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疑惑
延慶寺外
“王將軍,不是貧僧不讓你們進去。實是這延慶寺,是先皇時期就有規定,若非陛下旨意或是陛下親臨,任何人都不得進寺。否則,按謀逆論處。”莫衷把玩著手中的佛珠,一臉鎮靜地對著王默言道。雖然,他也有點震驚,原以為來的會是折衝府或者禁軍的人,可誰想到,來的人,竟是王默。
“方丈,你應該懂點分寸。此次,是陛下派我與鳳兒護送皇子公主,雖說現在人是交到了你們手裏,但此時離我們交人的時辰,可還不過半日。”王默看著他,心中怒火極盛,“陛下既然讓我來看看情況,已足夠說明他對此事的態度。你若是再攔著,那明日你的頭,許就不在你身上了。”話音剛落,他便聽到了裏頭傳來尖銳的尖叫聲,聽聲音,似是個女子。
相比王默的急切和憤怒,莫衷倒冷靜得很,他笑言,“王將軍多慮了。你看”他示意王默瞧了瞧天上,“火不是滅了嗎?!”
這時,王默才意識到,方才還直衝天際的火焰,現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可能?!”王默十分震驚。
“將軍,延慶寺有先皇時留下的金書鐵券和聖旨,若今日讓你們進去了,才是貧僧的過錯。將軍莫急,皇子公主的安危,自是貧僧最掛心之處。不過延慶寺自己能解決的事情,還是不勞煩將軍了。”
“希望你明日麵聖時,也能這般鎮定自若。”言罷,王默便拂袖而去。
莫衷看著王默離去,心裏方鬆一口氣,他示意身後的僧人將門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具具東倒西歪的屍體。那些屍體都蒙著黑紗,身著黑衣,全身冒著些詭異的腐朽黑氣,看上去不駭人,但也足夠震撼。這麽些年,莫衷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陣仗了。一下子,他也有些回不過神。
“方丈。”莫衷正思慮著,忽見一銀衫男子,戴著黑色帷帽,穩穩地立在他的身前喚著他。那男子看上去幹淨地很,除卻周身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外,全身上下無一絲血跡。
“你是”莫衷問道。
“在下是雲樓地獄門門主,樓嶽。”那男子聲音清脆,帶著點陰寒。
“地獄門?!”這三個字,令莫衷警惕起來,“是哪兒的地方?!”
“方丈記性這麽不好,您忘了昨日來您這兒的那位大人了嗎?!”樓嶽侃道。
“哦!你們是”莫衷恍然大悟。
“今日之事,還多謝方丈援手。”樓嶽抱拳謝道,“大人派我來告訴方丈一聲,兩位皇子皇女我們另有地方安置。隻是朝廷那邊,怕是會有一番波動這麵上的事”
“無礙。”莫衷鎮定道,“身為臣子,替陛下分憂是我們的本分。再說,在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陛下竟然如此做,也定有他的道理。”
“方丈如此想,便是最好。”樓嶽回身瞧了瞧這寺內的血腥場麵,便言道,“這寺內的情形,便由在下處理了,方丈無需費心。”言罷,他便向後揮了揮手。‘刷刷!’樹葉飛過的聲音,兩下,一墨色衣衫的人便來到樓嶽身側,單膝跪地,道,“門主。”
“將這裏的全數清理了,莫要留下痕跡。”樓嶽淡淡道。
“諾。”言罷,那男子便拿出腰間的玉製風鈴,腳尖一點,落在一旁的屋簷上,搖了起來。眨眼間,更多身著墨色衣衫的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們的衣飾瞧著比那搖鈴的人,更要簡陋些。
這麽多人整齊劃一地冒了出來,這幅場景,已讓莫衷十分驚訝。然更令他訝異的是,那群人均從腰間拿出個白色瓶子,打開後,隻粗略倒出些許粉末,那地上的屍體,便全數化為飛灰。
“化骨粉?!”莫衷訝異道。這東西,在江湖上根本就是有市無價,這地獄門,豈會有這麽多?!
