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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青焰化龍

  南唐

  皇宮

  韶華殿


  龍皇站在韶華殿中央,看著這殿中的一切,漸漸地癡了。這桌椅、茶碗、壁畫、床榻等一切物什,上麵都好像還留有鳳後的氣息,跟這些物什呆久了,他甚至覺得,鳳後還在世一般。那時,她的指尖總是那般細軟,上麵的豆蔻一筆一畫都是她的細心之作,每當他瞧見,總是嘖嘖稱奇。她還是那般驚才絕豔,總能一語道破他內心的煩憂之處;她不喜朝堂之事,卻又對此事有獨特的敏感,每當他無能為力時,還是會谘詢她的意見。那時,她雖不願,卻往往能夠抓住核心之處;她永遠都是那麽柔聲細語,像是一個小女生一般,對他雖不是萬般柔順,但也不會忤逆他的意思。她總會撒著嬌,溫升軟語地說著自己的不願和他的不是,若他不同意,她便會想方設法地折騰他。


  每到此時,他二人便會你來我往,十分有趣。雖各有輸有贏,但於他而言卻是最純粹、最開心的日子。他這一輩子,有許多的女人,但再未能有一個女人如她一般知他懂他,也再沒有一個女人似她一般識大體。還記得那時他問起她對於鳳族如何解決,她淡淡的笑,言道,“陛下,我認為,先有君後有臣,無論是功高震主,還是忠心耿耿,都不能越過君。這些年,在陛下的治理下,南唐國力恢複很快,鳳家雖出了不少的力氣,但家中也有許多亂臣賊子在危害陛下的江山。我雖是鳳族子女,但卻一直不認同族中人過於激進的想法。一個好的皇帝,能夠讓南唐重新複蘇,我相信,陛下是這樣的好皇帝。”


  “可你的族人說,若是他們為帝,很多事情會比我做得更好。”那時,我有些冷冷地回道。可她卻笑了,那笑中慘雜著淒苦,說,“陛下,如若在未到達這個位置之前便展望不可能的未來,那便如同水中撈月,到頭來,隻是一場空。鳳家雖有不少精幹良臣,但為君者,對皇室需要狠心冷情,但對百姓卻需要萬般關懷。無情者不可為君,可多情者卻會誤國,而把握好其中分寸之人,我這輩子,隻見過陛下一個。鳳族多出情種,若讓他們登基稱帝,那到頭來,受苦的,還是南唐百姓。可是陛下”


  我聽了她的話,心中不知有多少歡喜,言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若有一日,我要除去鳳族的勢力,我一定給你一個機會,可以保住你們族中人的性命。但有一點,那些人,決不可在出現在朝堂之上。”


  “我明白。”她落下一滴淚,伏在我的膝蓋上,“帝王枕榻豈容他人酣睡,但陛下,你也要答應我,絕不可先我一步去世。若你先走了,我,也不會獨活。”我知道,若她屆時沒了家人,那唯一可以依靠的,便隻有我。所以,我答應了她,並時時陪伴著,就是怕她過於憂慮,會毀了她。


  漸漸地,龍皇在回憶中清醒了過來,當初那個與他並肩而立,二人站在一起隻有你我,沒有帝後的妻子,終究是不在了。“修岷。”龍皇喚道。修岷推門進來,恭敬道,“陛下。”龍皇用手握住麵前那金鳳銘台的左側翅膀處,用力往左一掰,那銘台發出一聲鳳鳴後,她身後右側的那麵牆便緩緩打開,往裏進,是昔年他與鳳後同建的密室。


  “將夜兒帶進來吧。”龍皇沉聲道。這密室是他和鳳後兩人一同建造的,是這皇宮中唯一隻獨屬於他二人的地方,若要施法,那此處便是最安全的。


  “陛下”修岷來到龍皇身旁,問道,“真的要如此做嗎?可是萬一失敗的話”龍族提升血脈的禁忌之術,隻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一旦失敗,不僅受術者的身體會受到極大損害,就連施術者都很有可能萬劫不複。這就是為什麽,祁將軍說出此法時,龍皇猶豫的原因。


