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迷霧
西梁
歐陽晟站在宣議殿門前，看著手中的信，突然笑出了聲。顧旭立在他身後，聽見笑聲，疑惑地探到身前，問道，“殿下，什麽事情，讓您這麽開心啊？”
歐陽晟無奈地歎息一聲，“哎，你說，我這麽早就讓她開靈智，是不是錯了啊。這跟人對話那麽老成，完全沒了一個兩歲兒童該有的天真和稚嫩。這年輕的時光啊，日後，該怎麽補啊？”
“您說霜翎公主？！她給您回信啦？！怎麽樣，信上說什麽？陛下可說了，信中若有重要之事，是要回稟於他的，咱們可不能耽擱”
“沒什麽重要的事。”歐陽晟細細打量著顧旭，言道，“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我父皇的人啊。記住了，以後這來信之事，不能告訴父皇。有重要的事，我會跟父皇言明的。”
“哦。哎，殿下，那公主沒有說其他的嗎？”什麽事，讓殿下那麽開心啊？
“沒有。這封信，不是她送來的。是澄芮來消息，說那丫頭有意防著她，既不告訴她自己的分析，日後也不讓她再探聽南唐皇宮的事情。她還抱怨說，進了雲樓，重重防護之下，以後，怕是不能再幫我們拿消息了。”
“啊？！那那咱們不是睜眼瞎了嗎？！這公主也真是的，當日明明是您給她開的靈智，她怎麽不記你這麽恩情啊。”顧旭氣憤道。
“她當然記得，要是不記得的話，澄芮早就被處理了。”歐陽晟輕笑一聲，摩挲著那信件，道，“她隻是知道自己的職責，若是告知我們，那兩邊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日後，她在想掣肘調解，就難了。”
“殿下，按照您說的，霜翎公主如今在雲樓，對外隔絕。那麽南唐的消息，自然也很難遞進去了。如今她摒去澄芮，日後在想得消息，一定也很困難。若按這般推測，那她或許會利用雲樓中的其他人替她探消息，這樣的話，咱們隻要聯絡樓中的探子，或者司徒將軍，就能”
“你能想到的事情，她能想不到嗎？”歐陽晟瞥他一眼，“她既然連澄芮都不信，又怎麽可能相信雲樓中的其他人呢。別忘了，是龍皇將她送到雲樓去的，她如何保證，這裏麵，沒有龍皇的人。你想想，如果她利用了裏麵的人，那麽如若那個人是龍皇放進去的，那她的一舉一動，豈不都被龍皇看在眼中？作為一名身份特殊的人，要想建立自己的勢力，中立掣肘雙方，就不能做了雙方裏，任何一方的棋子。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都不行。”
“可是殿下，這樣一來，咱們不就拿不到我們想要的了嗎？那陛下交給您的任務”思至此，顧旭有些焦灼。
“無礙，我有自己的法子。”歐陽晟勾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到要看看，是她的定力強，還是我的能力強。”
南唐
崇政殿
修岷端著湯水，走進崇政殿。他將湯水小心地放在書案旁，對著龍皇輕聲勸道，“陛下，這幾日您來回奔波，都未曾休息過。現下夜已深了，您早點休息了吧。若沒有精神，明日如何上朝呢？”
“朕，好幾日沒去過後宮了吧？”龍皇歎了口氣，鬆散鬆散自己的身體後，言道。
“是啊，自從大皇子被迎回宮，您就沒往後宮去過。莫說賢貴妃，就連皇貴妃娘娘，都來問了好些回。”
“丞安那邊有消息嗎？還有，韶華殿如何了？”龍皇憂慮道。
“陛下，奴才還未得到丞安公子的回報，想來應該是沒有。陛下放心，您既然找人通知了丞安將軍，那想必，就算前頭有千難萬險，將軍也會把這事兒做成的。至於韶華殿，這幾日仍是沒有動靜，或許大皇子還未成呢。”修岷歎息道。
