點去吃吧,再不去就沒有什麽可以吃了。”


  兩人在大門口錯開,經過的瞬間帶起了一陣風,涼桃李聞到他身上好像沾染上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就好像是什麽花香一般。這股味道有些熟悉,但她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聞到過,隻覺得可能是大理寺園子裏什麽花開了。


  離開食堂後涼桃李就繼續撰寫,在下午還順便翻閱了一下其他的卷宗,結果當然是什麽都沒有找到,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之後也就按部就班地處理手上的事情。不論最終結果如何,她還是要把現在的事情給處理好。


  因為之後就要住在大理寺裏,所以涼桃李一直工作到傍晚就準備出去吃東西了,卻沒想到在準備離開卷宗庫的時候從外麵飛來了一隻隼,那隻隼通體漆黑,毛皮光亮水滑,一看就被人養殖的很好。涼桃李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樣的動物,很是好奇地湊近,就看到那隻隼啄了啄自己的腿,她這才注意到隼的腿上綁著一張紙條。


  這是……飛鴿傳書?

  涼桃李也見過父親這樣接收消息,在此刻看到信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肯定是仲長空給自己回信了,雖然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自己之前的信,但涼桃李相信她肯定一直有注意自己的行蹤。


  不過這小紙條看起來也不大,上麵會寫些什麽呢?帶著幾分好奇和激動,涼桃李將紙條拆下,剛準備展開的時候隼突然就振翅高飛,轉眼消失在了天際的殘陽之中。


  愣了愣,涼桃李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紙條上,正如她之前想的一樣,上麵也就隻寫了兩句話,但就是這兩句話卻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個吊墜?切記保護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現在元辭和元璽都在找這個東西。


  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元辭元璽……這不是當今越國皇帝和五皇子嗎?他們怎麽都會在找父親當年給自己的吊墜?還有仲長空是怎麽知道的?雖然她的吊墜掛在脖子上,但為了掩飾喉結都穿的是高領服裝,她難道就憑著自己好幾次下意識觸摸心口的動作就得出了這個結論?她說出這樣的話,莫非是知道那些人找這個吊墜是為什麽?

  涼桃李本以為仲長空的信能讓她了解一些真相,卻沒想到隻帶來了更多謎團,在這種時候她也終於完全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哪怕從今以後都要處於逃亡之中,她也真的想知道這一切都到底是為什麽。


  也沒有心思去外麵吃什麽了,隨意在大理寺的食堂內吃了些東西果腹,之後涼桃李就繼續工作,當然在這種時候她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那些卷宗內了,翻閱的動作也都顯得隨意,完全不像是之前那樣字斟句酌地查看核對,腦中的思緒早就跑到那些陳年往事之上。


  那枚吊墜在給她之前一直都在父親那裏,父親對此很少提起,但母親私下曾和她說過這是“定情信物”,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什麽叫定情信物,追問下去母親卻又不回答,隻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她的禮物,等她及笄的時候就給她。


  不過奇怪的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父親就提前把吊墜掛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個時候她早已經忘記什麽定情信物的事情,隻是覺得這枚吊墜還挺好看的。


  現在回想起來,這枚吊墜到底是誰給父親的?說是定情信物但這麽長時間卻連那個未婚夫的名字都沒有提起過,但又不是默認事情不算數,像是壓抑著什麽,從來不會提起。


  趁著四下無人,涼桃李抽出了那枚吊墜,這吊墜也就隻有拇指大小。她從前沒有在意過它,此刻忍不住摩挲起來,就感覺吊墜的外表好像刻著什麽。拿起吊墜對著燭火,借著跳躍的火光勉強辨認了半天也沒看出雕刻的到底是什麽。


  “小桃啊,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注意安全。”


  就在涼桃李想要進一步觀摩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齊文柏的聲音,她心下一驚趕緊就把吊墜收了起來,拿起筆就裝作正在撰寫的模樣,下一秒齊文柏推門而入,因為緊張她不敢抬頭,就隻是低著頭看東西,模糊地應答到:“你才是要多注意,大理寺裏還有衙役,我很安全的。”


  涼桃李沒注意到她這話對於別人來說有多麽奇怪,或者說他們兩人的對話都很奇怪,告別的時候互相叮囑對方注意安全,這聽起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涼桃李也是在齊文柏離開很久之後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剛剛的話,她下意識地就放下筆衝出了卷宗庫的大門,但外麵已經沒有了齊文柏的身影。


  莫非,他已經知道了什麽嗎?才會說出“注意安全”這種話?如果知道了這些東西,是不是又要像人員編製上曾經的那些大理寺人員一樣被迫消失或者是離開了?

