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我來尋你。
李清婉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麵似桃花、聲若黃鶯。一笑春風帕遮麵,立不搖裙尤若柳,真真是個美人坯子。和顧言這種被袁府外所有人認作男子,卻同為女兒身的女人來比,哦不,是連比都不會放在一起比較的。
袁衍探尋的看向顧言,眼裏有著迷惑。顧言撇開臉低聲道:“鄉下一年我並未日夜與你一起,有個紅顏知己或是生死相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李清婉會趁袁老爺不在之時走這一趟,且對袁衍的喜好又無一不知,不無說明是在袁老爺的授意之下啊。既然如此,她就遂了他的意又何妨。
於是袁衍像他說過的一樣開始重新積累回憶,隻不過那培養的對象換成了李清婉。兩人遊山玩水吟詩作畫,似乎所有附庸風雅的事都要做上一遍才罷休。李清婉來尋人的幾日後兩人又要去泛舟,說是泛舟倒租了條大的遊船。湖依舊是那雲龍湖,顧言也依舊是那畫外人。
酒是不在喝的了。不去看那相依垂釣的兩人,顧言轉身伏在甲板上的欄杆。看著遊船劃破水麵所割開的痕跡很快的回複,顧言第一次由口袋裏掏出一塊苦瓜幹。苦瓜的色澤不再翠綠如昔,水分被排擠掉,苦味卻依舊。那一點點的苦由舌尖向上蔓延,最終奔赴整個口腔。
“在偷吃什麽?”挪掖的笑聲由身旁傳來。
顧言頭也沒回道:“不陪你的未婚妻跑這來幹嘛?小心冷落了佳人”說罷拿起了第二塊放到嘴裏。袁衍也拿了塊嚐了口,隨即滿臉苦色的吐掉。然後用偷腥的笑容故意挑釁:“莫非我家佘侍衛是吃醋了?”
顧言頓了下,扭頭看他。道:“一句話在不同的情況下會有不同的效果。如果你是在保有記憶的情況下說的話,我隻能說無知者無畏,無恥者大無畏。一年前的你是無畏,現在則是大無畏。”
袁衍挑眉看她,已經習慣了她這種隱喻的罵人。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笑嘻嘻道:“隨便啦,反正你放心好了。她再美也是取代不了你在我心裏的位置的!你沒聽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麽?”
顧言盯著他,一直盯著,直盯到他發毛才笑道:“果然是失去記憶了啊!你該多讀點正經書才是。且剛剛那話你沒說完整。”不理袁衍探尋的目光,她背過身走了兩步,才頓身微側頰道:“理該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怎奈故人著新衣,嫁做他人婦。”
袁衍輕微一震,正要開口突聞船的另一側傳來一聲嬌呼,隻見李清婉探身扯釣竿時突然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湖中栽去。顧言飛身去拉她,人是拉到了,隻是李清婉一把抓住顧言之前受傷未愈的手臂。顧言悶哼一聲,使力將人拉了上來。
李清婉撲進袁衍懷裏驚魂未定的輕泣著。顧言負手於後,看著袁衍輕聲撫慰著懷裏的人。
“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璧人不是麽?”顧言猛然回頭對著船家笑著。
船家被嚇了一跳,忙應聲:“是、是。”顧言搖頭晃腦的向艙內走去,嘴裏還低吟著什麽,“人不如新,衣不如黑。新人似花嬌,黑衣可遮血。哈哈,好詩!”
(七)天涼好個秋!
袁府
正在拆換手臂上布條的顧言被突然踢開的房門驚擾,動作迅速而又自然的將手臂掩於桌布之下。抬頭看向門口的袁衍皺著眉道:“堂堂的袁大少爺不懂得何為敲門麽?”
袁衍沒有應聲,隻是瞪著顧言,陰沉的臉上有著少有的怒氣。
顧言瞥了他一眼,抬起右手翻過桌上的杯子,“我哪裏惹到你了麽?虧我還特地提前回來好留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單獨相處。你該感激才是。”
袁衍不聽她說的,粗魯的坐上桌旁的凳子,拍桌怒道:“少廢話,拿出來!”顧言剛倒的茶被他的動作震出少許。
顧言收斂下心神,納悶的問道:“我有欠你什麽嗎?”
袁衍不理她,一把抓住顧言桌下的手,卻倏地被她用右手格開。
“幹什麽?”顧言也怒了。好好的佳人他不顧,來擾她做什麽?
袁衍的表情愈發陰沉,騰地環臂抱住顧言以牽製住她的行動,趁機拉過她的左手臂。動作很是粗魯,但拉她手臂的手卻頗為輕柔。此時顧言可以有無數種方法將他打飛,但卻沒有動。不是來不急,而隻是怕傷了他。
看著微微外翻的皮肉,袁衍狠狠地吸了口氣。顧言要抽回手臂卻做不得主,隻能微惱的任他盯著。袁衍盡量將呼吸放淺,拾過顧言之前正要上的藥粉為她上藥。顧言頭一次任兩人間微妙的氣氛流動著,她側過頭悄悄的凝視著袁衍緊繃而又認真的臉。
這人就算失去了記憶也仍是惦著自己的不是?這世上有一個道理: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即使有天記憶不再了,但感覺再也變不過來了。
這一刹那的顧言想不顧一切的說出她心裏的眷戀、心裏的苦,可卻終究還是開不了口哈。袁衍或許在平日看來風流的很不靠譜,顧言所認識的真正的袁衍是名絲毫不參虛假的男子漢!倘若她說了,袁衍是斷然不會負她的,甚至可說會真的與她重新創造記憶。換言之,今日若是她顧言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袁衍定會不離不棄的陪著她找尋回來。
可是,說到底終究該算是她顧言負了他袁衍。她放不下的東西太多,看中的也太多。從小養成的佘家使命感是她忘不了袁老爺的囑托,或者說是一種威脅、一種命令,但無論什麽都好,那都是她所不得不聽從的。更何況現在又添了一個李清婉!袁衍對她,該是有分情意得吧?
嗬嗬,就這性子不好了。從小她就是活在別人的眼下,更可以說是為別人而活。就連現在,也是為別人所想呢!
顧言看著被袁衍稍有笨拙的綁好的繃帶,輕輕的笑了。“師父曾說過,世間任何感情時間長了都會慢慢淡忘,再純再烈的酒若不好好封存也會失了味道。”
袁衍放開顧言的手聽著她突然脫口的話語。
“但我佘家人什麽都可以忘了,隻有恩情要用魂魄去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