“嗯。”他飲下湯水，言道，“你派人好好地盯著韶華殿，有任何異動，都要來回報。另外，讓王默加緊韶華殿的防衛。現在這件事情，已經天下皆知。那外麵的，為了探聽此事究竟，一定會派出不少的探子和耳風，朕，要韶華殿密不透風，除了咱們幾個，裏頭的情況，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諾。”修岷應下，“陛下放心，王將軍辦事素來盡心，奴才相信不會有事。”
“擺駕德裕宮。”
“諾。”修岷走出宮殿，向外頭的人吩咐擺駕。
正當此時，預備出殿的龍皇，突然聽見‘刺啦！’一聲響，燭火搖擺，眨眼之間，那刀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修岷回頭時，見到此番情形，正要大喊出聲。
“你若叫來人，你的主子，就沒命了。”白灼身著一身白銀戰甲，立在龍皇身後，左手把著刀劍挾製著龍皇，冷聲道。
“把門關上，出去，別讓人進來。”龍皇靜下心，命令道。修岷壓下心中的怒火和急躁，走出去將門關上，並屏退眾人。
出去時，他也想過讓人去找王默求救。可他知道，白灼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情，既然他來了，就不可能是一個人來的。這外頭，一定還有其他人。現在，龍皇的命在白灼手裏，那自己如果貿然將此事抖摟出去，一個不小心，不但救不了龍皇，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為保萬全，他也隻能，幫他們捂著了。
“白灼，你想幹什麽？”龍皇怒喝道。
“我想幹什麽？你先問問你自己幹了什麽？”白灼寒聲回道，“你派安家領軍屠我鳳府，燃我族人，這麽大的仇恨，難道我不該回來報？嗯？”
龍皇輕笑一聲，嘲諷道，“你若能報，早就報了，何必等到現在呢？白灼將軍，以你的武功，和對鳳族的忠心，莫說闖皇宮，就算你現在殺了朕，朕也相信，你能毫發無傷地走出去。可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兩年前，你沒有這樣做？”
“兩年前沒有，那隻不過是為了保下殘餘的族人。”白灼厲聲嗬斥，“如今，他們得西西梁庇護，我孑然一身，自然想如何報仇，就如何報仇！”
“好啊！那你現在就殺了朕！動刀啊！你這刀劃下，南唐百年來的平靜就會被打破，各諸侯見南唐無主，一定起兵相奪。國之無主，國將不國，如若你不懼南唐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那你現在，就可以報你的仇！砍啊！”
白灼聽他的話，並沒有放下刀，隻是冷笑一聲，“龍知曆，你作為堂堂龍皇，竟是這般嘴臉。用南唐的安寧，換你這卑賤小人的命。小姐在天有靈，她若是知道此事，不知，會不會後悔當初傾心與你，真誠相待。”
“白灼。你知道，笙姒為什麽會選擇朕嗎？”龍皇用手拂去架在身前的刀劍，轉身對著白灼，傲然道，“那是因為，你們鳳家，在她眼裏，沒有一個可堪大用之輩。”
“胡扯！我們鳳家人才盡出，怎會沒有一個治國之才！”
“笙姒說過，有勇無謀者，可做武將；有謀無勇者，可做謀士；有勇有謀者，才是真正的人才。但這些人才裏，卻唯善用衡平之道者，方能為君。你們鳳族，多出癡情之輩，既將一顆心都給了自己心愛之人，又如何能夠分心平衡情愛與權勢呢？！笙姒如此，你如此，昔日的鳳族長老和鳳族二公子，也是如此。”
“如我們這般情義皆存者不能為君，難道你這樣的小人，就能坐在這寶座之上嗎？”
“權勢本就是冰冷噬心的，要想利用好他，就必須讓自己的心，變得堅硬，甚至冷血。”龍皇悲愴道，“這些，你們永遠都不會懂。”
