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奇荇草之毒
其餘六朵金花得到消息,緊趕慢趕地來到了纖雲閣中。
程陽看著已沒了氣息的何彩雲,氣憤地道,“看來,當初大姐下的命令還是過輕了。這種人,就應該當場發落,何必給她留一條生路!”
“現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蘅離很是鎮定,她蹲在何彩雲的身體旁,細細查看著,沉聲言道,“我們姐妹之間素來是一體同心,如今,纖雲閣被人闖入,此事傳出去,大家的威嚴和聲譽,必定一同受損。與其生氣,不如把氣力,都放在查清此事上。”
“二妹說得對。”許華眼中閃過一抹淩厲,“此事一天不查清,這影響,就一天壓不下來。如何?這屍體可有蹊蹺之處?”
蘅離搖搖頭,“她服下的是砒霜。這種毒遍地都是,怎麽查?”說著,她拿起一旁放置在一旁的人皮麵具,端量了一會兒後,歎氣道,“這人皮麵具在南唐雖不盛行,但在其餘各國,數不勝數。若按這個方向去查,太費勁了。”
“誰?!”放下茶水的夜棠,忽的看見窗外有人影閃過,斷喝道。
聽了她的話,離門最近的是夜棠的隨身侍婢之一,素心。她最先反應過來,打開了門。
她們朝外看去,發覺外頭站著的,原來是辛禾。
“辛禾?!方才跑過去的是你嗎?”夜棠示意素心將辛禾帶進來,問道。
聽了夜棠的話,辛禾很是疑惑,“三姑娘,奴婢一直守在門外,未見有人跑過去。您,是不是看錯了?!”
“你真的沒見著人?!”夜棠再度確認道。
“沒有。”辛禾肯定地回道。
“那或許,是我的錯覺吧。你別在門外守著了,去雲崖閣回稟樓主,就說等會兒我們會找人帶你家姑娘去瞧瞧她在男主樓的家人。回稟後,你先回虹林樓去,至於你家姑娘的安危,你不必掛心,這裏,有我們呢。”
夜棠這樣說,倒讓辛禾有些問難。她正思量著如何拒絕,卻見自家姑娘已經收到了夜棠的示意,跟著吩咐道,“辛禾,你去吧,不必擔憂我。”
“諾。”龍如霜都發話了,她再不走,就不合適了。
待辛禾離開,龍如霜問道,“三姑娘,你懷疑辛禾?”她方才這般費心確認,必定是心底留了疑惑。
夜棠緩聲道,“也不是懷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這些年,我眼見的從未出過錯。方才,我確確實實看到有人影從窗間閃了過去。但辛禾卻說,沒有。所以,我有些疑慮。霜兒姑娘,你覺得,辛禾此人如何?”
龍如霜細想想,言,“她心靈手巧,平日做事也很細心。所以,我倒並未發現,她有任何問題。不過,我這個人行事一向比較謹慎。因著此人同我相處不到半月,所以我對她也不算信任。若遇重要之事要處理,我一般都是避開她的。”
“所以,你覺著,就算她有問題,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對嗎?”莫塵抓住其中的關竅,問道。
“對。”
可連著今日的事情,莫塵卻不如此認為,“霜兒姑娘,你怕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若此人真有問題,沒有事情,她也會生出事情來的。流月,今日,你有發現辛禾有什麽異常嗎?”
流月上前稟報道,“平日裏倒並未見得。隻是今日,我送東西出去時,發覺她在西側牆角處豎著耳朵,仿佛在聽什麽東西。我上前詢問,她說,是霜兒姑娘來前囑咐她,在那地方看著,以免被人聽了去。我二人話還未說完,這刺客,就闖了進來。”
“我並未讓她幫我守著牆角。”龍如霜心中疑惑陡生,言道,“纖雲閣的守衛,已是樓中數一數二之處。我來此處,自然是聽從如江姑娘的安排,又怎會讓她多此一舉?!”