  “沒有萬一。朕的兒子,決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廢了。”從前的哪一次,他不是豪賭,如今,雖然能幫他助他的鳳後不在了,但他還是想賭一次。若是這次賭贏了,那他便會有一個真正的嫡係血脈的兒子了。


  修岷歎息一聲,言道,“陛下放心,奴才這就使人將夜皇子帶來。”既然陛下想要賭,那他作為陛下的貼身太監,便也隻能跟著他一起落賭了。


  “記得好好選人,這裏的事情,決不能透露出去半個字。另外,去告誡王鳳,好好把守韶華殿。不管是誰,哪怕身份再尊貴,都決不能踏進韶華殿一步。”帝王冷聲道。


  “諾。”話音一落,修岷便一邊使喚人將龍衡夜帶來,一邊差人去給王鳳傳話。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修岷便差遣人用架子抬著龍衡夜進來了。而祁承冕,也剛好在此時到來。修岷與祁承冕對視一眼,便朝裏道,“陛下,祁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吧。”龍皇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修岷便將祁承冕放了進去。一進去,他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將盒子打開。看到盒子中的物什的那一刹那,龍皇欣喜萬分,“這這是回生丸?!”盒子裏的藥丸通體瑩白,猶如一顆碩大的珍珠一般,玲瓏剔透。它的底部,墊著兩顆奇異的藥草,那藥草似與它有所連襟,在那藥丸的光芒半放下,緩緩地生長浮動著。開了盒子不久,這藥丸便散發出一種清新的香氣,這味道似草般清新,卻也似花朵的花香般濃鬱,聞著當真讓人心曠神怡。


  “陛下好眼力。”祁承冕點頭道,“這是臣在護送龍衡夜回來時,偶然得到的。臣聽說,回生丸乃是古時候仙留下的寶物,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雖然它不能治愈病毒,但它至少可以修複人身體的病痛,也可以從老天的手中,把人的命搶回來。臣知道,陛下施行如此禁術,風險極大,所以便冒險將這回生丸獻上,希望,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好!愛卿果然是朕的好幫手啊!那咱們就別耽誤功夫了,即刻進密室吧。”龍皇大笑道。


  “諾。”祁承冕應下,便揮手讓身後的人將龍衡夜抬進密室,而後,他便跟在龍皇身後走了進去。


  修岷眼見著他們進去,便走出去關上了門,心中默默祈禱道,“希望陛下能夠如他所願,成功為龍衡夜提升血脈。”


  昭華殿


  綺香推開門,發覺自家娘娘正在下棋,言道,“你們先出去,這裏留我伺候就行了。”純妃抬頭看了她一眼,見綺香神情嚴肅,就未製止她的舉動。而是等到屋中人全部退出,她緊閉屋門時才言道,“出什麽事了?這般火急火燎的。”


  “娘娘,大皇子好容易才被祁將軍送回來了,您不去看也就罷了,還在這下棋。”綺香似有些責怪地說道。


  純妃輕笑一聲,言,“陛下已經允諾本宮會救夜兒,就絕不會食言。他連霜兒的血液都要了,那必是有了辦法。若我也出現在那午門處,一旦夜兒被送到我的宮裏,耳目眾多,怕會壞了陛下的事。所以,自然是不去最好。”


  綺香聽著覺得也有些許道理,便湊到純妃耳邊,言道,“娘娘,奴才聽崇政殿的小宮女說,陛下方才帶著大皇子,去了韶華殿。”


  ‘啪!’綺香此言一出,純妃便感到十分震驚,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心裏也開始惶惶不安起來,就連旗子落在了那棋盤上,都未曾發現。她站了起來,有些焦躁,但想了許久,她還是逼著自己要冷靜下來。可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惹人注目,現下決不能出這道宮門,她便對綺香言道,“你趕快尋個辦法,伺機去韶華殿中找修岷打探情況,若有消息,即刻來回。還有,立刻回家給二叔通風報信,讓他管住府中的所有人,此時此刻,無論有多大的事情,都千萬不要進宮叨擾陛下!”


