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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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晚,賓客們已經散去,園中四處張燈結彩,大片大片的紅色鋪滿了庭院,大紅的喜字貼在各個角落,喜氣洋洋。但是,整個歸雁莊眼下卻透著點點的冷清,侍人們默默地收拾著零落的筵席,隻有沈碧秋仍穿著一身喜服,獨自坐在堂前,自斟自飲。
有喜娘上來勸道:“少莊主,夜深了,還是早早歇息吧。”喜娘們笑道,“可莫叫新娘子在洞房裏等急了啊。”
沈碧秋哈哈一笑站起了身,他已然微醺,眼角眉梢都透著豔色,兩個喜娘看了不覺相視一笑,隻覺得眼前這個新郎官高鼻深目、五官深邃,偏又氣質儒雅,溫潤如玉,果真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於是喜滋滋地左右相攙,將他扶到了洞房門前。門口早站了數個盛裝打扮的麗人,都是赫連娜布拉敏從渤海東屯帶來的美人,一見沈碧秋到了,無不嬌聲萬福,鶯鶯燕燕將沈碧秋團團圍住,簇擁著迎入了臥房。
房內點著手臂粗的龍鳳紅燭,箱籠桌椅無不煥然簇新,沈碧秋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紅色的汪洋之中,軟糯的香甜之氣縈繞著自己,讓他的腳下有些發虛。他被人扶到喜床上,有個宮裝的女子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端然而坐,喜娘把鑲金的玉如意塞到沈碧秋的手中,笑道:“少莊主快點掀蓋頭吧。”
沈碧秋醉醺醺地將眼前的喜帕輕輕挑開,周圍祝福之聲四起,他卻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赫連娜布拉敏,仿佛在看一個並不真切的虛幻的影子。喜娘又端來合巹酒,娜布拉敏隻是低著頭,含著笑,然而低垂的目光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喜娘催促道:“請新人共飲。”她看看沈碧秋,又看看娜布拉敏,撲哧一笑:“哎呦!新娘子害臊啦!”沈碧秋微微笑了笑,端起一隻酒杯,低聲喚了聲:“娘子。”
娜布拉敏抬起頭來看了沈碧秋一眼,終於也端起另一隻酒杯,還不等沈碧秋挽住她的手臂,便仰頭一飲而盡。
端著盤子的喜娘頗有些尷尬,連忙笑著打圓場:“新娘子太緊張啦。”她笑著看向沈碧秋,“少莊主今夜可要好好安慰下少夫人。”
沈碧秋亦喝了酒,放下酒杯,含笑著點了點頭。眾人又齊齊道了賀,才相繼退出了房間。洞房霎時變得靜靜悄悄,沈碧秋和娜布拉敏坐在床邊,兩人各懷心事地看著跳躍的花燭,許久沒有話。
沈碧秋終於站起身,朝娜布拉敏拱手道:“娘子,更深露重,你今日辛苦了,早些安息吧。”
娜布拉敏的臉一紅,正要推脫身體不便,讓沈碧秋去別處安歇,卻見沈碧秋竟轉身朝房外走去。她臉色微微一變,起身喚道:“官人,請留步。”
沈碧秋停下腳步,轉過身笑道:“娘子何事?”
娜布拉敏問道:“燕爾新婚,如兄如弟。大喜之夜,官人要去哪裏?”
沈碧秋溫言道:“娘子不必多心。我今日太過高興,故而喝了許多酒,自覺有些醉了,怕唐突了娘子,便去書房休息一晚。”罷,也不等娜布拉敏答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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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秋穿著一身鮮紅的吉服,懷裏抱著一壺酒,搖搖晃晃往前走著。路上的下人們都麵露疑色,但是誰也不敢上前阻攔。他來到內書房,屏退了仆從,推開暗室,將自己關在了的鬥室之中。
昏黃的燈火照亮了牆壁上的畫像。沈碧秋呆呆地看著畫中的女子,喃喃道:“母親,孩兒今日大喜啊。”他直直地跪了下來,伏在蒲團上,哈哈大笑起來,“母親大人,孩兒成親了,你可歡喜?”然而笑聲漸漸轉為了嗚咽之聲,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早已經有些醉意,此刻再無顧忌,便嚎啕大哭起來,仿佛要將多年來鬱結於心裏的痛苦全然傾瀉而出,口中卻不斷地喚著“母親”。
昏昏沉沉中,他感到有人給自己披上了一件衣服,他已有些睜不開眼,隻是拉住對方的手,含含糊糊地道:“母親大人,孩兒有一個心願,你在之靈能替孩兒達成嗎?”