“我們是不懂這些。但我們知道，你為了權勢，屠殺天下良臣，就是喪盡天良。這些年，我們為你做了多少謀劃，為平外族侵害，邊境穩定，我們窮盡心血，死了多少子弟！若沒有這些忠臣的前仆後繼，你如何能手握這風和秀麗的萬裏江山！”
“若為純臣，就不能戀戰權勢。你們的確為朕為南唐付出了很多，可你們也得到了滔天的權勢。有你們在朝堂一日，朕的話，無人會聽；朕的謀劃和心思，無人會曉；朕的付出，亦無人看得到。我頒布的每一個策令，都會被你們所擁護的臣子，視作虛無。旁人隻看到你們的浴血奮殺和前線的捷報頻傳，哪懂得朕在後方，為這天下所思所想的策令，背後的心血。”龍皇咽聲道，“帝王枕榻豈容他人酣睡，就是這個道理。這天下，隻能有一個人為皇。否則，就亂了。”
“可你明明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朕想過。笙姒也勸過。可你們家中之人，早就被這權勢抓住了心脈，哪舍得脫離。所以，我們隻能想出這樣一個辦法，讓鳳族，徹底退出朝堂。”
聽見此話，白灼麵上泛起震驚，他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是說覆滅鳳族的計策，是”
“沒錯。”龍皇點頭道，“這是笙姒想出來的。她想的是，先讓朕逐步撤去邊疆防衛，削弱你們在朝堂的勢力。然後，她暗自透風，讓大部分族人撤出。再由朕出兵，牽製鳳家主力。之後，待確認鳳族中人離京，她再放出西域血軍攻城的消息，做出鳳家被血軍血洗的假象。為了這一天，她準備了很久。她搜集了大批的假血和昔年的士兵屍體，存放於她的密室裏。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可惜啊她突然去世，朕一朝令下，事發突然，她的謀劃，也成為了虛無。”
“那你為什麽不按照她的方法去做！為什麽！”白灼怒吼道。
“朕是這麽吩咐的！”龍皇喝道，“隻是，也不知是那個環節出了錯，等朕得到消息時，鳳族已經被焚燒！”
“我如何信你！”白灼再次將刀劍架在他脖頸上，冷道。
“你不信便不信。朕這些年為了查清這個案子，也廢了不少心思。”
“有什麽好查的。當年除了你的親信，接手的隻有安家、風家和上官家。”白灼諷刺道，“就這麽點東西，查了這麽久。”
“此事沒你想得這麽簡單。”龍皇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決生火種是昔年龍鳳兩族在仙界之戰時就著手毀掉的，這麽多年都沒現世，為什麽突然在鳳族滅亡之時現身？當年朕的確是派安家去對抗你們，但是朕沒有讓他火燒鳳府。之前，朕派出朝臣和暗探多次去安家調查，都沒有查出火種的蹤跡。反而，是在上官氏這兒查到了。還有，冰鈴花和往生毒，也是一個謎。”
“無論是誰做下的，沒有你的命令，他們也不敢如此行事。”白灼諷刺道，“龍皇，這些年，你給我小心些，別再走錯了路。若到了有一天，你再也不能拿南唐百姓的安穩和性命做擋箭牌的時候，就是我們鳳族，卷土重來的時候了。對了，霜翎公主是我們鳳族的血脈，遲早，我們是要拿回來的。”言罷，他便跳出窗外，離開了皇宮。
“陛下！”修岷在外聽見白灼離去的聲響，便走進來，扶起跌落在地的龍皇，輕聲道，“陛下，難道，咱們就任由他們，如此欺淩嗎？”
“自然不能。但現在，還不是除去他們的時候。”龍皇壓下心中的怒火，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白灼，你給朕等著。如今龍脈現世，便是上天，給了南唐再生的機會。我們，來日方長。”
此時，一聲龍吟響徹天際，打破了天際。龍皇激動地朝外而去，看向韶華殿的方向。殿中顯起了七彩的光芒，在它的渲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