  “娘娘!您不去看看嗎?”綺香疑惑道。


  “王默前頭剛出事,本宮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會很引人注目,可陛下瞞著人將夜兒抬到韶華殿,那就必有他的用意。若是本宮此事去韶華殿,反而壞了陛下的事。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記得,一定要選幾條人跡罕至的道路去,最好能從角門進韶華殿,若是進不了,便同乾衛軍言明情況,本宮想,修岷公公如此識大體,應該會告訴你些事情的。”


  “諾。”綺香看著純妃十分焦急,便不再耽擱,連忙打開殿門走了出去。


  韶華殿


  密室內


  龍皇指揮人將龍衡鈺放到前頭那塊石台之上,此石台呈陰陽八卦盤的樣子,其是以冷暖玉為基底雕刻打造,不僅鐫刻的十分細致,就連擺放的位置都十分講究,石台周邊的每一個角,都留有一塊空隙,空隙中都放置著一塊絳紫色的棱形寶石,看上去有些詭異。待那些人將龍衡鈺放置在正中後,龍皇便讓他們都退了出去。瞧著現下,密室裏隻剩他與祁承冕,他往左側後頭的密室牆麵那走去。他的手,在左側的牆麵上摸著,忽然,好似摸到了什麽東西,往下一按,那牆麵上的一塊石頭便彈了出來。


  原來這石頭內部,是被挖空的。龍皇從那裏頭,取出一個罐子來,便將這石頭重新放回到這牆麵之中。隨著關閉的沉悶之聲響起,那牆麵又恢複如初了。祁承冕瞧著龍皇拿著個罐子走到他身旁,便詢問道,“陛下,這是什麽?”


  龍皇詭異一笑,言道,“你還記得幾年前與朕爭奪帝位的龍知鈺嗎?”


  祁承冕想了想,便點頭答道,“記得,陛下登位後,您與鳳後便派人將他處理了。”


  龍皇瞧著祁承冕仍未想到什麽的樣子,便揚了揚這罐子,言道,“這裏麵,便是鈺王龍知鈺身上,全數的鮮血。”此話一出,祁承冕當時便愣在了原地,他想,若不是他見多識廣,怕當場就要暈在此處。龍皇看著他的模樣,沉聲道,“當年,先皇得知龍知鈺為密謀帝位,恐要毒害於他,便暗中召見鳳族大臣,擬詔傳位於朕。那龍知鈺,不知怎麽得到了消息,立刻籠絡朝臣,召集兵馬,打算圍殺皇宮,弑君奪位。若不是笙姒與她的族人早有籌謀,這皇位,恐怕就是他龍知鈺的囊中之物了。當時他籠絡朝臣時的理由,朕還記得,他說,他是龍族的嫡係血脈,而朕,因為是龍族與蝶族的孩子,血脈不純,因此,即便坐上了帝位,這南唐江山,最終也要交與他手。後來,他囚禁朕時,也是這麽說。”


  “這麽多年來,朕一直記著這件事情,從未曾忘。朕想,若是朕有一天也能成為族中完整的嫡係血脈,是不是那些前朝老臣,就能直接歸順於朕?是不是外麵那些人,再也無法嘲笑朕的血脈殘缺?是不是南唐的江山,就能固守千年。”龍皇喃喃道。


  “陛下,雖然此法是臣提出的,但實屬被逼無奈之舉。陛下知道,鳳後娘娘之所以願意幫陛下登基,除了她對陛下的愛之外,最重要的,是娘娘從不認為,血脈穩固便能保住江山。需知,打江山難,但守江山更是不易。先年仙落世時,南唐的確是憑借其強大的血脈力量才坐穩了皇位,但曆經多年損耗,血脈之力早已變得十分微薄。娘娘曾經算過,就算是再次補充血脈之力,最終也隻會導致龍脈崩塌。娘娘說過,有治世之才者方能穩坐龍椅,這麽多年,南唐在您的打理之下蒸蒸日上。陛下,您沒有必要在乎這些啊。”祁承冕勸誡道。


  龍皇卻搖了搖頭,言道,“若是以前,朕自然讚同笙姒的想法。但現在,朕的兒子既然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朕有怎麽會不在乎。”從前他沒能得到的,如今他的孩子能得到,這對於龍皇來說,無異於上天的恩賜。好在當年,他對於血脈之力十分執著,便聯合笙姒將龍知鈺剝皮抽筋,方能得到純正的嫡係之血。否則,今日之事怕是很難成了。


