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道之行
她略站了站，緩緩走到小女娃麵前蹲下了身，抬手為她細細擦去臉上汙漬，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幾分怯意地望向自己。
“小花！”小妖似怕嚇到她般緩慢開口問道：“你阿娘和你小哥呢？”
小女孩隻用她那雙黑溜溜的眸子望著小妖，並不言語，似真是同他們所喚的是個啞女般。
“小花，阿娘和哥哥呢？”小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並扯了扯她懷裏抱著的髒布示意道：“給你做布偶的阿娘呢？”
那小女娃仍就望著她，隻是搖頭。
小妖抬個頭向人中望去，一個婦人連忙解說到這女娃娃是半年前山中發水衝過來的。
當時她趴在塊木板上，就隻她這麽一個小人，並無什麽小哥阿娘的旁人。
當時這小女娃軟軟地趴在那裏，被人用撐杆給挑上了岸亦全無反應。身上到處冰冰涼的，就同……就同個死娃娃一般。
就連這婦人都是想著姑且一試，許不定便能救個人的心，將人給抱了回去。
回去後燃了碳裹了被，緩了許久方才有了點人氣。
而後這一醒，便是如此不言不語了，亦不知是年歲太小，還是突逢大難給嚇傻了。
小妖聽了，理了理小花衣衫，將小女娃攬在了懷裏，冷眼看向她們說道：“天地人倫，舔犢情深，護著自己的孩子本沒有錯。然……”
她抱著小娃娃站起了身，一一掃過周遭的眾人，嗤笑一聲又道：“便因為她沒有了娘，且與你們毫無幹係，便可以如此毫無愧疚之心地推出來送死嗎？”
“亦不是沒有愧疚的……”
小妖不理她們如何，隻派自說著：“她才幾歲，多大個小人，便是把血都給放幹了，亦是填不滿那處血槽的。我看，你們還是省省心，安心受死罷！”
言罷，她抱著那小女娃便躍上了剛剛那處岩石，任由她們在下麵愁緒萬千地思量。
現下四周又穩了些，倒不若剛剛亂石齊飛。下麵那幾人先是互相推說，而後又動起了煽動他人惻隱之心的念頭。
這個是她幫著接生看大的，那個那年饑荒他送過稻穀，他家和她家有親，她家又於那家有恩。本就是個不大的村子，這鄰裏四鄰哪個又沒幾分關係。
看這情形，若是真給他們時間，許是他們便會論上個一夜。然時間緊迫，即便不用範成和小妖說，她們隻從那山壁之上不住地傳來的聲響便可知一二。
小妖亦不管如何，將那小娃娃放在了腿間，解開了她微微淩亂的發髻，鬆散開來給她編辮子玩。
此時，她實是並不怎番下麵的人倒是會得出個怎樣的結論，反正不論如何這小娃娃在她手上，她是保得住的。
即便那魔破壁進來……那魔族於她身上有所求，即便她不知為何，總是有一分攀談的可能的。
小妖想到這，梳理發髻的手指又頓了下，亦不是那麽十分的確定了。
說來這無蚊村村民雖都沾了些親帶了些故，然眼下生死關頭，若是毫無辦法隻能同死且還罷了，可一條隻用死一兩個人便可救護他人的法子擺在眼前，這就不免使人有幾分掙紮了。
“娘，我來罷！”一個清脆的小姑娘聲音響起。
“英子！”婦人斥責道：“別胡鬧，你知道自己是在說甚麽嗎！？”
“娘，英子沒胡鬧，老爺爺說的話英子都聽見了，我願意用自己的血換得全村安康！”
小妖聽了，不免透過小女娃瘦小的肩頭向下看去，隻見一個身材中量偏瘦的女孩站了出來，正一臉堅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那婦人想說這麽多人還輪不到你逞能，然話到嘴邊似是噎住了喉，她隻蹙眉凝淚地瞪著自己的女兒。
那喚作英子的小女孩挺直了瘦小的身板，抿了抿嘴道：“娘，我爹是村裏的裏長，他走之前讓我要顧好家，照料好弟弟、照顧好娘。我答應了，就絕不能食言！”
“且我爹常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要我和弟弟以後要知道奉養父母、撫育子女，讓村裏的人皆老有所終、幼有所成，要讓老而無妻的、幼年喪父的、老而無子的、身有痼疾的，都有所供養。”
英子朗朗說著，在她母親含淚的目光中說了最後一句：“現下爹爹和叔叔伯伯都出門了，我不能有負所托，所以我願意放我的血，驅逐邪魔！”
她這話一出，不禁範成看向了她，目中幾分柔軟。便連村裏餘下的他人皆有了幾分羞愧之意。
“我亦願……”另一個比貓兒大不了多少的女聲剛起，卻被人止了住道：“碧娘，你自己甚麽情況自己知曉，你英子妹妹自小靈巧又是裏長的女兒，自會主持大局，你勿多嘴，別誤了大事。”
那英子母女亦未看她二人，隻是近到範成麵前說道：“老人家，我女兒交……交給您了。”那婦人說著捂了嘴，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
英子抱了抱母親，並未多說，隻伸手挽了袖子，對著範成微微露了白牙笑笑道：“爺爺，您來罷，我不怕疼！”
範成一時亦有了幾分動容，可他拿刀子往邪魔身上戳的時候何其的果敢，便是自己兒子亦招呼了不少。隻是對著這一小小少女，確有了幾分不忍。
他握了英子的手，誇讚道：“好孩子。”
那女孩說的大義淩然，然此時卻閉上了眼側了開，身上亦不自覺的微微發抖。隻得不住地呼氣吸氣，以期調緩緊張的心情。
範成握著她手，手裏持了刀，卻又去打量那陣法中間的凹槽，想是在琢磨少放上一些血的可能。
然這小姑娘雖無畏得很，可身量實甚是小，即便將血全放幹了，怕是亦填不滿這處血槽。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想著若是將那幾個小娃娃每個都勻出一點血來，可是能行？
可他這一看過去，那人群之中避的避躲的躲，竟是沒一人為這英子姑娘惋惜，願與其一處的。
範成見此亦是深深一聲歎息，放下刀去正想說上一句算了，那人群之後便傳來響亮的一聲：“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