“此人定有問題。”鳳如江斷言道,“看來日後得防著她了。霜兒姑娘,你身邊,不能隻有一個貼身侍婢伺候,素日你這麽忙,也不可能時刻盯著她。我這邊奴婢多,允你一個,讓她幫你看著辛禾,你也省心些。流月,去,把水憐喚來。”
“諾。”
蘅離思量許久,說道,“七妹這邊的人,大多都是樓主撥來的,餘下的,都是姐妹們相互使喚的侍婢。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雲樓之中,斷不可能出問題。所以,想闖進纖雲閣的唯一辦法,就是裏應外合。若辛禾是這個缺口,那麽她必定還有幫手。我們不能隻抓住這一個人,剩餘的,還需盤查。”
風雁兒應聲道,“沒錯,這人能選著分門儀式剛過不久,霜兒姑娘來纖雲閣的時候刺殺,說明她對樓中近日的動向,十分清楚。又或許,她一直就在樓中,靜待時機發難。可何彩雲是大姐下令發落的,照道理,她不應該還在此處。這說明,樓中有人陽奉陰違,避開大姐的詔令,想辦法,把她保了下來。”
蘅離接著道,“樓中發落弟子的,是樓門主手底下的人;外頭管進出的,是敏華;負責訓練侍婢的,也是敏華。這三個地方,都得查。”
許華了然,她朝身側的侍婢道,“流雲,你去將此事通報樓門主,告訴他,讓他徹查手下的人。之後,你找可靠之人暗中查查敏華處,看能不能查出什麽門道來,記得,別驚動了人。”樓嶽是跟著義父這麽多年過來的人,深得義父信任,沒有十足的證據,她們不能去查。敏華卻不同,她一無品級,二無本領,這麽多年,能夠統領那些侍婢,靠的都是老手段。所以,自然不用顧慮,查的時候,告訴她一聲便可。
“若查出是敏華,大姐預備如何?!”程陽試探著問道。
“若收到了證據,我便通稟樓主,想個法子,將她慢慢發落。”敏華知道樓中不少機密,若此事不是她所做還好,若是,那處理起來,就有些麻煩了。
“姑娘。”流月從外得了消息,進來回稟道,“咱們的人往男主樓通報過了,現下,咱們可以帶著霜兒姑娘,去看看她家人了。”
“霜兒姑娘的家人若真是中了毒,那咱們這麽多人去,會叨擾人家休息,不大合適。”鳳如江思慮道。
“不如,我跟著霜兒姑娘去吧。”蘅離說道,“我曾被樓主特許,跟著滄月先生一段時日,雖然學藝不精,但也算懂得些解毒之法。希望,可以幫上霜兒姑娘的忙。”
“蘅離姑娘客氣了,有你跟著,我也放心。”龍如霜笑著回道。
言罷,二人不再耽擱,很快來到男主樓的大門處。外頭早已有小廝等候,見著龍如霜他們到來,便恭敬地將他們引進去,邊走邊說著,“霜兒姑娘,衡鈺公子住在渡塵閣,待會兒我先進去通稟,待裏頭應允後,咱們才能進去。”
說話間,他們已到了渡塵閣的殿門處。這渡塵閣的建造,相比龍如霜二人的所居之處要簡陋一些,但也有兩個院子和三個殿院,看著,尚算寬敞。
“七妹她們常說,男主樓的建造雖同咱們是一樣的,但相比咱們的地方,還是簡陋一些,如今一見,確實如此。”蘅離湊到龍如霜耳邊說道。
龍如霜聽著她略帶調侃的語氣,不可置否。哪裏是簡陋,明明就是荒涼。一路上不僅沒看到花草樹木,就連人都很少見。再加上這樓門的裝飾簡單,也沒什麽花紋,一眼望去,整個男主樓,竟是一點生氣都沒有。
那小廝稟報回來,身後還帶著周胤。周胤見著龍如霜,頓時開心起來,言道,“公”
龍如霜即刻打斷他,他才意識到,後麵還站著一位美貌的女子,便製住了話頭,說道,“這位是”
龍如霜鬆了一口氣,介紹道,“周胤,這位是我在雲樓中結識的朋友,她叫蘅離,是七朵金花中的二姑娘。蘅離姑娘,這位是跟著我二哥的貼身侍從,周胤。”
“見過蘅離姑娘。”周胤趕忙道,“小姐,咱們快進去吧,二公子等您很久了。”