  已經陷入夜幕的大理寺隻能看到無數懸掛著的燈籠,那些燈籠散發出暖橙色的光,在原來總是顯得溫馨,但在此刻看起來卻像是帶著幾分血色,將整個大理寺都染得一片通紅。


  【你們都該死。】


  腦中不知為何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個夢,一瞬間的猩紅刺目,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什麽也沒有。


  算了,還是先把名冊整理好吧。這麽想著,涼桃李重新走進了卷宗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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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文柏順著街道往前走,明明身上已經穿了很多衣服,但在此刻他依舊覺得冷風像是鑽進了他的骨頭裏,令他瑟瑟發抖。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大理寺的異常,但在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大理寺的周邊已經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包圍圈,就算離開這裏他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再加上他以為這最多是三法司之間的鬥爭,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但就在今天他突然發現一切比他想的要更加可怕。


  因為今天上午有事去了都察院一趟,回來的路上他看天色也正好快要到中午了,就打算在外麵找個地方吃飯,於是就輕車熟路地去了自己最常去的那條大街,吃飽喝足後他抄小路回大理寺,在經過某家不知道是酒樓還是其他什麽地方的後院時,聽到裏麵傳來了一陣陣痛哭和哀嚎。雖然那聲音被什麽東西給壓抑住了,但在大理寺待了這麽長時間他對這種細微的聲音變得很是敏感,因為擔心是什麽命案就駐足停留還靠近了幾分,然後就聽到那屋中傳來一陣陣咒罵的聲音。


  “賤人!都是因為你到處亂說話!要是這件事傳出去了我們整個鴻福齋都要跟著你一起死知不知道!”


  “對不起媽媽,奴家是真的喝多了……”


  “就知道喝喝喝!怎麽不喝死你?上次你也是喝的不省人事!要是被別人知道我們這裏出了人命,就算不是我們的問題也絕對會被找麻煩的!尤其那個大理寺官員在我們這連摔都沒摔一下,結果傳出去卻是摔傷辭官回家,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齊文柏爬牆的動作猛地一頓,那一瞬間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逆流而上,周圍的空氣好像突然變得無比冰寒,以至於讓他僵硬的連手都動不了了。


  在屋內哭聲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後,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嫌惡:“直接裹席子丟出去。”齊文柏這才反應過來,迅速從牆上跳了下來,趕緊就順著小巷一路飛奔回了大理寺。


  整個下午他的手都抖到拿不住筆,也幸好這邊就隻有他一人,以至於沒人看到他的失態。


  他們說的是誰?是之前那個主薄嗎?他不是因為嫌棄工作太多再加上受傷所以才離開的?腦中的思緒亂成一片,他努力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卻連茶杯的水潑到身上都沒注意到,直到衣擺都被打濕方才驚醒。


  他早就該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鬥爭,這分明就是一場針對大理寺的陰謀,那些越來越少的人,夜晚一閃而逝的黑影和奇怪的聲音,以及謝卿和少卿總是皺緊眉頭的探討……


  整個下午齊文柏一點工作都沒有做完,不過也還好這些並不是今天一天就能做完的事情,放在這裏明天還可以……


  明天,明天!他明天還要再繼續來這個鬼地方嗎?

  下意識地將桌上的紙張狠狠地捏成一團,冷汗順著額上滑落,明明什麽都沒做,但後背已然被汗水浸濕。


  那家夥根本就不是自己辭官,他是被殺害了。如果按照這樣的結果推斷,那些離開大理寺的又有多少現在已經死了?他們都是因為什麽死的?大理寺掌管全國的卷宗,莫非他們都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


  深深呼吸,在過了數個時辰後齊文柏的情緒終於逐漸恢複了平靜,在大理寺丞隨意敲門通知他差不多可以下值的時候他才撐著桌子勉強站了起來,雖然此刻隻覺得腿都是軟的,但他的心卻已經平靜如水。


  如果那些人都是因為知道了什麽被殺無一例外,那麽不說別人,最起碼謝卿絕對知道這件事,謝卿的背後是丞相府,但到現在還是風平浪靜,就隻能說明這件事——牽扯到皇家秘辛!


  皇權之下,就算是律法也顯得那麽渺小,他處於秉公執法的大理寺,卻連解救自己都做不到。


  這是不對的,雖然他不過一個小小的主薄,但也不能就這麽看著那些人死去,也看著自己死去!那些人知道秘密後不可能到處去和人說,但卻還是被殺了,隻能說明有人在監視大理寺,既然如此說不定他也快要,不對,已經被發現了。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乃下下策,在還活著的時候,他一定要做點什麽。


  握緊了拳頭,齊文柏暗暗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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