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變了
蘇蒼歌坐下後,主動伸手給葉闌倒了一杯茶,之後便一言不發,任由葉闌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葉闌看著蘇蒼歌眼中劃過一絲驚豔,也沒有說話,當時在樹林裏見他時還是一個小乞丐的模樣,如今仔細一瞧,他生的倒是十分俊俏,一張帶著稚氣的白皙的麵龐,還略帶一點嬰兒肥,像一塊沒有任何瑕疵的玉,讓人禁不住想觸摸,兩道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不卑不亢,處變不驚的模樣,讓世家公子的氣質盡顯。
沉默了半晌,葉闌還是率先開了口。
“小九的身份……”葉闌話隻說了一半便打住了,她知道蘇蒼歌能明白她想說什麽。
蘇蒼歌自然知道葉闌接下去想要說什麽,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早在他發現顧九綿身份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顧九綿家裏人詢問的準備。
蘇蒼歌不卑不亢答道:“夫人,小九的身份我已經知道了。”
葉闌眸子一眯,眸中冷光乍現,從她把小九帶回來幫她換衣服的時候,摸到小九帶著濕氣的衣服,她心裏就一個咯噔,蘇蒼歌十有**是已經知道小九的身份了,如今一問果真如此。
她有一瞬間是真的動了殺念,她有的是辦法讓人查不到她頭上來,可是……她不能,日後若是讓小九知道是自己殺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定然會恨自己的。
可若是不殺,一旦小九的身份傳出去,他們顧家可就完了。
一時間,葉闌皺著眉頭,竟然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其實說完那這句話的瞬間蘇蒼歌便感覺到葉闌的眸中的殺氣翻湧,雖然預料到了葉闌會想殺他,但他的一顆心還是驚了一下,不由得懸了起來。
如今安宸王府的人恐怕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就算葉闌殺了他也沒有人會知道,一旦顧九綿是女子的身份傳出去,那麽顧家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那可是要誅九族的,葉闌為了保全整個家族而殺他,他也無可厚非。
不過葉闌眼中的殺氣僅僅隻是出現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見,仿佛他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錯覺一般,不過他也沒有因為這樣就認為自己已經安全了。
雖然如果葉闌要殺他他根本就沒有還手的餘地,但是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就這樣死去他實在不甘心,所以他起身直直地朝著葉闌跪了下去。
“夫人,蒼歌自知混賬,但還請夫人能夠暫時饒過蒼歌,蒼歌的母親很有可能含冤而死,懇請夫人能容許蒼歌查明真相,之後任由夫人處置!”蘇蒼歌懇切地看著葉闌,一字一句道,隨後又將自己在涼氓山遭遇暗殺,聽到兩個殺手的談話內容都告訴了葉闌。
葉闌被蘇蒼歌的動作一驚,後來聽到他說他的母親極有可能是含冤而死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蘇蒼歌母親死的時候她並不在京都,後來也是聽別人說他的母親因為生他難產而死,如今看來,倒是別有隱情。
她看著脊背挺得筆直的蘇蒼歌,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心疼,如今他遭遇暗殺,是府裏那位姨娘的手筆,那麽照這樣看來,他的母親當真可能也是被那位姨娘所害。
可蘇蒼歌不過是一個孩子啊,她無法想象蘇蒼歌一個五歲的孩子,孤苦無依,是如何在那位蛇蠍姨娘的手裏生存的。
如此看來蘇蒼歌即便生在名門,但也是一個可憐人兒,若是他的母親還活著,看見他如今這副模樣指不定得多心疼,葉闌作為一個母親,最是知道這種滋味,所以一時間對蘇蒼歌的情感更多的是心疼。
但即便是心疼,葉闌也不曾表露出來,因為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而毀了整個顧家。
於是她便用冷硬的語氣說:“世子可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蒼歌知道,夫人請放心,蒼歌發誓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如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蘇蒼歌眼神堅定地看著葉闌,擲地有聲道。
葉闌看著蘇蒼歌認真的模樣,心中對他愈發的欣賞,倒是個有擔當的好孩子。雖然於心不忍,但還是從袖中掏出了一隻事先準備好的白瓷玉瓶遞到蘇蒼歌麵前,“你起來吧,這是……”
葉闌話還沒有說完,蘇蒼歌就想也沒想地站起身來,直接接過玉瓶,倒出裏麵的藥丸一口吞了下去,動作快的連讓葉闌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葉闌驚得站起身來,看著蘇蒼歌說:“你就不怕這藥會要了你的命?”
