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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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乾殿,也叫坤寧宮,乃中宮正殿,本是皇後起居之處。本朝自□□開國以來,傳位六代,卻已經出了兩位女帝。中宮便不再僅僅指稱皇後,亦指皇君,尊稱大院君,彼時的坤寧宮亦改稱康乾殿。
楊玲瓏來到康乾殿時,大院君劉南圖正在偏殿射箭。楊玲瓏知道父親的喜好,便屏退了一幹宮人,親自捧著箭簍,恭恭敬敬站在劉南圖的身側。
劉南圖隻是看了女兒一眼,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弓,一邊瞄準靶心:“據,早朝時,梁孟甫和趙靖毅聯名上書,要陛下接楊瓊回京?”
“原來父君早已知曉了?”楊玲瓏的眼中閃過一絲戾色,“老匹夫就是多事!兒臣一定找機會收拾了他!”
劉南圖的一箭正中靶心,轉頭看著楊玲瓏:“你母上怎麽?”
楊玲瓏道:“不置可否。”她遞上一支箭,“梁孟甫那老家夥在母上麵前大放厥詞,把三綱五常、男尊女卑都搬了出來。母上也隻了句‘愛卿言之有理’,想必她心中定然惱怒,隱忍不發而已。”
劉南圖道:“梁孟甫雖然觸了皇上的逆鱗,但他的話皇上未必不愛聽。”
楊玲瓏訝然道:“難道母上真的要把楊瓊接回燕京?”她咬著下唇,恨聲道,“莫非母上真的要收回成命,冊封楊瓊為皇太子?父君!兒臣才是母上嫡出的女兒,您才是大清名正言順的皇君,自古立嫡不立庶,母上怎可如此偏心!”
劉南圖卻道:“那麽,立長不立幼,有男不立女,玲瓏,你又如何反駁?”
楊玲瓏道:“我朝自高宗以來,女帝又不止一人,母上自己也是以帝姬之尊即位,她可以,我為何不可以?”
劉南圖冷哼了一聲,又射了一箭,這一箭直直劈開上一箭,釘在了靶心上。楊玲瓏叫了聲“好”,笑道:“父君的箭法果然下第一!”
劉南圖的臉上並沒有喜色,隻是淡淡道:“箭法乃我劉氏一族家傳絕技。玲瓏,你且來試試。”罷,將手中的弓遞給了楊玲瓏。
楊玲瓏的裙裾逶迤,行動頗為不便,然而不敢不從,隻能取了一支箭,拉開弓,卻失了準頭,射在了靶心之外。她頗有些不安地看著劉南圖,幸好並沒有從父親的臉上看出什麽情緒。
劉南圖接過楊玲瓏手中的弓,一邊開弓一邊道:“玲瓏,你若想一箭中的,決不可操之過急。”他眯著眼睛瞄準百步之外的箭靶,英挺的五官甚為英姿勃發,“然而,當你瞄準獵物的時候,卻不可猶豫不決,須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的話音未落,利劍已呼嘯而出,穿過靶心上箭簇,不出意外,又是正中靶心。劉南圖轉過身看著女兒:“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楊玲瓏垂頭了聲“是”,卻聽劉南圖道,“玲瓏,你可曾真正明白你母上的心思?”
楊玲瓏道:“父君,兒臣確實有些想不明白。兒臣自受封岷王以來,已逾五年,為何母上遲遲不願冊封兒臣為東宮?兒臣這幾年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夙興夜寐,不曾有片刻的鬆懈。開三堂六府,輔佐母上,事事盡心,並無差錯。楊瓊當年哪有兒臣的半分用心?為什麽母上總是包庇楊瓊,卻不曾看到女兒的好處?”
劉南圖看著楊玲瓏忿忿不平的樣子:“玲瓏,你連你母上的心思都看不透,如何卻爭這個儲位?”他哂笑道,“你母上絕不會真正降罪於楊瓊,隻要他活著一,玲瓏,儲君的位子永遠不可能是你的。她之所以能封你為岷王,隻是因為太後娘娘,因為我,因為劉氏一族。她不敢失信於武侯的後人,僅此而已。”
楊玲瓏雙唇微啟,輕輕吐出四個字:“我不甘心。”
劉南圖道:“楊瓊,是歐陽長雄的兒子,你母上怎會舍得殺他?當年的烏台之亂,滅了多少高門,殺了多少高官,楊瓊還不是安然出宮,在擎雲山逍遙自在?玲瓏,你母上花了多少心思,賠了多少人命來保護楊瓊,你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
楊玲瓏緊抿著唇,默默不語,良久,方緩緩道:“隻要楊瓊死了,便永無後患。”
劉南圖冷笑:“玲瓏,你不要看你母上的籌謀,你皇祖母都做不到的事,你未必能夠完成。”他又拉開弓射了一箭,“打蛇要打七寸,打草驚蛇隻會把自己陷入被動。你現在要做的,首先是要阻止楊瓊回京。”
楊玲瓏道:“難道就連太後娘娘,都不能阻止母上的一意孤行?”
