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 雙生
秦容沉浸在一片黑暗裏。
當她身處在黑暗當中，才發現黑暗並不像她想象中那樣糟糕，這裏不陰冷，不痛苦，甚至不寂寞——因為有數不清的雜音在你耳邊嗡嗡直響，像是無數看不見的人在向你訴說他們的痛苦。
黑暗原來這麽親切。
又或者是大魔頭天生親近這種陰暗的地方。
不過她此時才發現，原來惡意達到了極致，竟然也是能帶來安全感的。
靈魂好像浸泡在溫水裏，陰氣滋養著她，身體甚至在重塑。
隻可惜，身體好像永遠也落不到實處，她此刻就像是在空中漂浮著，移動著，不知道會飄向哪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下。
意識懵懵懂懂的，她甚至有點想不起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了。
秦容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為什麽這個臭婆娘還不去死，如果她死了，再在那個老東西麵前哭上幾句，不怕拿不到他們家的家產，到時候我想要什麽女人沒有，還用在看這些人的臉色？’
秦容：“……”
宅鬥倫理大戲，秦容為這個念頭的女主角默哀了一秒鍾。
‘這些個臭要飯的每天就知道向我要錢，如果不是為了那點名聲，誰願意搭理這些窮酸，一個個餓死都是活該！’
為了名聲才救助窮人的富商？這個故事太無聊了。
‘我殺了他，這些寶物不就都是我一個人的了嗎，我憑什麽跟他分？’
分贓不均？
秦容有點困，像這樣的惡念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毫無新意，卻又時刻麻痹著她的神經。
黑暗模糊了時間，又或者這裏本來也沒有什麽時間的概念，而像這些個惡意卻源源不斷，沒有盡頭，是很容易給人洗腦的。
秦容快要溺在這無盡的惡念裏了。
時間說不清到底過了多久，她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原本四麵八方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聽不到了，可她的腦子還嗡嗡作響，意識越來越清晰，神識好像也得到了提高，她能看見黑暗之外的情景。
黑暗漸漸褪去，盎然的綠色充斥在視野當中。
秦容看到了一片白骨。
那白骨成堆的疊落在一起，疊成了一座山，卻沒有絲毫死氣。
不周山上怨靈的低喃讓她知道怨氣生成的前因後果，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這片仿佛自成一個世界的地方，那是沒有生機的生機。
惡靈都退避這些人骨，不是懼怕，是死者憑著本能對這些人的尊重。
是千年前慘死在這裏的守山人嗎？
【力量，永遠都在破壞，可力量原本的含義是守護。】
秦容回頭。
一片柔和的風拂過她的身體，她緊繃著的神經都下意識的放鬆了不少。
看不見的靈魂溫柔的注視著她。
【守山人一直都在守護，即使變成亡魂依然愛著這裏，現在，你願意接他們的班，一直守著這裏嗎？】
秦容譏諷的問：“我難道還能出去嗎？”
【如果不是自願，你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那道聲音溫柔又婉轉：【是你自己內心的願望，喚醒了我。】
願望？內心？
秦容心裏平複的暴虐又開始作亂，靈魂的力量讓她有把握衝破這裏，她的身體被不周山的結界粉碎了，現在的身體，是一位天魔的血肉，一個完完全全的魔族。
衝破結界並不難。
可我不想變成這樣。
秦容心裏冷不丁的冒出了這個念頭，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慌慌張張的掩飾自己的情緒，像是怕有其他人看見這狼狽的樣子。
可這片空曠的地方除了她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隻剩那道裝神弄鬼的聲音還在不停的勸說：【趁你還有意識，還有身為人的殘存的心，做個決定吧，不要讓自己後悔。】
秦容盯著自己的手，上麵幹淨無比，看上去和人身時的身體沒有兩樣，可盯的時間久了，就感受到力量在緩慢上湧，魔族殘忍的天性在慢慢浮現。
她覺得自己可真矯情，鬼道界那麽多魔都沒對自己的出身表達不滿，她一上來就是天魔，群魔之首，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衝出這片困擾她的封印，外麵的神族也會忌憚她，她可以為那些守山人報仇。
然後……
然後呢？
她不惜毀身也要衝進這裏的意義何在？難道隻是為了舍棄人族的軀體，掙脫道德的枷鎖，然後變成世人口中的魔頭，和那些魔族一樣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秦容茫然的抬頭，眼睛疼，可魔族沒有流淚的功能，她連發泄都找不到合適的方法。
可真難受。
那道聲音倒是耐心十足，就靜靜的等著她的答複，不催促也不給她洗腦。
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
過了一會兒，秦容才說：“千年前就是天魔把這裏變成這樣，千年後由另一位天魔鎮守這裏，也算是魔族自食惡果吧？”
那道聲音這回沒有說話。
秦容就道：“如果我答應你，那麽我要在這裏呆多久呢？冤氣不消，我是不是永遠都要待在這裏？”
那得一輩子吧。
【或許用不了太久。】
秦容笑了一聲，魔氣壓製了起來，緩緩湧入的怨氣就變的緩慢了，她說：“就算是一輩子，我也認了。”
不周山的守山人是因為天魔在被困在這裏，不周山也是因為天魔才變成死地，那百來個村民也因她而死，不管從哪方麵看，‘魔’這種東西，都真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守山人守了好幾代人的山，由她接手，天經地義。
“假如有一天我能夠重見天日，我希望我仍舊是我。”
【遵爾所願。】
惡念集聚的泉水停止了流動，一股磅礴的凶惡氣息散到了空氣當中，以更強的煞氣鎮壓，把不周山的動蕩全都平息了下去。
魔通六欲，執念深重，神族無法消除的隱患，卻靠一個魔族鎮壓，但等所有魔氣被吸收後，當世絕對會孕育出一位空前強大的魔族！
那是人類自己親手締造的魔。
秦容閉上眼睛，靠在泉眼旁邊，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而惡念形成的雙生池深處，一朵潔白的花在緩緩盛開。
一個靈魂正在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