“方丈好眼力。”樓嶽豪邁地笑道,“江湖上,能有這麽大手筆的,除了我們,再無他人。”對於雲樓的實力,他極為自豪。
而接下來的場麵,更讓莫衷十分震驚。那群人單手抬起,不知調動了合力,手中竟無端生出個水球來。那水球中,水流翻湧,生機勃勃,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它的表麵,竟似有兩條無形的水龍,咆哮攀附。此時,夜已過了大半,是月亮最盛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柔和滿溢的月光,恰在此時,照在了這群人的身上。
此時,莫衷才看清,原來他們的臉上,是戴著墨黑的麵具的,那麵具遮住了半臉,上頭猙獰的巨獸,更將人顯出些殺伐之氣來。
‘嘩!’莫衷思慮間,那群人已將手中水球傾瀉而下,那水流從四麵八方流下,很快匯聚在一起,將整個延慶寺及那寺外的草廬,圍了個精光。正在此時,那水流也不知是不是吸了血的緣故,它的顏色,從深藍變作血紅。半盞茶後,那群人麵無表情地再次將手抬起,四麵八方的水流很快又攀附而上,成了人人手中的一顆,血紅水球。
單手回收,那水球一下,又消失不見。
莫衷看著這情形,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的這番模樣,倒讓樓嶽十分滿意,畢竟雲樓地獄門的浴血之法,向來是他最為驕傲之處,“方丈,現下,整個延慶寺便再無殺戮的痕跡了。時辰不早了,外頭的兄弟還等著我們,在下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辭。”
“無塵,送送樓門主。”聽著樓嶽的話,莫衷一下回過神來,他回頭朝著身後的無塵吩咐道。
“是,師傅。”無塵趕忙應下,來到樓嶽身側道,“樓門主,請。”
“方丈客氣了。”言罷,他便朝莫衷一擺手,隨著無塵而去。
莫衷眼看著他們離去,直到樓嶽出了延慶寺的門,方真正鬆了下來。隻是,擔子雖然放下了,但這心中的震驚,卻未曾減弱。無塵遠遠地看著自家師傅的模樣,便趕忙走了過來,言道,“師傅,咱們的猜測對嗎?!要是這群人不是奉了陛下的旨,而是擅作主張,那咱們”
“賭都賭了,何能有萬一。”莫衷歎道,“這群人手筆如此大,那實力也絕不會小。你好好想想,一個小小的江湖勢力,就算他勢力再大,又怎麽可能在無人幫助下,一天之內悄無聲息地潛進京師外圍?!”“師傅的意思是”無塵訝道。
“所謂謀算,其實不過是場賭博。賭對了便能走高一層,賭錯了便什麽也不是。”
皇城郊外
樓嶽領著人,悄聲跟上前頭那隻小隊伍。上前時,他謹慎地瞧了眼周圍,確定無人後,方駕馬來到司徒城彥前,拱手道,“屬下參見樓主。”
司徒城彥瞧著他,笑了一聲道,“都解決了?!沒給我鬧很大吧。”這人做事,向來恣意,這些年在他手底下,越發肆無忌憚。
樓嶽笑著回,“那是自然。屬下平日裏雖大膽了些,但好歹也知分寸。”說著,他瞧司徒後頭的華麗馬車裏看了一眼,又道,“樓主這是打算將小姐和那二皇子,送到哪兒去?!”
