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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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漸漸亮了,清晨的鳥鳴在山穀間此起彼伏。楊瓊緩緩睜開眼睛,身體上的疼痛已將他的神智剝離,此刻,他隻覺得自己猶如在無盡的洪波中浮浮沉沉。他艱難地想起身逃離那個黑色的漩渦,卻一動也不能動,全身如同被碾壓過一般,好似寸寸碎斷,頭腦更是昏昏沉沉,一時間,竟想不出自己身在何處,然而,股間的黏/膩和鈍/痛卻昭示著昨夜的屈辱和瘋狂。楊瓊木然地睜著雙目,呆滯地躺在地上,不願意回想的往事卻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滾著,重演著,撕咬著他的心。他發出一聲低吟,微微一側身,股間卻有黏/液汩汩滑落,讓他陣陣作嘔。
“師兄。”熟悉聲音傳來,楊瓊卻渾身一抖,全身的血液幾乎凝滯,隨之,便落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中。楊瓊閉上眼,他感覺到一雙大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心翼翼,似乎有無限柔情。然而,他卻隻感到痛苦和難堪,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師兄。”蕭北遊將頭顱深深埋在楊瓊的頸脖間,嗅著楊瓊身上清爽的氣息,喃喃地呼喚著:“師兄……師兄……”
楊瓊卻如泥塑木雕一般,毫無生氣,隻是閉目不語,恍若死去了一般。
蕭北遊有些手足無措,訥訥道:“師兄,我去打些水來給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楊瓊並不理睬他,依舊一動不動。蕭北遊悻悻地撿起一件外袍,心蓋在楊瓊的身上,便轉身走了出去。他心中忐忑,也不敢走得太遠,幸而在半裏之外便有一條溪,他用山洞中找來的破瓦礫舀了些水,又絞濕了腰間的汗巾,便疾步往回走去。楊瓊的緘默讓他暗暗有些發怵,他以為楊瓊醒來定會找他拚命,抱定了任由其打罵泄憤的心,卻不料,楊瓊卻如中了傀儡之術一般失魂落魄,仿佛精氣神都消散了。
進得洞中,見楊瓊依舊紋絲不動地仰麵躺著,蕭北遊才長出了一口氣。他走到近前,半跪下身,喚了一聲“師兄”,伸手撩開楊瓊身上蓋著的外袍,一幅修長而白皙如玉的軀體便呈現在他的眼前。看著發紫的淤青、啃噬過的痕跡、星星點點的紅斑錯落地布滿著楊瓊的胸膛、腋下和下肢,蕭北遊一陣心虛。他抖著手輕輕擦拭著對方細膩光滑的肌膚,昨夜的旖旎畫麵卻不斷在他的腦海中跳躍,當他的手劃過那處紅/腫的*之地,楊瓊的雙唇間泄/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呻/吟。
蕭北遊感覺自己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定睛看去,卻見楊瓊烏黑光亮的長發堆在如雪的兩腮,那憔悴虛弱的神情竟分外地蠱惑人心。蕭北遊舔了舔幹澀的雙唇,一股罪惡的騷動又呼之欲出。欲/望是一頭野獸,當它從牢籠中被放出後,便再也不能隨意地驅使,對蕭北遊而言,近二十年的相思成疾,一旦有了一次放縱,便再也無法如舊時般循規蹈矩、克己複禮。
“怎麽?”楊瓊嘶啞的聲音中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你還想再來一次?”
蕭北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心仿佛被扼住了一般,他盯著楊瓊漆黑而冰冷的眸子,訕訕了喚了一聲“師兄……”
楊瓊卻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山洞裏,尤為地幹澀而淒涼。他的胸膛起伏著,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直到氣息變得急促而紊亂,才喘息著道:“師兄?這真是……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蕭北遊感到如同是一盆冰水自頭頂灌下,將他的綺想一瞬間統統澆滅,顫聲道:“師……師兄……你別這樣……別這樣……”楊瓊的表現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他五內如焚,焦躁地握住楊瓊的手,哽咽道,“師兄,我錯了!你打我罵我吧……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解氣,便一劍殺了我吧!”
