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見生財
“那你可曾見得我姐姐?”小妖收斂了心神問道,想了下又急急說著:“她個子比我略高一些,喜著青衣。她生的模樣好,看人的時候總有些不經心,然……然她的心腸是頂頂的好的。”
不然,當年也不會從黃鼠狼口下救出了她,且一養就養了幾百年。
白無常失笑道:“你這是甚著眼形容,她叫甚名字你告於我,擇日我替你去判官的生死冊上一看便知。”
“她叫……”小妖怔在原地,她叫……叫姐姐的。
小妖突地無限失落起來,相識幾百年,她竟是連姐姐的名字都是不識的。她也曾經問過姐姐,畢竟每個人都有名字,妖雖無姓但總也有個稱呼自己的名的。
但姐姐卻極少提她在遇見自己之前的事,自是連之前的名亦都省了去。
她那時想的少,覺著就是一直叫著姐姐也無不妥的。
可如今,她卻連個可以找姐姐的名都無。
“你可別哭啊。”白無常看她的樣子打趣道。
“名字我確是不知的,然隻憑她的樣貌去找不行嗎?她是條青蛇,千歲有餘了,總教我一些習不懂的精深道法。她說她尋到做人的法子了,她被個書生給騙去了……”
小妖拉著他略急的說著,言語慌亂全無章法。她甚是想著,若不是她八百年來隻顧偷雞摸狗的甚有用的也未學,今日亦就不會連姐姐的畫像都拿不出了。
白無常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不急不忙道:“你可知,你那姐姐若是投了胎,便再也不是你識得的樣貌。如此,你以何來相認呢?”
小妖著實愣住,顯是全然未想過此等狀況。隨小黑來此之前,她全不識陰曹地府模樣,更無從得知所謂的六道輪回投胎轉世倒是個怎般運轉。
聽的白無常如此這般說,小妖低落下來喃道:“是啊,我又如何去尋她……”然隻是一瞬,她複又抬起頭,對著白無常抿嘴一笑略提高聲音道:“沒關係,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嗯,總會找到的!”
“你須知,不論是人還是妖,若要投胎就需得過那奈何橋。屆時皆是要在孟婆那裏喝上一碗孟婆湯的。那湯孟婆熬了千年,最是靈驗不過,隻要喝上那麽一些些,即是再難忘的前塵往事亦都如煙消散再不複憶起。故而,即是你尋到了她,屆時你姐姐亦是認你不得的,如此這般,亦無關係嗎?”白無常複又一問。
小妖想了想道:“如此……亦是找到了即好,屆時就算姐姐不識得我了,隻要她還活著就是好的。”她抬頭看了看陰間黑沉沉的天,幾分嘻笑模樣輕言道:“八百年前姐姐亦是不識我的,如此,最壞不過重來一遭,不不,若找到了姐姐那便沒有壞的。甚好甚好!”
聽她這般說白無常臉上倒是難得的略有奇色,他順了順衣袖笑言道:“我愛笑,你亦愛笑,如此,這大白小白之稱倒也不算牽強。此後,你在地府一天,若有事便可報得我的名諱,惹了禍事我亦可予你頂替一二。”
小妖自是笑著奉承道謝,白無常又問:“你來時我正巧不在,這兩日你可曾逛得地府?”
“不曾。”小妖搖了搖頭,倒是沒好意思說她初初下得地府,就被那無名小鬼嚇得不輕,哪裏還敢四處閑逛。
白無常憶起她剛剛怯懦躲於柱後的形容,也不拆穿,隻道:“如此,恰巧我那婆娘近日亦不在殿中,左右無事,就且陪你去轉上一轉吧!”
小妖雙眼一亮,她剛剛正有意出去打探一番,卻又礙於膽子躊躇不前,此番能得和小黑齊名的白無常陪同豈不恰是如了她的意!
她急忙幾步奔於前,走了幾步細想他的話突地問道:“鬼亦是能娶親的?”