講起這事,司徒臉上顯出些嚴肅,言道,“那孩子,你們就別惦記了。她現下身份特殊,隻能送到雁華處。”
“又是雁華!”司徒的回答,讓樓嶽頗為不滿,“樓主,雁華那兒已經有了二小姐了。這再送一個過去,樓裏的那些兄弟們,該不滿了。”
“是你不滿吧。”
“我”樓嶽啞言。
“放心,現下還不是送的時候。江兒畢竟自小長在雲樓,因此便是多給她點優待也沒什麽。但是這孩子,身份得瞞下來。所以,送到她那兒,還得好長一段時間”
“那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我們可以盡情調教她了?!”想到日後豐富的生活,樓嶽頓時開心了起來。要知道,擁有著星辰之力的嫡係血脈,在鳳族可是極為少見的。這人要是過了他的手,日後說出去,在族中可不是一般的有麵兒。
看著樓嶽毫不掩飾的渴望,司徒心中也生出了些向往。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樓嶽,叮囑道,“你們可要有分寸啊。這人要是被玩壞了,你們可要負責。”
“樓主放心!小姐的命,便是兄弟們的命根子。”他慎重言道。但想了想雲樓的眾多兄弟,便又回身貌似不經意地問起司徒,“樓主這小姐先放到哪裏啊?!”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司徒斷然回絕,“若是告訴你了,明日不啻又要生出什麽麻煩來。”
“哎!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呢!樓主!”他話音未落,司徒已經領著隊伍,越過了他,向前而去。
南唐皇宮
崇政殿
‘嘩啦’書案上所有的東西,被盡數摔落在地,龍皇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默和王鳳,怒而斥道,“朕讓你們去延慶寺,是讓你們去保護人的。結果呢?!啊?!你們就給朕帶回來這麽點沒用的東西!朕要你們何用!”
龍皇聲音太大,所有的話,全被剛來的純妃聽了去。純妃抬眼看著緊閉的大門,眸中閃過一抹亮色。待她細細瞧著周圍所有人,直至發覺正趕來的修岷那無比鎮定的神色時,便心中有數。但她還是裝作很著急的樣子,大步上前,做出伸手就要打開殿門的樣子。如她所料,她的手,被修岷攔住了。
“純妃娘娘。”修岷勸道,“皇上已有吩咐,現下不見任何人。”
“什麽叫不見任何人?!”純妃蠻橫道,“修岷公公,你莫要拿這腔調糊弄本宮。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霜兒在延慶寺失蹤了!皇貴妃娘娘身子骨嬌弱,才讓我來尋皇上,商議對策。皇貴妃娘娘,可是公主的母妃,就憑這一點,你今日,就不該攔著本宮。”
“可是純妃娘娘,未能護好兩位皇子皇女的王將軍,是您弟弟的表親啊。”修岷歎道,“娘娘,這沾親帶故的。奴才要是現在將您放了進去,那才是真真正正地失職。”
“你別給本宮來這套!”純妃拂袖言道,“王將軍與霜兒的失蹤有何關係?!他們交人的時候,二皇子和霜兒可都毫發無損。可不到半日,就在延慶寺出了事!若是有罪,也是延慶寺那方丈的罪過!”
“娘娘!”修岷小心翼翼道,“有沒有罪過,何人有罪過,陛下自會聖斷。隻是現下,王將軍卻是沒有完成陛下的囑托您也看見了,陛下現下正生氣著,若是您現在進去,陛下看了隻會更生氣。”他話未說完,眼見純妃還要往裏闖,便再度勸道,“您若真的進去了,才是真的替王將軍添麻煩”看著純妃落下了手,修岷方小聲道,“陛下正在氣頭上,誰來都不管用,更別說是您。依奴才看,等陛下的氣消了,您來還好些。”
狀似思慮了會兒,純妃便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修岷看著純妃出了外頭的大門,便快步走進去,在龍皇的身側言道,“陛下,純妃娘娘,已經被奴才勸走了。”
龍皇聽罷,心下有數。他抬眼看著尚跪著的沉默的二人,緩了緩怒火,言道,“現下人丟了,你們可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王默看龍皇貌似冷靜了下來,便言道,“陛下,屬下即刻召集乾衛軍,在京師內外搜尋。同時,屬下也會用江湖上的人脈召集江湖上的人,搜索兩位皇子皇女的下落。另外,臣請陛下即刻下發諭旨尋人,同時嚴查關口。”
“胡鬧!”聽了王默的話,龍皇反而更為憤怒,他默了會兒,方言道,“這件事,隻能暗中處理。你吩咐你手下的人,暗中搜尋,不能露出一點消息。”
“陛下!”