楊瓊終於止住了笑聲,冷冷地看著他:“殺了你,便可以讓我恢複功力麽?”他反握住蕭北遊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長長的指甲嵌入了對方的皮肉中,一字一頓地道:“阿北,我將你視作唯一的兄弟,畢生的手足,即便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我孤身一人也要來救你!”他的身子往前一探,逼視著蕭北遊的眼睛,“我原以為,即便下所有的人都棄我而去,還有你會與我同心同德,不離不棄!你與我有血咒之盟,生死至交,普之下,誰都能負我楊瓊,唯獨你蕭北遊絕不會負我!”
蕭北遊心如刀絞,一股窒息般的痛楚壓迫者他,讓他喘不過氣來。楊瓊的雙眸仿佛染上了血色,冰花般冷峭的笑意在他的唇畔浮起:“原來,你所覬覦的,不過就是這具皮囊而已。”他厲聲喝道,“你便是這樣來回報我對你的一腔情義麽!”
蕭北遊低低喚了一聲“師兄”,叩首道,“阿北不奢求你的寬恕,但是,我對師兄的情義,分毫不假。十七年來,一往而深。”他抬起頭,含淚道,“師兄,我昨夜一時糊塗,以致犯下大錯。但是,阿北並不後悔。”話間,他拾起地上的長劍,橫在自己的麵前,“我對師兄的戀慕已非一朝一夕。我嫉恨沈碧秋,他不過巧言令色,便輕易奪走了師兄的心。還有那個何晏之,又算是甚麽東西?師兄寧可承/歡於他的身下,也不願多看我一眼。師兄!阿北實在是不甘心!”
他一咬牙,將劍尖往自己的梗嗓又送近了幾分:“阿北今日唯有一死,才能贖罪。然而,死前可以得償夙願,一親芳澤,雖死亦無憾了。”罷,一閉眼,便要橫劍自刎。然而,他突然感到有一隻手死死拽住了劍鋒,睜開眼,卻看到楊瓊麵沉似水地牢牢握住劍刃,鮮血自他的指縫間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蕭北遊心中大駭,連忙鬆開手,長劍“當啷”落地,蕭北遊上前扶住楊瓊,胡亂地撕下自己的衣擺裹住楊瓊鮮血淋漓的右手,啞聲道:“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楊瓊卻隻是冷眼看著他:“以死謝罪?”他豔麗的臉上浮現出森然的笑意,眼底俱是輕蔑的譏誚,“一哭二鬧三上吊?蕭北遊,你即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再挫骨揚灰,也同我沒有任何幹係了。”
蕭北遊直愣愣地立在當場,手中染血的布條頹然飄落,隻聽見楊瓊繼續道:“不錯!你是要謝罪,你且,柳非煙為何會死?你又如何身陷囹圄?我不信你與沈碧秋會有所勾結。”楊瓊稍頓了頓,穩了穩氣息,咄咄逼人地看著蕭北遊,“但是,阿北,你為何要故意被沈碧秋所擒?”
蕭北遊雙膝一屈,“噗通”跪倒在地,失魂落魄般地看著楊瓊:“師兄既然已經起了疑心,為什麽還要來救我?”
楊瓊輕輕蹙起姣好的雙眉,神色頗有些迷離,他喃喃自語般地道:“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從到大,我視你為手足,為肱骨,即便事有蹊蹺,也不能任憑你身處險境……阿北,我怎忍心眼睜睜看著你因我而死?我下山時便想好了,就算是一命換一命,也要將你救出沈園!”他緊緊盯著蕭北遊越來越蒼白的臉,“我以為,隻有你,會永遠追隨於我,忠心不二……所以,明明疑竇重重,我卻寧可孤注一擲……”他仰一笑,“然而,人不為己,誅地滅!蕭北遊亦不能免俗!我楊瓊如今窮途末路,眾叛親離,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當年漢陽樓一役,我便應該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隻是,我總存了一份癡心,以為我與你的情義與世人不同……阿北,我隻恨自己瞎了眼!看錯了沈碧秋,也看錯了你!”
