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生一夢
兩百年前,她也碰到過一個小娃娃的。那是個稍微大上一些的女娃娃,不知怎的跟家人走散了跑到了她和姐姐占據的山頭。
因為見著新奇,她留下養著玩了兩天。後來送她出山的時候……
碰到那貓妖,被他給吃了。
後來她一直在想,當年要是姐姐送她下山的話斷然不會出了此事,是她沒本事罷了。
小妖微抬了頭看向怪物說道:“但我有個要求。”說著站起身微微退了開來。
那怪的臉上看不大出來表情,但顯是不耐煩的問道:“什麽?”
小妖遲疑了下說道:“你且等我走遠了再吃他!”見那怪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又解釋道:“我見不得血,聽不得撕肉的聲音。”
然後在對方不屑她為妖的目光中,握過了小娃娃一截肉臂煞有其事的對昏睡的小人念叨著:“小娃娃啊小娃娃,你可怪不得我見死不救。我生而為妖,本就與你不同。下輩子,你托個沒有妖的太平盛世,作個書生再娶媳婦吧!”
她微冷的手摸在他肉肉的手腕上,不動聲色的給他戴上了樣事物。
那怪居然發出冷笑的聲音:“你懂什麽,這陰時陰刻的小娃娃魂魄最是大補。待我吸個幹淨又哪來的托生!”
小妖一頓,隻當聽不見。她順手將小娃娃使巧勁丟上了房,同時大跨步飛躍出院牆。
這回那怪物沒再阻攔,身後隻聽瓦頂破裂聲想是去夠那娃娃去了。小妖頭也不回的疾馳幾步,快速的掠向幾丈外的一顆千年老樹。
院內那怪物將小娃娃扯回院裏,迫不及待的貼近他的鼻息大口的吸食了起來。
可吸著吸著他卻覺不大對勁,這小娃娃仿若熟睡般隻餘清淺呼吸,任他如何吸食仍死氣沉沉的不見吸出半分元氣。
他不死心的又試了幾次,繼而大怒之下轉而向他脖頸咬去,打算先分了他的肉身,吃幹淨了再吞他的魂。
可他還未碰到那小娃娃卻隻聽噗地一聲傳來,那怪低頭一看,隻見一枝削尖了的桃木枝帶著血跡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回過頭看向身後,小妖晃了晃身形彎了彎嘴角露牙嘿嘿一笑,氣息不穩的低聲說道:“姐姐說了,叫我見了黑眚能避則避。若實是避不開了,可取有年歲的桃木沾染凡人心頭血克之。這小娃娃的父母若被我取了心頭血還怎可能活,想我雖生而為妖但一生不曾殺生,取我的,也是一樣的。”
她頓了頓,想著這話實也做不得數,她這些年歲那活雞活鴨啊的也沒少吃。剛想改成不曾濫殺無辜,那怪受了傷大怒之下揮臂就震開了她,怒嚎著拔出了胸口的桃木,撲身上前轉而一把插入了她胸前。
小妖避之不及正正被他插中釘在了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濺了他一頭一臉。嗆咳下失聲念道:“你怎麽未死……”
真真……不能口出誑語啊……
那怪暴怒的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道:“你區區一個小妖也想取我性命,你配嗎?”
小妖抑製不住的咳了咳,嗆咳下帶了點血沫出來,沿著下巴緩緩滑下。
她似乎感覺到有些冷的打了個顫,這是自打她修煉以來不大有的事。
姐姐,對不起,我做不成那樁大事了。我……這就去陪你了,可好?
突然一聲不冷不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本座配嗎?”
那怪和小妖同時看去,來人一襲黑衣長身鶴立的負手站在月華之下。
小道士……
今晚變數太多,那妖怪顯是不耐煩了的厲聲質問道:“你又是誰!?”
男人單手抬於胸前祭出了一把劍,劍長七寸二寬四寸八,通體烏黑卻於盈盈月光下漸漸顯露四個字——真武蕩魔。
那怪見了立時跪了下去,五體投地的伏在地上居然如同小妖之前一般瑟瑟發抖。
小妖略略納悶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有些不穩的視線投到之前那道士身上,見他竟也在看著自己。
她也往自己身上掃了掃,暗道又有什麽好看的,不過是胸口被桃木釘穿,雙手險些被桃木灼穿罷了。你若沒見過且靠近一些,看我不噴你一身耗子血!
逃是逃不了了,且不說她仍被釘在地上,就是拔了這桃木她怕也是沒有氣力站起來了。
男人略走近了幾步,看也不看仍趴在地上的小怪,隻居高臨下的望著小妖冷淡的開口問道:“你這小妖,之前怎的不走?”
小妖張嘴咳了點血出來,聲如蚊蚋的反駁道:“我不叫小妖。”
她聲音小的跟蚊子振翅似的,男人倒也聽清了,竟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叫什麽?”