周胤催促之下,三人便加快了腳步。進了殿門,龍如霜一眼便看見躺在床上休息的龍衡鈺,她心中焦急,飛快地跑過去,問道,“二哥哥,你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龍衡鈺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偏頭望著跟在她身後進來的蘅離。這姑娘生得真好看,尤其那雙丹鳳眼,裏麵透著精明和不服輸,與他的,一模一樣。
“二哥哥!”龍如霜瞧龍衡鈺不回答,隻怔怔地盯著蘅離,便大聲喊了喊。在她的呼喊下,龍衡鈺回過神來,方覺自己剛才失了神,便朝蘅離抱歉道,“不好意思,姑娘生得實在是好看,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無事。”其實她也覺得,這男子看著有些熟悉,但又說不上哪裏熟悉,便也多看了幾眼。
“二哥哥,這位是七朵金花中的二姑娘,她叫蘅離。”龍如霜笑著道。
“蘅離姑娘不辭辛勞,隨家妹從女主樓過來,辛苦了。家妹年紀小,不懂事,平日還麻煩你多照顧照顧。”龍衡鈺輕聲說道。
“衡鈺公子客氣了,霜兒姑娘很懂事,幫著照顧沒什麽不好。她跟我們七朵金花,相處很不錯。”蘅離坐到一旁,悠悠說道。
“二哥哥,你怎麽會中毒呢?”龍如霜問道,“難道是周圍的人伺候不好嗎?哦對了,周胤,你不是跟著澄芮一起去別處了嗎?怎麽會在這兒呢?”
“你慢著問,我沒事。”龍衡鈺安撫道。
周胤微歎,回道,“回小姐的話,正是因為周邊的人伺候不盡心,我才被派回此處。公子是昨日在分門儀式上受了傷,原本這傷並不嚴重,但今日,不知怎麽又發作了。周邊的人伺候著,卻連這傷發作近半日都為察覺。公子在分門儀式上表現出彩,樓門主十分重視他,見著這番情形,生了大氣,將周邊的人都打發了回去。而奴才能回來重新伺候公子,也是因著這緣故。”
蘅離坐在茶台旁,撐著身子,調侃道,“看來,衡鈺公子的表現的確不錯。樓嶽那個人心性高傲,對一般人從不假以辭色。能讓他親自處理你的後院,說明,他很看重你。”
龍衡鈺挑眉,她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他勾唇回道,“蘅離姑娘說得對,以前我對後院,的確是鬆懈了。說來,也是信任樓中的緣故。聽說,七朵金花將女主樓打理得很好,若是能將你們那套法子,放到男主樓來,說不定會有另外一番景象。”
蘅離聳聳肩,不可置否。
“二哥哥,你中的是什麽毒啊?嚴不嚴重,治好了沒有,會有什麽後遺症嗎?”龍如霜擔憂地問道。
龍衡鈺笑著安慰,“沒事,就是一點小毒。下毒之人不是很聰明,避開了最關鍵之處。現下,滄月先生已經將我治好了。隻是我這毒與舊傷一起發作,看起來才嚴重些。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我就能完全恢複了。”
“姑娘放心。樓門主已經應允二公子,在他進地獄門修煉之前,先讓他在閣中修養著,待身體好了,再回去修煉。”周胤接下龍衡鈺的話,言道。
這便好。龍如霜放下了心,說道,“那二哥哥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你若缺什麽東西,便差周胤傳話,我們那邊自會遞過來。這樣,你好得也能快些。”
瞧見龍如霜起身要走,蘅離製止道,“等一下,衡鈺公子,你能否告訴我,你身中何毒?今日,有否派人去女主樓遞過話?”