白無常嘻嘻一笑道:“地府是有無常婆的你不知?以你和小黑相熟,自是知道這無常婆不會是他的婆娘。”
小妖點了點頭讚同道:“小黑確是個孤獨終老的樣子。”
說著她又似聽得一陣怪聲,若隱若現由遠及近的飄來。這聲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倒像是老人孩童壯年少年的聲音皆摻雜在了一處,如泣如訴,嗚咽做聲。
白無常看她謹慎的小樣不以為然道:“不過是遊魂野鬼罷了。”
“這地府的鬼怎地老是哭?我進來的時候似也聽過。”小妖提防的四處張望,生怕突然之間從哪塊磚裏冒出隻恐怖駭人的小鬼來。
白無常摸摸帽間綬帶:“大體約是心有惦念不甘,又再求而不得吧。”
小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跟上他的步伐向外走去。
出了無常殿,在白無常的引領下走了走,小妖奇道:“這路邊一片片的花倒是奇特,豔的同血一般,平日我倒沒見過。”
“這是地府的彼岸花,隻開於你腳下的黃泉路和忘川河畔,旁的地方你自是沒見過。這花呢,先開花後長葉,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倒符合人死後與活人的形容。”白無常說著複又一笑道:“說起這彼岸花,倒有一段流傳在陰間的有趣故事。”
小妖湊得近前兩步,表示願洗耳恭聽的意願。
“地府本是沒有花的,此處生於混沌隱於混沌,乃陽間的陰暗反麵,處處昏沉又哪來的色彩。然,說有得那麽一隻鬼,明明是鬼卻偏偏愛上了個人間女子。鬼不能常駐人間,他便將那女子掠了下來日日囚在府中。但盼得那女子有朝一日能愛上自己,待得陽壽盡了之後便能脫離輪回之苦,與他長久處在一處。”
白無常一步一步走著且一句一句說著,聲音不急不躁頗為生動有趣,恰恰是個講故事的好手。
“那女子呢嫌地府陰沉,那鬼知曉了女子愛花,便在地府遍地種上了各色的花。然,陽世的花朵又豈能在陰氣漫天的陰間生長?故而無論是花秧還是種子,皆不得活,然花枯了那鬼便再複一遍遍的種。即便花開不過片刻,亦隻為了伊人開顏分毫。”
白無常略作停頓,小妖聽得入心催道:“後來呢?後來那女子可愛上了那男鬼?”
白無常哼笑出聲,續道:“後來因那男鬼黑臉貌醜,即便多少年過了仍不得如願。而後不知打哪來了個武士,聽得此事深替女子不公,便於這黃泉路邊尋那鬼決鬥。這武士雖為凡人然武藝極其的厲害,初初兩人尚得平手。誰知,那女子不知從何處得了信匆匆尋來,武士殺紅了眼險些傷及女子,那鬼分心相護之下被他用利劍斬殺於此。”
小妖略略瞪圓了眼,複問道:“後來呢?”
白無常略眯眸看了她一眼,吊著她胃口半響才道:“後來,那鬼魂魄盡散之下女子才發覺,在日複一日的相對中,她早已芳心暗許。然,逝者已不可追。凡人死後尚可於此相會,但似我等這般,‘死了’便是真真正正消散於世間。正所謂生於混沌,歸於虛無。”
他俯身於路邊摘了朵花,那嬌豔的顏色於他過白的手上愈發顯眼。他將花細細把玩於手中漫不經心道:“而後那女子追悔莫及,自隨了他去。誰知那鬼之前百種不成的花,卻於兩人消散之地盛開蔓延,兩人的消散,成就了這開遍黃泉蔓布忘川的彼岸花。”
小妖咂摸了下唇舌,細品了品道:“依我說那女子有些過分傻氣了,即便她再鍾情於那男鬼,然他既已去了,縱然她隨了他去亦毫無意義。”
白無常笑的意味深長道:“情之一字,多少道法斐然的仙者,亦是參悟不透的。你一未經世的小妖,自是體悟不到。”
小妖剛想反駁突又一怔問道:“怎地,天上的仙者也會執迷於情事?不是說天上的神仙都是清心寡欲摒棄凡間七情六欲的嗎?”
“按天規來說自是不能的。”白無常刻意略有停頓,而後笑的不懷好意道:“然,若事事都用天規凡理來約束的話,慢慢仙途不免無趣。凡間有句話不知你聽得否,叫‘民不舉官不究’。尤其是一些後天羽化升仙的,雖號稱摒棄了人世間**,然下凡曆練或渡人的,你知他是渡何人練何功?隻要不被天上龍椅上那位知曉,多半是就此掩蓋不提。”
小妖驚的張圓了嘴,“還可這般?”
白無常笑眯了眼,似就喜她這般沒見過世麵的驚樣。要知這地府實在太過枯燥無趣,難得碰上個虛心好聊的,又不若那黑無常不論和他說什麽都是一副紙板樣子,甚是無趣啊無趣!
這小妖,倒算是對了他的路,若拉她同去勾魂想也是個輕鬆同行。
白無常停住了腳卻不續說,隻示意了下前方的岔路口道:“到了這處路口,你須得注意。往前是十殿閻王的地界,最終是忘川河奈何橋。向右是鬼界堡,設有集市陰宅,你若閑了倒也可一逛。隻這西麵……”
白無常手虛指了指,簡道:“你不可去。”
小妖剛待問原由,隻見一高一矮兩個小鬼就迎麵走了來,小妖立時捂了眼。
兩鬼走到近前向白無常問了好,其中高個的打趣道:“七爺今日好生悠閑,沒去捉鬼竟也未陪在無常娘娘左右,可是娘娘又離家出走了讓七爺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