小妖依舊被釘在那裏,身上疼的連想翻個身都不能。想著自己就要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個院裏了,這臭道士怕是不隻不會幫她收屍,說不得還要將她的屍首就符紙燒了!
不禁一時悲從中來的想要痛哭流涕,可偏偏妖精流血吐血喝血的,就是不會流淚。
又想她眼下都要死了,還窩窩囊囊的喊人家爺爺求饒,這一輩子怕是再也沒有可以硬氣的時候了!
不禁一時意氣上頭回道:“我叫你奶奶!”
小妖做了個很長的夢,或者說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夢中,畢竟妖精通常是不大發夢的,似她這般無腦妖精大多一覺天白。
夢裏一下回到了八百年前,那時她剛剛開了智,因肚餓到村裏人家偷糧,結果被打的四處逃竄避到了山中。之後躲在洞裏挺到實在挺不住了,再去,再挨了頓打爬回去。後來挨了幾十年的打漸漸也摸出了些訣竅,往後再偷雞摸狗的時候挨逮的次數就不多了。
但凡間有句話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她初初和會說話的物種接觸的少,這也是幾百年後才悟出的道理。有一陣她愛上了吃雞,可村裏人家一年之中大多也隻有幾日殺雞宰豬的日子。
但即便不吃,雞是家家都養的。有一次為了吃她親自動手到雞窩裏與那不知比她大上多少的母雞搏鬥,可不成想卻沒個分寸的咬死了幾隻。
這下可好了,雞主人逮不到她這個慣偷便站在村頭破口罵了起來。說是哪隻喪盡天良的黃鼠狼咬死了雞,然後話裏帶上了爹娘罵了幾個時辰不重樣。
她貼在草叢裏暗暗學習著,雖聽不懂,卻也佩服這人內丹了得底氣足。
哪曉得那時真真路過了一隻黃鼠狼,將他罵的那番話給聽了去,結果不去找罵他的人,偏偏將氣撒在了自己身上,好懸沒咬死她!
當時那場麵幾百年以後想來,還覺幾分肉緊。
就是在那時,她姐姐路過,許是無聊順手救了她。
哦,那時也不叫姐姐的。畢竟她開智不久,不會說話不會幻化人形,說什麽也隻是吱吱叫而已。
姐姐這個稱呼還是很久很久以後,她修成了人形兩人同去鎮裏聽說書的講故事。說到白蛇與青蛇的故事,那說書的聲情並茂的講那兩蛇雖然為妖,卻如何如何姐妹情深等等。姐姐很是感動,當即說道你此後就叫我姐姐吧。
她當時回道:“你明明是條青蛇怎地叫姐姐?”
姐姐當時瞥了她一眼回道:“這姐姐一稱叫的是修為是年歲,等以後你年歲上長過了我,我大可也叫你一聲姐姐。”
她聽了隻哦了一聲繼續吃桌上的果子,這個稱呼也就這般定下來了。
但姐姐從不稱她妹妹,喚她的時候往往叫上一聲哎,她便知道是叫自己的。等後來她又陪姐姐聽了幾回戲,想那青蛇都有個名字自己卻沒有,問姐姐她卻隻說自己修行尚短沒有名字很正常,等修的長了天上的神仙看她的功德自會給她頒個名字。
她暗暗期待的一日日盼著,後來為了顯擺將這事和黃鼠狼說了,卻叫他好一頓嘲笑。說她沒有名字,自是因她不配有個名字,天上哪來的勞什子神仙會有那閑心管你一個不知名的小妖愛叫什麽!
她因這個傷心了好久,就連姐姐叫她去看戲也不大去了。後來姐姐無奈,說你既是個小白鼠那就喚作小白吧!
她一想那青蛇且叫小青,那自己叫小白也是真真的對著的!於是打那以後她那玩伴黃鼠狼自是叫做小黃,後來她撿了隻狗就叫他小黑,養了隻豹子自是叫小花,撿了個穿紅衫的小娃娃自是叫小紅……
哦,那小娃娃叫貓妖給吃了的。
她為此著實低迷了幾年,見不得紅東西,見了就用頭撞自家的門梁。
後來姐姐看不下去了勸慰她道:“人都是要信命的,那小娃娃無意中走到了這裏,遇到了你及遇到了那貓妖,都是她自身因果定數。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方為因果。不擅改他人因果,徒添自身業障,已是很好。”
這話她聽不大懂,小黃背地裏添油加醋的說那小娃娃因她而死了,這筆賬日後閻王定是要算到她身上的!她嚇得哇哇大叫覺也不太敢睡,折騰了幾日把姐姐惹惱了罵她:“妖自是要吃人的,越是愛的緊越要吃的早些。你沒本事吃反叫人家吃了去,還有臉在這哭喪,往後出去不要說是我帶出來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