來人柔聲道:“碧秋,你有什麽心願隻管同我講,我定會助你達成所願。”
沈碧秋笑了起來,低低道:“我要子修,我什麽也不要,我隻要子修……”他如夢囈一般反反複複地訴著,“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母親大人……我要子修回到我的身邊,除了他,我什麽都不要……”
來人卻道:“你死心吧,楊瓊,已經死了。”
沈碧秋一個激靈,這才看清眼前站著的是沈眉,不由斂容道:“爹,你是何意?”
沈眉冷哼了一聲:“少主,老臣正要問你,新婚之夜,你卻哭得如喪考妣,卻是做什麽?莫楊瓊沒死,他若是死了,難道你便也不活了?”
沈碧秋卻一把推開了他,含糊道:“我的生死,不必你來管!”沈眉卻是怒極,狠狠扇了沈碧秋一記耳光,雙目赤紅,厲聲喝道,“少主!你這個樣子可對得起主公在之靈!可對得起主公遭受的奇恥大辱!可對得起主公當年拚死護住你的性命!”
沈碧秋的左臉瞬間腫了起來。他漠然地跪坐在蒲團上,懷裏抱著酒壺,不發一言。
沈眉雙膝跪地,以額叩地,老淚縱橫:“少主!老臣懇請您醒一醒。你與楊瓊本已經是陌路,覆水難收,您又何必作繭自縛?”他悲憤地看著沈碧秋,“少主怎麽如此糊塗?你放楊瓊一條生路,就是給自己留了一條死路啊!”
沈碧秋冷冷道:“那些人都是爹你派出去的罷?想不到,連秦玉和江有餘現在都聽命於爹了?”
沈眉道:“少主,老臣知道自己逾矩了,即便少主要老臣的性命,老臣也絕無怨言。”
沈碧秋笑道:“你是我的爹,我怎會要你性命?”他幽幽道,“無論何時何地,你永遠是我的爹。”他看著沈眉,蒼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唇角破了一道口子,滲著絲絲血痕,“但是,爹派出的那些人,若是要傷子修的性命,我也是絕不會允許的。爹,你心裏明白的,不是嗎?”
沈眉道:“老臣派出的那些殺手,本來可以取楊瓊的性命,卻無緣無故死傷大半。”他含著淚看著沈碧秋,“少主,你如此自掘墳墓,實在叫老臣心寒。”
沈碧秋嘿嘿地笑了起來,陰惻惻地道:“子修是我的。”他踉蹌著站起身,搖晃著往後退了半步,卻撞到了背後的案幾。案幾上的花瓶應聲落下,碎了一地。沈碧秋靠在牆上,喘息著喃喃自語:“普之下,除了我,誰也不可以傷到他。”他切齒道,“傷了他的人,都該死!”
沈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少主!你竟變得如此冥頑不靈!”
沈碧秋卻冷冷道:“爹,你先出去罷。”他靠著牆緩緩癱坐到地上,唇邊彎起一抹淺笑,“今夜是子修的生辰。以前每逢他的生辰,子修都要我陪他飲酒賞月,彈琴作賦。”他低聲吟道,“花前月下,亭中院間……何處尋、夢中人……”他又仰頭灌了一口酒,“爹,我要同子修會兒話,你莫要來打擾我。”
沈眉心痛如絞,終於緩緩站起了身,神態卻像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淚眼朦朧地看看沈碧秋,又看看牆上楊青青的畫像,終於低聲道:“主公,老臣沒有照顧好少主,實在是有愧於你。”罷,蹣跚著推門而出。
沈碧秋木然地聽著沈眉遠去的腳步聲,鬥室之中除了燭火的劈噗之聲再無半點聲響,陰森得叫人窒息。他抱膝坐在地上,將頭深埋在臂彎之中,手中的酒壺咕嚕嚕滾到了地上,餘下的酒水淌了一地,整間房間裏都彌漫著醺然的酒味。
沈碧秋覺得自己已經瀕臨於癲狂的邊緣,他整夜整夜地夢到楊瓊,夢到年少時的點點滴滴,夢中的楊瓊總是羞澀地衝自己溫柔淺笑,那樣真心實意地依賴著他,順從著他,耳鬢廝磨,無限溫存。然而,醒來時,卻隻不過是一枕黃粱,曾經琴瑟相和的日子已經成了風中的幻影,揉碎在浮光中,消散在光陰裏,永遠也回不來了。
山盟海誓,言猶在耳,往昔已矣,再無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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