見蘅離表情十分嚴肅,龍衡鈺頓感奇怪,他仔細想了想,說道,“樓門主發落周圍的人之後,滄月先生才來診治,我這才知道,我不止是舊傷複發,也被人下了毒。他處置前,有沒有人陽奉陰違到你們那兒去遞過話,我不清楚。但之後,我未免霜兒擔心,便告訴周胤捂著此事,他應該沒有到你們那邊去過。”
他與龍如霜的身份是全樓皆知之事,所以,他受傷後,會否有好事之人去傳話,他不得而知,但周胤,他還是信的。
周胤也感到很奇怪,“蘅離姑娘,難道,不是你們那邊派人傳話說知道公子中毒受傷,你們才趕來的嗎?樓門主發落了閣中之人後,閣中,便隻剩奴才一人。奴才接到公子命令後,就未朝外說過此事,更沒有派人暗中傳話。奴才也是聽你們那頭派來的人說,你們要過來探望公子,才知道此事。”
蘅離冷哼一聲,“看來此事,是有預謀的。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我們那邊也出了變故,抓了內賊。她說她給衡鈺公子下了毒,我們才過來看看。衡鈺公子,你所中何毒?知曉這個,我們才好回去查探。”
龍衡鈺沉下心,言道,“滄月先生說,是奇荇草。”
“難辦了。”聽到這三個字,蘅離的麵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奇荇草是長在此山中的一種慣用的草藥,隨處可見。量少便可救人,量多便可致命。這種草藥並不難解,難的是,如何查出下毒的人。”
“他們搞這一出是為了什麽呢?奇荇草不難解,下毒之人做事也不精細,都不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己。”龍衡鈺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二公子有沒有服用過,特殊的藥材?亦或是,你以前有沒有中過毒?”
蘅離一問,龍衡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蘅離姑娘為何這樣說?”
“上古醫書記載,奇荇草生長於特殊的草藥之間,有些奇荇草,會紮根於特殊藥草的根部和底部,吸取泥土和藥草的養分。一部分,供給自己的族群;另一部分,會回輸到給它們供給養分的藥草中。奇荇草傳輸養分時,會帶有一種獨特的性質,這種性質會大力激發此養分的精華所在,令它發揮出比尋常藥草多兩倍的能量,在促進藥草生長的同時,也讓藥草擁有了更好的藥性。所以”
“你猜測,他們選用奇荇草,並不是因為奇荇草含毒,而是因為奇荇草會激發我體內的毒性?”龍衡鈺了然。
“沒錯。換個層麵來說,如果你曾經服用過特殊的藥材,此藥材殘留的藥性還有殘留,那麽是藥三分毒。這奇荇草的激發性質,不止會激發你體內的藥性,同時也會激發它的毒性。這毒性跟奇荇草的毒性相合,便是一種新毒。”
聽到此處,龍如霜已然發了怒,“太過分了,這些人,竟用這麽殘忍的手段對付二哥哥!查!一定要把這些人都查出來!”
蘅離躊躇道,“奇荇草非常難查,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得趕緊回去,同姐妹們商議。”說著,她帶著龍如霜準備告辭,離去時提醒道,“二公子,他們此間不得手,難保不會有下一次。你要萬事小心,多注意後院,別再著了人家的道。
龍皇鈺點頭應下,讓周胤,將她們送出去。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殿裏回歸寂靜。他伸出右手,以法力逼出體內的曼珠沙華,看著熠熠生輝的,妖豔明媚的沙華花瓣之上,那點純粹的絳紫色,冷笑一聲。
蘅離的猜測或許是對的。可惜啊,他身居控血之法跟冰鈴花,單純的藥性根本動不了他。現下,奇荇草的藥性被冰鈴花吸收,這新毒也被他用控血法逼到曼珠沙華處。過段時日,待他身體恢複,便將剩餘的殘毒盡數剝離。
他們算得精明,但終究,還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