蕭北遊心如刀絞,隻覺得楊瓊的話中字字猶似利刃,直戳心門,叫他透不過氣來。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低聲道:“柳非煙怎麽死的,我確實不知。”他緩緩道,“我來到歸雁莊的第二日午時,沈眉父子就在正堂設宴,我怕沈眉使詐,便把碧水劍連同賀禮當著一幹賓客的麵親自呈上。我原本想即刻離開沈園,隻是,席間還有曾縉祖孫,以及堂溪氏、鬱氏的門人,曾文傑前來敬酒,我不好推辭,幾杯酒落肚,就有了些醉意,於是起身到後院客房休息。不想,在途中遇到了柳非煙,她孤身一人在園中散步,竟連一個丫鬟也不跟著。我怕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就匆匆與她打了一個招呼,回房中去了。我莫名發困,倒頭便睡,醒來時,卻已被歸雁莊的下人們縛住。沈眉怒斥我毒死了柳非煙,秋水劍上沾有玉虛宮的相思毒,柳非煙亦死於相思毒,連我的衣擺處也找到了相思毒的藥餌,而江南四族的賓客便是人證。我當時便知自己中了圈套,沈眉賊喊捉賊,我卻百口莫辯。”
“百口莫辯,不如不辨。”楊瓊沉吟道:“柳非煙一死,便是斷了關中貴胄與江南四族的聯姻,柳氏乃舊貴,又是梁孟甫的姻親,沈碧秋此舉可斬斷我最後的退路,又可向楊玲瓏和劉氏邀功,想必曾縉祖孫也脫不了幹係。不過,沈碧秋為何一定要置柳非煙於死地?隻怕其中還有隱情。”他輕輕哼了一聲,“你於是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蕭北遊垂首道:“不錯,當時假若我拚死相搏,未必不能突圍。師兄,我是鬼迷了心竅……我當時不過轉念一想,假若我被沈碧秋所擒,師兄你會不會來救我?我隻是想知道,我在師兄心裏可有位置……一時遲疑,失手被擒……”他膝行向前幾步,哽咽道,“師兄!一切都是阿北的錯!是阿北害了你!若不是我這些可笑的心思,師兄就不會落在沈碧秋的手裏,更不會武功盡失……師兄!你殺了我吧!”
楊瓊隻覺得一陣眩暈,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蕭北遊,淡淡地歎了一口氣,道:“阿北,你果真是愚不可及!”
蕭北遊黯然道:“師兄,你何曾知道,我在九陽山上,日日見你同何晏之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簡直是生不如死啊!我當時被沈碧秋所擒,又被楚闊用來做血引,那樣的痛苦,竟比不上在九陽宮中的分毫。”他一把抱住楊瓊的雙腿,“在地牢之中,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師兄你啊!有時候,我便想,如果就這樣死去,見不到你最後一麵,定會死不瞑目。我不敢奢求師兄的一生一世,隻要一朝一夕,便可含笑九泉。”他抬起臉來看著楊瓊,深邃而硬朗的五官都蒙上了一層哀戚之色,“昨夜固然是荒唐,但是,我卻不曾後悔。”
楊瓊氣得渾身顫抖,手指點著蕭北遊,連了幾聲“你好”,俯下身用滿是血汙的右手拾起近旁的那柄長劍。然而,他的眼前卻陣陣發黑,猶似旋地轉,身旁的蕭北遊仿佛分成了無數個,圍在他的周圍,聒噪地喚著“師兄”。他再也握不住劍柄,劍刃砰然落地,發出脆響。蕭北遊急忙抱住他,卻讓楊瓊心底滋生起一絲隱約的恐懼,熟悉的氣息圍繞著他,昨夜不堪的回憶讓他作嘔,他卻渾身綿軟無力。
內體的餘毒又漸漸開始發作,楊瓊隻能倚靠在蕭北遊的懷中,閉目道:“離開這裏……快……”他喘息著,低聲道,“我們尚未離開江南地界……所到之處……均不可停留過久……隻怕,羅網將近……”他顫抖著握住蕭北遊的手,“即刻……下山……喬莊易容……往西……入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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