劉南圖將手中的弓一拋,緩步走到案幾旁,拿起一塊汗巾擦拭著身上的汗:“你母上如今對太後和我都存著十二分的戒心,她想把劉氏一族連根拔起,已經不是一兩了。”他的臉上漸漸有了陰仄的神情,“你母上曾經同我玩笑道,如果要將皇位傳於你,便要我先她而死,她才放心。”
楊玲瓏的臉上露出了極為震驚的表情:“父親!你絕不能答應!”她的聲音顫抖,失聲道,“玲瓏寧可不要皇位,也不能失去父親!”
劉南圖隻是一笑:“雖然隻是一句戲言,足以叫人寒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二十年夫妻,亦不過爾爾。”他平靜地看著女兒,“你根本不曾領教過你母親的狠心和絕情。帝心如鐵,本就是孤家寡人,又何來深情厚義?玲瓏,從來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若輸了,不但自己屍骨無存,就連你父君,還有你皇祖母,包括劉氏一族,無一能幸免。”
楊玲瓏冷笑道:“父君,你錯了,母上不是絕情,她隻對一人有情有義,連帶著楊瓊也成了她的心頭肉。從到大,無論楊瓊犯什麽錯,母上從來隻會姑息他。而我卻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本以為隻要楊瓊離宮,母上就會漸漸發現兒臣的好處,誰知,他卻始終陰魂不散,果真是我命中的煞星!”她握緊了拳,“我就不信他的命就如此硬!”
劉南圖放下手中的汗巾,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慢慢撮飲著:“玲瓏想如何動手?”
楊玲瓏道:“兒臣自然不會出麵。這幾年,沈碧秋已經將江南各派瓦解分化,兒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用武林中人卻對付楊瓊,再好不過。”
劉南圖道:“沈眉不可信,沈碧秋更不可信。沈眉原是歐陽長雄的心腹,最後卻賣主求榮,他的兒子想必也不會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物。”
楊玲瓏卻脫口而出:“碧秋對我忠心耿耿,而且他心思縝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南圖的臉沉了下來:“玲瓏,你為何如此維護此人?”
楊玲瓏一怔,劉南圖卻逼視著她:“莫非你動了心?”
楊玲瓏矢口否認道:“絕無此事,父君莫要猜疑。”她低下頭,聲道,“父君曾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劉南圖緩緩點頭:“玲瓏,你要做什麽,父君都不會阻止你,就算你要納梁孟甫的長孫做側君,我也不會有異議。但是,大業未成,不可沉溺男歡女愛,你可明白?”
楊玲瓏的臉上有些尷尬:“父君怎麽知道的?兒臣隻是氣氣那老匹夫罷了,並非真心要封他孫子做側君。”
劉南圖哂笑:“君無戲言。你身為岷王,更要一言九鼎。如此亦好,梁孟甫身為三朝老臣,在朝堂上舉足輕重,他若能站在你一邊,倒是多了幾分勝算。你要好好待那位梁公子才是。”
楊玲瓏懊惱不已,卻不敢反駁,隻是垂頭不語。劉南圖歎了口氣:“玲瓏,情字誤人,你貴為帝姬,更要把握分寸。下男兒隻要你看得上眼的,都可以收入彀中。隻一點,決不可動心,可明白麽?”
楊玲瓏道:“父君教訓得是。”
劉南圖卻仍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父君隻是擔心,你同你母上一樣,對一個男人一往情深,到頭來卻害了自己。”
楊玲瓏笑道:“怎會?父君忒多心了。”
劉南圖仰起頭,仿佛在追思極遠的往事:“自古嫦娥愛少年,從來美女愛英雄。你母上雖然是九五之尊,亦不能免俗。歐陽長雄當年破葉赫城,收複燕雲十六州,卻女真人於嘉峪關外,橫刀所向,皆為漢土,而他恰恰又死得其所,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捐軀赴國難,馬革裹屍而還,自當名垂青史。在你母上心裏,歐陽長雄永遠是當年橫戈鐵馬的少年英雄,無人能及。”他低低地笑了,“隻是,歲月也經不起再三的猜忌。倘若歐陽長雄能活到今,不知你母上是否還能對他深情如此?”
楊玲瓏欲言又止,隻能默默聽著。劉南圖止了笑聲,正色道:“玲瓏,江南武林並非你想象的那般簡單,歐陽長雄雖死,楊瓊的背後卻還有歐陽世家。”
楊玲瓏頗不以為然:“除了楊瓊,歐陽氏再無後人,有甚麽可顧及的?”
劉南圖道:“昔日南陳不過三世,歐陽氏祖上卻出過兩任皇後。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江南四族盤根錯節近兩百年,歐陽氏在江南與各舊族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地位依舊不可撼動。沈眉老奸巨猾,隻怕誌不在。”他微微沉吟,“不可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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