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魑魅魍魎
小妖大駭，這哪裏是傳說中一片祥和的天子上京，這分明是在朗朗乾坤之下的人間地獄！
那肩上扛個怪物的婦人尚未所覺，隻顧哦哦作語的哄著懷中哭鬧的娃娃，滿臉苦惱的不知這娃倒是因何而嚎啕大哭？
小妖放眼望去，這怪誕景象又哪隻眼前一處？那目之所及的地方皆有那裸露著灰色肌理的怪物，四肢極其不同調的扭曲，那樣貌極醜的頭顱不時四下扭動著，沒有鼻翼的鼻子時不時的抽動著，似是在尋覓著甚美味的氣味。
十隻、百隻，成千以計的怪物爬滿了整條街道，小妖一生從未見過如此驚駭之景！
若不是馬車拉著她們尚且緩緩前行，小妖怕是早就找個坑挖些土將自己埋了起來！
此時她緊緊的抓著姐姐的手，駭得說不出任何言語來。那周思玉見她額角隱有細汗，忙關切道：“阿珂，怎了？”
一隻怪跳到了馬車上，四肢扒住車窗向裏探來，視線直直的對上了小妖！小妖動亦未動的僵著，那怪對著她桀桀怪笑，而後似是輕蔑一瞥鬆開了四肢跳下了車。
小妖驚恐的低喃：“土、土地呢……”
“甚麽？”周思玉有些急，暗想這表妹莫不是舊疾又犯？
小妖分得半刻心神想到了姐姐，她穩了穩心神落了車窗，看向周思玉問道：“姐姐，我送你的碧玉藤你可隨身帶著？”
周思玉不解的看她，隨即拉了拉衣袖露出半截翠綠道：“這事物恁地奇怪，我摘了幾次也未摘下，你若是念著姨母想要了，稍晚讓小翠上街頭尋個匠人替我摘了還你。”
小妖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腕摸了摸，定了定心神才道：“不，既送了姐姐，姐姐且好好帶著，莫離了身！”
周思玉幾分不解，然看她神色亦緩過些許便亦未再說，而後很快便到了樓家。
這樓家雖為商賈出身，然於上京來說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那幾歲的小娃娃，街頭巷尾玩耍嬉鬧之時，亦會唱上幾句關於樓家的歌謠。樓老爺是個大善人，一生勤懇，白手起家搭起了樓家如今天下。
莫說是國庫稅收、戰士軍餉，就是這十裏八鄉外哪處搭橋、哪處修路，亦或是西郊哪座寺廟裏給菩薩佛祖立個像，那是件件落不下樓家的。如今的樓家，聲名、財勢、誥命、官爵，是樣樣不缺。
想來若不是樓老爺少時困頓，曾與周家老爺是故交，落難的時候亦得過周老爺扶持，想來這門親事亦是落不到周思玉頭上。
然這親事若落到旁的姑娘那，許是歡天喜地的深覺得了個天大的好處，隻周思玉這裏……
她麵上看不出喜色，亦無局促討好之心，隻甚是平淡的下了車，在下人的引領下跨入了樓府。
小妖自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派自低著頭望著自己腳尖，生怕再見了甚驚駭之物。隻是走著走著她卻略有了奇異之感，而後她捏著周思玉袖擺，微微眯眼抬頭向旁處看去。而後她雙眼大睜，甚是驚異的四下張望。
按理本應樓小安帶她們去內宅，然那丫頭是個頂煩與人應付的，剛一進了樓府大門就自顧回了自己的住處。無奈一旁的樓仕明隻好略送了送她們，見小妖驚異四望便以為這姑娘未出過門，自是看甚都覺新奇。
特為她解說道：“我們樓家這處宅子是當今聖上親賜的，於這上京亦是一頂一的氣派，我先帶你們去我母親處，稍後你們若不乏尚可去後花園看看，那處的景色亦是極美的。”
周思玉應是，小妖略錯了一步又瞄了瞄旁處的院子。這樓府大不大的她不甚在意，她還住過地府呢，那裏更大她且還未說過甚麽！隻是……
剛剛街上那驚魂一幕還尚覺觸目驚心，眼下這隻一牆之隔的樓府……竟是半隻鬼怪皆無！
當真，幾分奇怪！
這時一穿白色道服的道姑突地迎麵走了出來，樓仕明見了立刻恭敬道：“姑母，周家小姐到了，我去尋小安正巧遇上。”
那道姑停下步，神色幾分警覺，分別打量了周思玉和小妖，而後開口唾道：“哪裏來的小妖，我樓府大門都敢進！”
小妖一僵，那樓仕明忙道：“姑母，這是咱家來的客人，並不是甚妖物！”
