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姊弟
那匪首神色一凜,厲聲對眾人道:“胡什麽!”他將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一橫,“老子最不信什麽鬼怪之,快些把手中的火把都點上!”他又仰頭看著房梁之上,大聲喝道,“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尊駕若不肯下來,我隻能麻煩兄弟們上去請了!”
眾匪應聲剛把手中的火把重新點燃,正欲舉起照亮屋頂,那火把卻又無聲熄滅,隨之,又聽得數聲慘叫,幾名匪徒捂著眼睛在地上不住打滾,有人驚呼道:“老大!是佛前點燈的鐵簽!”
那神像卻發出一陣怪誕而尖銳的笑聲,在這個寂靜而荒涼的古廟之中猶為地可怖。眾匪呼啦將那神像圍成一個半圓,皆是麵麵相覷,踟躕不敢上前。青衣匪首怒道:“一群廢物!去把這勞什子的泥塑木雕推到了!”
有人支支吾吾道:“大哥,萬……萬一,真的是菩薩顯靈呢?”
那匪首“呸”了一聲,道:“要是真有菩薩,這神像怎麽一動不動?”
然而,話音未落,隻聽轟然一陣巨響,那尊神像竟真的直直朝眾人砸了下來。黑暗之中看不清周遭的情形,隻聽得慘呼聲不斷,又有幾個匪徒應聲倒地。頃刻間,本就已經破敗不堪的古廟瓦礫齊下,廟之內塵土飛揚,叫人睜不開眼來。那尖銳的笑聲卻並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急促,仿佛是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在這黑暗之中越發地叫人毛骨悚然。有幾個膽的強盜早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扔了手中的刀劍,撲通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山神爺爺饒命!山神爺爺饒命!”
還是那孔爺冷靜些,持著刀道:“大哥!來者不善!也不知道對方有幾個人,咱們快撤!”
匪首點了點頭,招呼手下趕緊挾持著那對姐弟往外衝。眾人跌跌撞撞,一片混亂之中,隻見一個人影從房梁之上騰空躍下,瞬息之間奪過一把長劍,招式極是淩厲,寥寥數招便砍倒了兩個匪徒。
何晏之的所學大半出於楊瓊,雖然後來也受過陳商、段從嘉二人的點撥,但武功路數還是繼承了楊瓊的輕、靈、快、狠。如今他大傷初愈,內力不足,但一套瓊花碎玉劍耍起來,依然如行雲流水,在夜色之中,猶似一團光影,劍光凜冽,生生將這幫匪徒震懾住了。
為首的那個青衣匪首沉聲道:“尊駕到底是甚麽來頭?若是江湖上的朋友,又何必攪黃了在下的生意?尊駕難道不知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嗎?”他又指了指身邊被挾持著的那對姐弟,“莫非閣下是君家找來的幫手?君家乃錦州豪富,我們兄弟不過是在雁蒙山討口飯吃,若是為了錢財,江湖上的規矩素來見者有份,尊駕何必為難咱們?”
何晏之冷哼了一聲,他無心戀戰,深知眼下唯有速戰速決方可以救下那姐弟二人,便靈機一動,信口道:“吾乃山玉虛宮左護法!玉虛宮宮主法駕已到,爾等隻怕是一個也走不掉!”在九陽宮中大半年,他隻知道蕭北遊是右護法,卻從未曾聽楊瓊談起過左護法,便隨口編了個身份想唬住那幫強盜。
眾人聽聞果然一愣。山玉虛宮在江湖上極為神秘,烈火教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存在,眼前這個人的劍法詭譎,實在是真假難辨。孔爺湊過去與那匪首道:“大哥,難道君家同玉虛宮竟然有來往?看來咱們這筆買賣有些麻煩哪!”
何晏之目光一轉,手中長劍如電般襲來,一邊朝著對麵的方向高聲喊道:“兄弟們!快來啊!一起上!”
眾匪皆是大駭,有幾人急忙回轉頭守住後路,何晏之趁著這間隙的一瞬,揮劍砍倒了劫持著姐弟二人的那兩個嘍囉,又一劍割斷了捆住男孩雙腳的繩索,伸手提起兩人的腰帶,從破敗的窗子口縱身躍了出去。
一切發生得都太過突然,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何晏之已經提著姐弟二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匪首即刻明白了過來,不由咬牙道:“他奶奶的!咱們上當了!決不能叫那子跑了!快追!”
一群人應聲衝出了破廟,擎著火把,提著刀劍便追了出來。何晏之屏著一口氣,挾著少男少女,奮力狂奔。他這一日都在奔波之中,實在已經是力竭,但是身後追兵正緊,哪裏敢有絲毫的怠慢?唯有拚了命地翻山越嶺。他特意挑了崎嶇的山路,尤其是那些怪石嶙峋的山坳,施展開輕功,跑出了大約十裏路,才漸漸聽不到身後的追趕之聲。
何晏之終於在一片密林深處停了下來。他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將那對姐弟放下,靠著一棵老樹不住地喘息。此時此刻,他隻覺得渾身上下如散了架一般,嗓子眼一陣陣地發腥。那對姐弟被挾著跑出這麽遠的路,也是暈頭轉向,正蹲在地上,渾身顫抖。
一陣夜梟的叫聲從叢林深處傳來,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隻覺冷風刺骨,陰森可怖。那男孩子到底年紀尚,忍不住哭了起來,少女摟住了他,喘著氣,不住安慰:“嘉樹莫怕,姊姊在你身邊。”
何晏之看了他們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出來,極度的疲乏讓他感到力不從心,就連動一根手指頭都有些困難。他覺得自己燒得更厲害了,方才的一番激鬥讓他頭痛欲裂,實在是支撐不住,便倚著樹幹緩緩坐了下來。倒是那少女向何晏之微微欠了欠身,道:“多謝壯士相救。”著,她伏在地上,叩首行了一個大禮,道,“請壯士受奴家一拜。”
何晏之想扶起她,但根本無力站起身來,隻能搖了搖頭,低聲道:“姑娘無須多禮。”
少女卻又叩首道:“壯士救了舍弟嘉樹,乃是我們君家的大恩人。但不知恩公名諱?我們君家日後也好拜謝。”
何晏之自然不能道出真名,依然是用當日在衙前鎮起的化名,笑了笑道:“在下楊舟,燕京人士,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君姑娘不必介懷。”
少女卻跪地不起,哽咽道:“隻因家母久病,奴家與舍弟二人今日一早去城外的槐安寺為母祈福。誰知轎子剛出了城便遇到了強梁,打傷了家丁和仆役,將奴家與弟弟擄去。今晚若無楊恩公出手,隻怕我們姐弟二人必遭不測……”少女泣不成聲,將那男孩拉過來,道:“嘉樹,趕快拜謝楊恩公。”男孩卻隻是啜泣著,顯然方才一番死裏逃生的經曆將他嚇得不輕,除了哀哀哭泣,竟不出話來了。少女對何晏之道,“舍弟才十三歲,平日裏悶頭隻讀聖賢書,今日實在是受到了驚嚇,還請恩公海涵。”
何晏之對那君嘉樹一笑,溫言道:“兄弟莫要害怕。”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雖然自己心中也無甚把握,卻依然安慰道,“放心,那些強梁追不上來。若是追上來,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