“夫人若是想殺蒼歌,就不會同蒼歌說這麽多了。”蘇蒼歌卻是笑得一臉燦爛,對葉闌說,“謝夫人!”
太好了,他可以活下來去調查母親當年死亡的真相了。
葉闌一愣,倒是沒有想到蘇蒼歌居然這麽通透,早就猜到自己不會殺他了,那麽剛剛又是給自己下跪,又是發誓應該是為了讓自己放心。
想通了這點,葉闌對蘇蒼歌就更加心疼了,這孩子未免也太懂事了點,在本應該窩在娘親懷裏撒嬌的年紀,承受了他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磨難。
“你先別急著謝我,你剛剛吃下去的藥名叫守言丹,若是你將小九的身份泄露出去,那麽你就會立刻遭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最終化為一灘血水。”葉闌解釋道。
聽到葉闌這麽說,蘇蒼歌就是知道葉闌是徹底放過他了,雖然葉闌將守言丹說得十分駭人,但那隻是在自己泄露小九的身份的情況下,他根本就不可能泄露小九的身份,所以一點都不害怕守言丹帶來的後果,反而覺得十分高興,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蒼歌知道了,謝過夫人。”
葉闌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的蘇蒼歌,心中一陣發酸,收起了先前清冷的模樣,伸手摸了摸蘇蒼歌的頭,笑得溫婉,道:“若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
蘇蒼歌一愣,感受著頭頂的溫熱掌心,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他忍不住用頭蹭了蹭葉闌的掌心,淚水忽然就決了堤,他覺得喉嚨堵得難受,一下子撲在葉闌懷裏,緊緊抱住葉闌的大腿,貪婪地感受著葉闌懷中的溫暖,他真的好想自己的娘親啊,娘親的懷抱會不會也像顧夫人的懷抱一樣溫暖……
葉闌一愣,旋即伸手輕輕地拍著蘇蒼歌的後背,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溫柔與心疼,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話音剛落,蘇蒼歌便不再壓抑自己的聲音,放生哭了出來,聲音大的似乎像是要將這幾日來受的所有微屈都通過這種方式宣泄出來。
而葉闌則是低頭,滿目心疼地輕撫著蘇蒼歌,剛剛蘇蒼歌與她談話時所表現出來的從容鎮定,睿智通透,居然都快要讓她忘記他不過也隻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啊,一夜之間遭遇了這麽大的變故,換做是個大人也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住,更別說一個孩子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怕也隻有靜靜地陪著他,給他一個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樣哭泣的懷抱。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蒼歌似乎時哭夠了,鬆開緊緊抱住葉闌大腿的手,看著葉闌一群處的鼻涕和眼淚,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低頭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夫人,蒼歌一時沒忍住。”
葉闌看著蘇蒼歌害羞的小模樣,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心中越發喜歡蘇蒼歌這個孩子了,她說:“沒事的,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本不該承受這些的。”
蘇蒼歌紅著臉點了點頭,仍舊不好意思抬頭去看葉闌,想著自己剛剛放聲大哭的模樣,真是越想越丟人。
對於蘇蒼歌的小別扭,葉闌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抿唇偷笑,沒有再說話。
“娘親——娘親——”一道歡快的童聲傳來,是顧九綿。
顧九綿從院外衝進來,直接撲進了葉闌的懷裏,用毛茸茸的小腦袋不停地在葉闌懷裏蹭著。
“哎喲,我的小少爺,你可跑得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隨後跟來的忠伯氣喘籲籲道,“夫人,小的沒能看住小少爺,請夫人責罰。”
葉闌嗔怪地看了一眼顧九綿說:“你又欺負忠伯了?”然後又看向管家說:“沒事的忠伯,你先下去吧。”
“娘親,我這不是想你了嗎?”顧九綿撒嬌道,試圖蒙混過關。
蘇蒼歌看著母女二人的互動,心中一陣豔羨。
“你呀!”葉闌哪裏不知道顧九綿心裏的小九九,倒也沒戳破,隻是伸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嗔怪道:“多大的人了,還撒嬌,讓你蘇哥哥看了笑話!”
