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陰曹地府
兩百年前小妖撿到黑無常的時候,初初他還隻若一隻普通黑狗模樣。小妖不知個中緣由,便隻當個尋常看家護院的家狗養起。
山中日子甚是冷寂無趣,她便日夜陪他玩耍解悶。誠然,那時的小妖是無從得知當時黑無常的心境真真豈是一個悶字可言?若不是小妖要給他洗澡的時候他傷了的腿腳好了一些,跑的快上了那麽一些的話,當真是要將悶字換個死字死上一死了。
想他堂堂陰間八爺黑無常……唉,不提也罷!
隻如今小妖隻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已身處虛無之境。四周皆一片死寂的漆黑,隻前方隱有鬼火若隱若現的傳來。
“小黑!”小妖急急喚道。
黑無常先是沉默了下,而後才回複道:“我在。”
小妖略略鬆了口氣,又去喚那蛤蟆精,同樣得了回複才穩下心神提議道:“此處深黑,恐有……不若我們拉著手前行吧?”
黑無常未曾言,那蛤蟆精先跳腳道:“誰要同你手拉手!那、那……隻有‘那般’關係的才會手拉著手同行呢!”
就像那水妖與鯉魚精,便經常手挽手的在他麵前走來走去,看著甚是紮眼。
黑無常則平靜道:“莫慌,前麵便是鬼門關了。”
小妖瞪了眼蛤蟆精發聲的方向,覷起眼睛向前看去,果見陣陣鬼火照的越來越清些。一座高約十丈的青銅大門肅然而立,再近得幾步連門上雕刻的事物都看的清清楚楚。
隻見厚重緊閉的門扉上刻著栩栩如生的神像,兩座神像身著戰甲,麵容威嚴姿態神武,兩眼接耳兩眉朝天,手執戰戢一左一右的怒視著立於門前的人,隻讓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視。
未待小妖從驚嚇中回神,蛤蟆精先跳腳叫道:“我滴個老樹妖啊,這兩個甚麽東西這的嚇人!”
黑無常掃了他一眼,平淡道:“自是鍾馗大人麾下鬱壘神荼二位。”
小妖見狀拉過蛤蟆精悄聲囑托道:“小青,此處進了鬼門關,我需得與你說上一說。如今你雖初初出世未見過甚市麵,然仍需得多學多看少些話說。我聽得那酆都鬼城裏處處是死相可怖的鬼怪,你若是處處都要驚上一驚,那豈不是要平白惹人嫌惡,累得小黑名諱不佳?”
蛤蟆精略略點頭稱是,小妖難得有教訓他人之時自是略有些洋洋得意,她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半回身去找黑無常。這一動作之下恰恰與人對上了視線,誠然,也不是什麽人,出現在這的自然是鬼無異。
隻是那鬼鬼相略有些慘烈,身上盡是刀剮傷痕,最重的一處剖開了肚腹,且有些黑紫般的事物從那處翻出肚來垂掛在外。整張臉上半張人臉半張鬼臉,人臉尚且幾分青紫,鬼臉那半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
透過骨間尚且可見他發黑的舌頭,和遮掩不住留下的腥臭涎液。那與小妖對視的眼,恰恰是那隻鬼眼,眼珠外翻要掉不掉的掛在眶外,且對著小妖轉了一轉。
“啊——啊~!!啊啊啊——!”
小妖尖叫著跳上了前方黑無常的背,縮起腿夾住他說甚也不放手腳。她的尖叫聲盤旋在鬼門關附近幾裏之地,惶惶不絕於耳。
那鬼似感有趣,行到小妖麵前並不離開,倒是對黑無常行了個禮客氣道:“小的見過八爺。”
小妖透過黑無常尖帽覷到了鬼腳,忙將臉埋入帽中叫的更賣力了幾分,聲音打旋帶顫,顯是嚇的不清。
黑無常揮了揮手叫他離開,無奈的側了側頭道:“不叫你來,你不信。”
“你剛對我說教不是說的甚好,怎地半刻鍾都無你就破了功?”蛤蟆精說著去拉她的腿,引得她又一聲尖叫。
“我打發他走了。”
黑無常如此說著小妖亦不肯信,隻尖叫聲略略停了仍是埋著頭不肯抬起,更是說什麽也不肯下來。
萬般無奈,黑無常隻得背著她行進,以致後來在整個酆都流傳開來,說一向不近女色的八爺今日竟破天荒的背著個女妖精回了無常殿!