那道姑不聽，拂塵一掃指著小妖聲色俱厲道：“這是妖！”又指向她旁邊的小翠道：“這也是妖！”剛待指到周思玉臉上，被那樓仕明急急攔下，賠笑道：“仕明知了，姑母若不喜且先回院，稍後仕明將前些日派人尋來的煉丹爐給您送去！”
那道姑聽了神色略緩，手中拂塵一甩，跨步先行離開。臨走時，還回身瞪了小妖一眼，正正和她探過去的視線對上。
小妖抖了抖，那樓仕明忙說道：“兩位姑娘切勿在意，那是我姑母，少時未婚，一直扮成道姑模樣，琢磨甚修煉之術。這人啊若研習甚麽精力投的多了，自是有幾分神叨。她久不出門，這一出了門見誰就都覺見了妖，二位切莫見怪！”
周思玉自是客氣的回些無礙之言，隻小妖對著她離去的方向吐了吐舌，萬幸她隻是幾分神叨，若真真是個道姑自己於樓家的日子且不好過呢！
而後到得樓府主屋，樓仕明給母親請了個安自是下去了，樓母甚是親熱的攜了周思玉的手，帶她去拜見樓家老夫人。諸般禮數做的小妖頭疼，一屋子女眷亦認不全誰是誰，隻見周思玉拜誰便跟著略福福身。
暗忖，若真要受我大拜，你們且受得起受不起？
樓老夫人和樓夫人都給了見麵禮，而後周思玉被拉住近處坐了說笑，小妖自是樂得自個於不顯眼處找個凳子坐下，那桌上花生瓜子果盤等吃食擺滿了桌，且夠她消閑的！
後來來了個大肚婆娘，人未到笑先至的進門就親熱的拉著周思玉喚妹妹，小妖睨了一眼，她那肚子大的怕是離臨盆不遠了。
你這般笑，再把娃娃給笑出來！
小妖嘎嘣嘎嘣嗑著瓜子，看著那幾個女人同唱戲般的你來我往，而後那樓老夫人覷著眼看過來問道：“那邊那女娃娃是誰呀？”
周思玉連忙說道：“這是我姨家妹妹阿珂，自幼就與我投緣，我母親說老太君高壽，令我帶阿珂來沾沾喜氣。”
老夫人眯著眼和藹的笑笑，伸了手喚道：“孩子來，到近前令我瞧瞧。”
小妖坐在那吐了嘴裏的瓜子殼，見人都看著自己有些愣，又見那老太君對著自己伸手，遲疑了下起身抓了一把瓜子送到了她手裏。
屋裏的幾個女人都一愣，周思玉連忙斥道：“阿珂，你這是做何！？”
樓老夫人從怔愣中回神，頓時笑得不可自已語不成句道：“這、這孩子……倒是以為我饞她的瓜子了！”
旁邊樓夫人也跟著笑，其他婦人才笑了起來，有那反應慢些的還笑險些出了淚花。小妖跟著嘿嘿笑了兩下，雖然不知她們倒是在笑什麽。
如此，便算是在樓家住了下來。樓老夫人很喜歡小妖，就令樓夫人將她們安頓在了離自己西廂不遠的院子。
小妖一路奔波亦有了幾分勞累，然進府前看到的景象仍令她幾分膽寒。故而安頓周思玉歇下後，她仍不放心的打算出門四下轉轉。
“表小姐，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小妖一回身，見小翠站在她身後笑。
不知怎的，許是白日見的那怪太為可怖，眼下看著小翠一張白淨的臉露出幾分笑意都覺悚然，她忙婉拒了她的好意急急出了門。
這樓家府邸是大，前後幾進院落，後麵還有處甚大的園子！其中假山遍布遊廊四繞，池水亭台亦皆處處可見，想這樓家家底是殷厚一些。
小妖走走停停的四處敲敲打打，意想喚出個土地來問問此地蹊蹺。按理來說若一處鬼怪集的多了，那天上吃公家飯的諸路神仙是不可能不管的呀！那……許是那位於地府亦吃了些陰酒，受不住了躲回了自己山頭？
小妖自顧笑笑，從一處假山繞過，意欲找處沒人的地方且再試試，莫不是這處土地找周公下棋去了不成？
然她剛轉過一處彎，橫裏突地竄出一漆黑事物嚇得小妖一聲尖叫退後而去。小妖正待拔腿便跑，餘光卻看清了那物的身形。她頓住身，半轉回身，見那地上蹲了隻小巧活物正豎著尾巴盯著她的舉動！
這活物雖無甚威脅，於旁人看來尚覺可親，然小妖卻深感不喜。不為旁的，隻那物是一隻黑亮皮毛的貓，正瞪著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她。
小妖自覺幾分沒臉，原地站定做樣子拂了拂身上的衣衫，而後背手看它，居高臨下問道：“你且看我作甚？”
那貓自是不答。
小妖近得兩步，想那貓本該駭然逃走才對，然它卻漠然的站於原地高蹺著尾巴似與她在無聲對峙。
這下小妖就不大樂意了，她不滿的回瞪過去俯下身裂開嘴呲了呲牙，那貓嗖的一聲竄走了她才複直起身滿意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