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投胎無望
齊豫單手撫上了她的臉,盡力微笑道:“思玉,不哭……”而後費力的翻過身將她壓在了身下,為她擋住了背後刺來的劍。
隻是那劍刺得深,竟透過了他將周思玉亦釘在了地上!周思玉一聲痛呼,揪緊了他肩臂,卻終是血中帶淚的笑了。
這下這對苦命鴛鴦終是被穿到了一處,不必再被迫分開了。
隻是那一劍似是紮在了齊豫的肺髒之上,他隻費力的呼喝著喘氣,連一絲風花雪月的旖旎皆無,最終隻似是頗為痛苦的咽了氣,人亦癱軟,頭跌在了她的肩上。
還未待她撕心裂肺的哭開,誠然,現下是真的撕了心裂了肺了。
那方為首的便一把掀開了齊豫已癱軟無力的屍身,帶動著那劍又在周思玉的胸口之上劃了一遍。
她胸膛隨之挺起,痛苦的一聲呻吟剛出了口,那男人卻又不動了。
“你隻當她是妖,然她卻叫了你月餘的姐姐,在你不知的地方亦多次為你舍命。”清冷的男聲響起,她側頭看向一旁,周遭所有人都仿若被定住了般的僵在原地。
隻那尉遲遊徐步上前,懷裏抱著的小妖再次呈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她滿身滿臉的血,雙目緊緊閉著,四肢無力的下垂倒仿若失了生機。
“阿珂……”周思玉眨掉了眼中的淚,徒勞的伸了手過去想拉她。
“你不是已知了,她並非範珂。”男人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似是懷中抱著的不過紙片般的輕巧事物,“若不是錯認你為她姐姐,你早便殞命於那玉翀湖了。”
男人似不欲多說,隻微一抬手,手裏多了一截翠綠。“不屬於你的東西,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周思玉隻覺手腕一空,立時一股血腥之氣由下湧上,抑製不住又不及吞咽直噴濺而出。
她吐了血,神思開始飄忽,而後隻聽得男人清冷到可以稱得上冷漠的聲音又道:“你記住,她名為白澤蘭。待你去得地府,須知你倒是欠了誰的債。”
她奮力的仰頭看他,卻見麵前卻又似是站了個完全不識的冷峻男子。他抬了手,不過於半空做了個抓取的動作,自己腹中便有紅光閃現,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從她腹中衝出。
她抬手捂住了腹部,卻不過徒勞而已。於苟延殘喘之中,隻覺自己的生命便隨著那紅光汲出而殞。
她最後隻盯著那看起來毫無生氣的小妖,視線漸漸渙散開來。
而收回了她身上紅光的尉遲遊……不,幻作尉遲遊樣貌的太玄,手掌輕翻,手腕上的珠子便又亮了一顆。
他連看亦未看地收了手,攜了那小妖消失於這河邊曠野。
而周遭的武士周身一輕,為首的繼續剛才的動作揪住那周思玉的衣襟,伸手向她腹部探去,卻終是徒勞。
小妖似睡似醒間,隻覺被人毫不留情的拔了刀,她於夢裏疼地呲牙咧嘴,然實際卻不過是隻微蹙了眉罷了。
甚至周遭的所有事物於她都是模糊的,就好似有人扣了個無形的罩子將她和世俗給隔了開。她隻知曉身旁有人,卻又懶得抬眼去瞧他。
亦或是說眼皮沉的不允她做甚動作,索性便沉沉地睡去。她實甚是累了,想著就這般睡去亦無甚不好。
“你說大帝彈指間便可為她療傷,又何以這般令她苦熬著……”
“馬靈官此言差矣,世間萬物皆生而不易,自是各有各的磨難。這妖,亦有她的劫難要承。若由你我來替,你免了她這般,亦會有那般。於她,倒不算甚好事。”
“你是說,此般種種皆為她的劫渡?這妖……”
“想當日你我,或是大帝手下三十六天將,即便那龜蛇二將,哪個不是受大帝點化而成?若這妖……能守住本心不變,亦焉知不是她的造化?”
“……”
而後再無聲息,直到小妖忽覺肚腹之中似有一股暖氣,從丹田流往四肢百骸不住地竄動。她神思略清明了些,然還是渴覺的很,隻眼皮微動了下仍就耷拉著。
“既醒了,便起來喝口水罷。”
那聲音略有幾分熟悉,倒好像在哪裏聽過般。
這是誰呢?莫不是……那日救了她的尉遲遊?
小妖想著微微的抬了眼,隻看到了薄煙渺渺後的一隅衣角。這屋內似是燃了甚麽香,倒是令人昏昏欲睡,好聞的打緊。
“那周思玉害你如此,你可怨恨於她?”
她剛要闔上眼,男人又是一問,倒是問得她一愣,想了半響才知他所說為何。
她懶散的抻了個懶腰,身上披蓋的薄被微微下滑,落出她一截白皙手臂,上麵帶了截翠綠的事物。她覆手上去摸了又摸,眉目間似甚是留戀。
男人亦未催她,倒似是從未問過問題一般。
而後她撫著那碧玉藤,目光專注,緩慢開口道:“我聽姐姐說得,這天地之間有種果子,聞著奇臭無比,且相貌甚醜,然吃起來卻是格外香甜的。”
她這莫名的開口倒未令男人錯愕,他沉默得仿若從未曾出現過一般,小妖卻自顧說著:“我想,許我就是那果子罷?世人皆以我為妖而拒我,然他若是肯嚐一嚐,許就亦知是甜的了。”
“她因不知我是個好的,隻看我長的醜又聽說果子臭,便以為我亦是這般罷!想來若我是她,一生從未見過這臭果子,冷不丁見了,自是該怕的罷!她自幼聽了妖會害人,見了我自是該怕的。”
“說來我當她是我姐姐,故而才對她好;她亦當我是阿珂,故而回顧一二。想來亦說不上甚虛情假意,不過都隻是錯認了人罷了!”
“如此,她既不是我姐姐,與我自是沒甚幹係,又是因懼怕誤傷了我,那,且就罷了吧!”
小妖記性不大好,這八百年間便都是這般活的,她亦是知曉自己這記吃不記打的德性不大好。然漫漫妖生路,若凡事都要記上一記,未免舍本逐末甚是無趣。
如此,索性便隻當學了個教訓即是。
“既如此,她現下就在門外,你可要見她?”
小妖一怔,待明了他所說為何便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趴在那裏擺弄著枕上的穗子回道:“不見。”
那人亦未再勸,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她已於門外站了七日,待到日頭東升,怕隻是投胎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