以致一時多少鬼怪都堵在了無常殿門口,等著看上一看這女妖精是何等的貌美怎般的姿態。
當然,這是後話。如此這般小妖是不知道的,她隻嚇破了膽,在無常殿狠縮了幾日。
隻幾日,小妖心神略緩便漸覺無趣。那日小黑將將送她回來就被閻王招了去,約是有甚要緊差事要做。臨走時托了隻鬼略作照拂,那蛤蟆精這幾日正是跟那鬼四下轉轉。
小妖是不知這陰曹地府有甚好轉的,尤其是在見了那日的鬼後。故而蛤蟆精邀約她同去的時候,小妖拒絕的甚是義無反顧。
這陰間無星無月亦沒有白天,有的隻是一片陰森虛無的黑。若不是小黑借了她幾股鬼火,她怕是躺在床上都會怕門口站著甚鬼怪。
更不需得說,就連小黑這無常殿也甚是空寂,莫說人了,就連個平日隨侍的小鬼皆不得見。
於是小妖在屋裏翻來覆去轉了幾圈,終是暫勝了恐懼踏出了小黑給她安排的偏殿,尋摸著向大門口移去。既是尋不到小黑,遇著看盡了喪盡天良的女鬼回來的小青也是好的。
誰知剛走出殿門不遠,借著鬼火遠遠的就望見一片煞白反光的事物。小妖滅了鬼火偷偷的藏於柱子後窺視,眯了眼睛才瞧清那是個身材消瘦的男人,隻是身著白衣帶了尖角白帽。
小妖暗暗詫異,這莫不是小黑換了衣裳不成?
那白影走得幾步,未到近前先是一笑,笑聲輕飄帶著幾分戲謔言道:“出來吧。”
小妖一愣,未領會出他是否在叫自己。
那人又笑道:“怎地,還要七爺我親去請你不成?”
小妖遲疑了下,先揮亮一股鬼火,想了想又將周身幾股鬼火都燃了,仍舊藏在柱子後探頭看他。
來人走得近前,看的更清了些。他一身與黑無常相似的衣裝,顏色卻是明晃晃的白,在這陰暗的地府煞是顯眼。唯獨帽子上的字與黑無常卻是不同,黑無常帽上是黑底白字的“天下太平”四字,而他帽上卻是白底黑字的“一見生財”四字,這字似乎給他整個人都平添了幾分人間氣息,使得動作表情都顯得略有人氣。
見小妖不答,他先打趣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貌美的女妖精吧?”
小妖略略驚訝道:“我那般有名?”
“正是,何止有名,現下約是整個地府判官以下人鬼皆知了吧!”他抬了袖子掩了幾分嘴角的笑,唯留一雙看熱鬧的眼打量在外。
小妖對他的說辭有些摸不著頭腦,隻略想了想這約是陰間鬼與鬼之間打招呼的慣有路數吧!便也不再多想,隻是改口問道:“你是誰?”
“我?我與無赦,哦,與你那小黑正是同僚。”他說著彈了彈袖子,略昂了首擺出符合無常的姿態架子。
小妖略略點頭道:“哦,小黑是黑無常,那看你這模樣約就是白無常了!可這可怎的是好……”
白無常見她露出略顯苦惱的姿態,便也配合的問上一句:“怎了?”
隻見小妖狀似自言自語道:“你也是小白,我也是小白,這可怎地區分是好?”
白無常一笑,倒也不與她作甚計較,不知從何處變了把扇子扇了扇道:“那自是你改名作小小白了。”
小妖又問道:“你年歲幾何?”
白無常笑笑,摸了摸帽子上綬帶,緩道:“你問這話,我倒是早已記不清了。但早於千百年前我就與你那小黑,做了這陰間的無常二爺。”
小妖倒是很易接受他敷衍的回答,複又高興的回道:“哦,那可見你要大得一些,以後便喚你大白吧!”
白無常眼角一抽,這小妖倒真是給自己起上名字來了!
“我姓謝名必安,平常小鬼都叫我一聲七爺。你既是黑無常的故友,自是叫我的名即可。”他甩開手中扇子,在手中把弄了兩下又道:“眼下你那小黑有些瑣事需得耽擱幾日,我就住於後殿,你有事尋我亦可。”
然他一月之中於這後殿,實則也處不了幾日。
但被他提到這小妖自是順應道:“我倒確有一事想求大白幫忙!”
白無常臉上常掛的笑略僵了僵,手中的動作略緩複而動作道:“何事?”
小妖忙道:“我有個姐姐,是個青蛇妖,幾月前被個書生聯合道士給害死了,不知大白你可曾見得?”
白無常忽略了她的稱呼,視線忽地移到她手腕上略凝了凝,複又問了幾句細處,而後道:“照你這般說,這道士倒有得幾分本事,能傷得了你那姐姐性命。”
小妖點了點頭他又道:“當時我未在場,確不知你姐姐她元神是否還尚存,若那道士顧忌因果道法隻生毀了她肉身,然未滅及她根本的話,那她倒是經得地府沒錯。”
小妖先略是愣了愣神,問了句不相幹的道:“妖的性命也關乎因果嗎?若無故損傷是否也有違天理?”
白無常笑了笑道:“世間萬物皆有因果,然道士降妖,就如同那貓吃耗子一般實為天道正理,談不上有違天理。隻是一些修佛修道之人,往往常因大慈悲之心,憐惜一些未得道的妖修行不易,故而不會做絕而已。”
小妖打了個冷顫,也不知心裏在低落個什麽勁。什麽叫大慈悲之心她不懂,但就隻因人是人妖是妖,故而人生來就受世間神佛照拂,然妖於他們不過就是指尖的螻蟻,之所以未施力碾死,隻不過是因那螻蟻無足輕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