“蘇哥哥?”顧九綿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蘇蒼歌,旋即驚喜地跳下葉闌的懷抱,拽著蘇蒼歌問:“哇,小哥哥你是誰啊,你長得好好看啊!”
蘇蒼歌聞言小臉一紅,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葉闌,後者則是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他這才對上顧九綿亮晶晶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真的嗎?”
雖然從小到大有不少人誇他長得好看,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讓他覺得心裏歡喜。
“嗯嗯嗯!”顧九綿點頭如搗蒜,“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蘇蒼歌。”
“蘇蒼歌,好耳熟的名字哦,我好像在哪聽過——”顧九綿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開始冥思苦想自己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蘇蒼歌見狀是覺得好氣又好笑,合著這丫頭從一開始就沒有記住自己的名字,難怪要一直叫自己小乞丐哥哥呢。
忽然,顧九綿眼睛一亮,驚呼出聲:“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小乞丐哥哥!”
蘇蒼歌看向顧九綿,笑得一臉寵溺,隨後故作生氣道:“還叫小乞丐哥哥?”
“啊?那我要叫你什麽呀?”顧九綿一臉苦惱。
蘇蒼歌看著顧九綿可愛的模樣,嘴角的笑就一直沒有放下來過,說:“我姓蘇,名蒼歌,字深,你往後就喚我深哥吧。”
“深哥?”顧九綿有模有樣的學著,旋即嘻嘻哈哈地又學著蘇蒼歌的模樣介紹自己說:“我姓顧,名九綿,字雲,你可以喚我小九!”
“那我可以叫你小雲朵嗎?”蘇蒼歌不想叫顧九綿小九,因為你所有人都喚他小九,他想要同其他人不一樣。
“小雲朵?哈哈哈,好啊!”顧九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甚至還十分興奮。
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開始叫她小雲朵,她喚他深哥,他也答應顧夫人會好好保護照顧小雲朵。
後來,他在顧府修養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他和顧九綿朝夕相處,形影不離,讓他愈發堅定了自己一定要好好保護她的一顆心。
再後來,他在葉闌的幫助下順利回到了安宸王府,可因為自己在王府內沒有任何勢力,他又年紀尚小,所以過的並不是很好,最後被逼無奈,隻能借助他母親娘家的勢力,他去了邊疆曆練,這一去就是數年,邊疆雖苦,但他心中有一股信念,他要回京都,他的小雲朵還等著他呢,於是他一路從小兵拚殺到了如今的將軍,掌握了邊疆的軍隊大權。
九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可是他如今終於有底氣回來了,怎麽似乎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樣了……
顧夫人失蹤了,小雲朵……也不記得他了……
小雲朵,小雲朵,你為什麽不記得我了呢?
煙雨已經悄無聲息地浸濕了蘇蒼歌的衣袍,風一吹,身上傳來的陣陣涼意讓他收回思緒,看向遠處院子中緊閉的房門,眸中盛滿了憂傷。
福生見蘇蒼歌已經在院門外站了不下一刻鍾了,衣裳都被打濕了,思來想去還是從偏方拿了一把油紙傘送了過去。
“世子,撐把傘吧。”福生遞過傘,恭敬道。
蘇蒼歌卻是沒有伸手去接,說:“不必,我改日再來吧。”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像是要透過那扇門看到裏麵的人一般,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留下福生一個人拿著一把油紙傘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世子是怎麽了?怎麽感覺他家少爺好像做了什麽十分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