  言罷,龍皇的眼中忽的燃燒起熊熊火焰,那火焰從眼眸中飛馳而出,環繞在龍衡夜的身體之上。漸漸地,它們在龍皇雙手的操縱之下,從兩顆嬌小的火苗,變成兩方火海。那火海十分神奇,它隻在離龍衡夜的身體半寸之間活躍,從不竄到龍衡夜的身體之上,也從不離開那方寸之地半步。祁承冕站在龍皇身側,望見他施法時的熟練模樣和那周身燃起的青色光芒,就知道,龍皇有這個想法,怕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青焰化龍之法,乃提升龍脈的第一步,也是奠基最重要的一步,隻要這步成了,那後續,就好做了。


  隻不過這青焰化龍,需要純正的龍脈血液進行祭奠,否則即便法術再精湛,也是不成的。本來,他已帶了上古蝶仙的血液入宮,這血液雖不是純正的龍脈血液,但龍皇體內也有一半是蝶族血脈,隻是這血脈不夠純正,才影響到了龍脈的傳承。隻要龍皇能夠先用蝶仙血液洗清自身的缺陷之處,那麽或許就能造就純正的龍脈血液。哎可惜了這血液還是他費盡心力才從族中長老那兒拿來的,看來現在是用不上了。


  眼見術法漸成,龍皇便收起了右手,掏出那血瓶子,往前一拋。‘砰!’那血瓶子一碰到那青焰,便應聲破碎,裏頭的血液如同找到了活口一般,瘋狂逃竄。很快,那血液便吞噬了整個青焰,其中的霸道冷寒,令龍皇微微一顫,眼看那隱隱有竄出之勢,龍皇耗損太過,無力支撐,祁承冕即可施法,幫龍皇穩住這血海。龍皇看著那血液,心下冷笑,爆喝道,“朕等了這一天數十餘年,豈能讓你說走就走!”言罷,他便立刻將這血海引入龍衡夜體中,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將那回生丸,也打入了龍衡夜體中。


  “陛下!”祁承冕擔憂道,“這血海必須慢慢引入,回生丸藥效需時,也需誘導方可入體。您就這樣直接打進去,二皇子得受許多苦楚啊!”龍族的青焰化龍之術,是以龍自身所帶的血焰為基體,其本身就帶有斷骨生筋的洗血療傷之效。那純正血液之所以會吞噬青焰,就是因為純正的龍脈血焰跟著青焰本就是一體,更何況龍皇血脈不正,純正血液的侵略性自然更強。如今一同入體,這青焰、純正的龍族血液為了占據龍衡夜的身體,必然會在他的體內進行一場十分龐大的戰爭。而祁承冕之所以帶著回生丸一同入宮,就是怕這戰爭之下,龍衡夜會撐不住,所以為了保住皇室血脈,他才帶著回生丸以保萬全。可現下,龍皇將三個物品一同打入,那麽這三個物品必然會在龍衡夜體內互相爭奪。如此以來,龍衡夜雖然能夠保住這條命,但卻要承受比原先大上一倍的痛苦。畢竟,在爭奪之後療傷,和在爭奪中療傷,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龍皇臉色凝重,他寒聲道,“朕知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昔年,朕被冰鈴花之毒所害之時,笙姒也用過這種辦法,她當時選擇的,就是緩緩入體。可沒想到,最終沒能救朕,反而差點害了朕。這也是為何,在朕被冰鈴花之毒所害後,笙姒沒用蝶衣治療的緣故。因為蝶衣隻能治療毒傷,卻不能治愈這種損害血脈根本的傷。不過好在,朕本來也不是純正血脈,這才在回生丸的保護下,保住了一條命。”


  聽到這些,祁承冕十分震驚,他剛剛知道,原來當年,還有這麽多的隱情。


  “所以既然要賭,就賭大一些。我兒現下,已同廢人無異,也就是說,他現在感受不到任何傷害。這種時候,要是賭贏了,我兒日後,便可傲視這天下。”祁承冕看著龍皇眼中的希冀,最終還是放棄了勸說。罷了,龍皇此人做事本就果敢決絕,雖然很多時候有些偏門,但總是能夠化險為夷。希望這次,也能如他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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