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不能寐

  經曆過網吧盛行時代的人們都該熟知“刷夜”這個詞，在千禧年初，如果你兜裏不富裕，半夜失眠，又或者是朋友聚會狂歡，夜間的網吧隻要10元甚至更少就能暢玩到天明，滿足很多人的一切要求。


  嘉豪中學這些如孤魂野鬼般自由飄蕩的孩子們更是光顧夜間網吧的狂熱粉絲。


  當時的網吧並未像幾年後的網吧一樣嚴格要求，無需提供身份證，不滿18歲也能進入，更鮮有網吧失火造成人員傷亡的負麵新聞。


  所以那時的網吧還是“孩子們的天堂”。


  又到了一個新的周五下午，托管生的周末遊戲生活再次上線，木子楓，玉虎和幾個托管生一起組團占領了順豐園某網吧黃金位置的幾台聯排主機。


  說到當時最火的遊戲霸主是紅警2。這款遊戲的前身叫作紅色警戒95，木子楓還在上小學時就有幸在北京計算機專業的表舅的小閣樓裏目睹這款遊戲的風采。


  隻見屏幕中的基地範圍內先是很快被豎起了幾個像模像樣的建築。


  片刻，士兵部隊從這些出兵建築中緩緩走出，旁邊生產飛機坦克的工廠也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一輛輛嶄新的戰爭機器被從那裏被製造出來。


  很快，一支混合部隊便成型，表舅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隊伍向敵人的基地進發。在一通炮火連天的猛攻下，敵人的最後一個建築被拆毀，他們迎來了最終的勝利。


  用文字描述起來的遊戲的確乏味，但在當時不存在其他如此驚心動魄的戰爭遊戲前提下，此款遊戲迅速風靡全國網吧，更不用說2000年左右發行的紅警2玩法和畫麵是當時95老版無法比擬的。


  木子楓身在這個浪潮中終於也無法幸免，很快就沉迷在紅警2的戰爭海洋中，不能自拔。


  他發現當人完全沉浸在一款遊戲的刺激中，時間就變得不可控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後來所謂“網癮少年”的初代典型。


  時光轉瞬即逝，很快兩個小時過去了，而木子楓他們連一局紅警2的遊戲還沒有打完，此時已晚八點了，距離嘉豪中學關校門的時間還有最後一個小時，所以，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幾個小夥伴和木子楓相視，然後迅速用眼神交流，達成一致，不回學校，“玩通宵”。


  以前也聽說過很多人為了過癮而夜不歸宿，留在網吧裏奮戰到天明，而這一次卻是木子楓人生中的第一次。


  他既興奮，又緊張，之前的熬夜記錄還是在北京上初一的時候，他為了看漫畫後麵的劇情，夜裏用手電當光源，在被窩裏偷偷品鑒，一直熬到夜裏一點，但和通宵相比，實在不值得一提。


  少年的時光就是這麽不值錢，第一局遊戲結束，就已經晚上九點三十分了。


  很顯然男孩兒都有一個通性，就是不服輸，於是遊戲中的敗方重新組隊，幾人重開一局，繼續決戰。不一會，兩方部隊再次在遊戲地圖中央集結，大規模戰鬥不可避免。


  且不說這幾個少年麵目猙獰，咬牙切齒的誓要將敵人撕得粉碎的故事，來看看他們當是所處的環境。


  晚上十點，網吧裏的大部分機子都空著，除了十幾個狂熱分子，白熾燈下空曠的大廳裏顯很安靜。


  雖說不比白天的嘈雜，夜裏的網吧也不時會傳來玩家情緒化的一聲聲怪叫，仿佛呐喊能夠彌補遊戲技術的粗糙，而戰勝對方。


  網吧地上之前顧客抽剩下的煙頭推積如山，煙霧繚繞，而在房間逐漸空下來後，之前煙才慢慢開始退散，讓人有從仙境回歸人間的錯覺。


  十一點，散客都已陸續回家休息，小街上已重歸寧靜，隻有網吧的燈光在提醒著人們這裏還營業。


  屋內，僅剩下用手指都數得過來的幾人在通宵，能容納近40人的網吧感覺像是一間開著燈的空屋。


  十二點，網管小姐姐已經歪頭，眯著眼，她眼前的主機屏幕上還播放著當時最惡俗的連續劇，劇中男女主角正在用港台腔矯情地激情互懟，這讓他們彼此之間產生了更加刻骨銘心的愛情。


  終於來到夜裏一點，木子楓他們紅警2的戰鬥已經經過了三輪，幾個小夥子都已是精疲力竭，遂宣告休戰，他們各自飲了一口眼前桌子上的鮮橙多潤嗓子，但嘴裏還不忘相互攻擊，評議著剛才遊戲進行的成敗得失。


  網吧的門已經被帶上，網管小姐姐已經判斷不會再有新的客人，蜷縮在吧台主機麵前，夢會周公去也。


  一點三十分左右，緩過些力氣的小夥子們決定各自行動，自由發揮。幾個人提議玩剛開始流行的網絡遊戲——石器時代，一個騎著卡通版恐龍拿著斧子冒險的回合製遊戲。


  木子楓和玉虎對這種卡通版的遊戲嗤之以鼻，認為是孩子玩的東西。


  玉虎對木子楓說：“子楓，你知道現在流行一種東西，能夠網上和別人聊天嗎？”


  “聊天室唄。”木子楓答。


  “不是，能夠和一個人單獨聊天的，而且還有專門的號碼，就像發b機信息一樣。”


  “是嗎，叫什麽？我找找。”木子楓顯然很感興趣。


  “好像叫什麽qq……不過你要自己申請號碼，挺難申請的呢。”玉虎皺了皺眉頭歎道。


  木子楓很快從網吧電腦主機密密麻麻的桌麵圖標中萬裏挑一，找到這個叫qq的企鵝圖標，雙擊進入，的確需要賬戶登陸，可他還未注冊，隻能申請。


  木子楓撅了撅嘴，對需要申請這件事情很不滿，但手指還是很心甘情願地點擊著申請按鈕。


  前幾步很簡單，密碼設置也不像現在這麽複雜，不到30秒就到了最後一步。


  信息填寫完成，終於到了最後一個界麵，有麵開始出現一個進度條，緩慢的前進著。


  最終，當進度條走完了，上麵提示幾個字：現在服務器忙，請稍後再試。


  要不是網吧的電腦不屬於自己，木子楓當時就要把手中的鼠標用力摔出去。


  “很正常的，你要多試幾次，成功了就牛了。”玉虎說。


  於是一場浩大，無意義，周而複始的行動開始了，木子楓先是點擊“後退”，然後點擊“下一步”繼續最後的申請頁麵，進度條讀取，結果為“忙”，重來。


  十分鍾過去了，此行為被重複了數十次，結果得到了數十個“忙”，無一次成功。


  兩點了，木子楓開始被一陣無法阻擋的困意襲來，眼睛已經不停使喚。


  他雙手交叉，趴在眼前的電腦桌上，耳邊的喊殺聲漸漸遠去，進入了夢鄉。


  眼前的屏幕定格在：“現在服務器忙，請稍後再試”的對話框，木子楓不知道的是要數個月後他才會通過申請，擁有人生中的第一個qq號碼，眼前的努力歸根結底皆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