“難道你想讓全天下都知道,我南唐泱泱大國,竟連皇室的皇子皇女都保不住嗎!”龍皇的話,終是讓王默沉默了。
“屬下失職!懇請陛下責罰!”王默叩頭言道,想來想去,若是當初他能夠謹慎些,交接時留點人手部署京郊,這事情也不至於會鬧到這個地步。
“罷了,這也不全是你的錯。”龍皇揮手道,“起來吧。朕,會派人去尋他們,你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家中閉門思過。所有的事情,交由王鳳接手。等朕日後有需要,再喚你。”
“臣遵旨。”王默應聲。
“陛下!”修岷開殿門而入,一進來便大聲言道。
“什麽事,這麽急躁?!”
“延慶寺的莫衷方丈派人來報,說,兩位皇子皇女已經找到了,大夫已經看過,說隻是受了驚嚇,暫無大礙。”修岷的聲音中,透露著無比的喜悅之感。
“真的?!”龍皇也甚是開心,不可置信地道。
“自然是,方丈知道陛下擔憂,便邊寫奏報便派人來通知奴才。”
“來人!”龍皇聽聞此事,自是一刻都等不了,他即刻走下龍椅,快步朝外走去,言道,“備好車馬,朕要去延慶寺!”
“諾。”
而此時尚還立在殿中的王默和王鳳,卻還未緩過神來。昨夜鬧得那樣大,那火將那草廬裏大半東西都燒沒了,僅剩的,隻些斷垣殘木。這麽大的陣仗,這人居然安然無恙?!且,今晨剛剛來報,說二位皇子皇女失蹤,這才不過半個時辰,怎的,就找到了?!
難道隻是個烏龍?!
德裕宮
程悅疾步走進,一進殿中便瞧見自家娘娘在閱書,她看了眼周圍正忙碌的宮女們,嚴肅道,“你們都出去吧,這裏留我伺候就行了。”
程悅在德裕宮的地位,僅次於賢貴妃,因此,所有的宮女,都不敢違背她,隻恭謹應道,“諾。”
賢貴妃瞧著她的神色,倒覺得十分奇怪,這看上去也不像出了什麽事的樣子,怎的如此緊張。程悅看著宮女們都退了下去,便關進殿門,走到賢貴妃麵前,言道,“娘娘,奴婢剛剛收到公子傳來的消息,說是毫發無傷。”
“毫發無傷?!”這四個字,直讓賢貴妃心中震動,她接著問道,“是誰毫發無傷?!”
“二皇子和霜翎公主,咱們都沒能傷到一分一毫。”程悅歎道。
“不可能啊!”賢貴妃百思不得其解,她們的計劃那麽隱秘,且,還動用了那個東西。這東西多次成功,便是當年攻打鳳府之時也未曾落手。更別說,她們還派了無數的殺手。這一環扣一環的,最終怎麽可能落得這樣的結果。
“丞安是從誰那兒拿來的消息?!”賢貴妃追問道。
“公子來信時說明了,他剛得此消息時,也無法相信。雖說,這消息是他在寺中一個暗藏多年的探子遞給他的,也足夠信任。但他還是派了許多探子出去再行打探,連進寺中替二皇子和霜翎公主診治的那位大夫,也使人去問過了。但所有的答案都隻有四個字,毫發無傷。”程悅言道。
賢貴妃聽得程悅回應,便有些坐立難安。她思慮良久,忽的明白了什麽,方言道,“那可有留下痕跡?!”
“未曾。娘娘放心,便是陛下有心要查,也查不到咱們頭上的。”程悅胸有成竹道。
“可不能完全放心。”賢貴妃的心七上八下的,“這件事,咱們既然沒能得手,就說明陛下有所部署。現在,不管後麵如何處理,陛下都一定會讓人嚴查此事。若是查出些什麽,那咱們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灰燼。”
“娘娘,您太過憂慮了。”程悅緩步到賢貴妃身側,安慰道,“丞安公子是什麽人,這些年陛下能如此信任咱們,近乎全是公子的功勞。此事事關重大,又是他一手操辦的,又豈會出錯呢。而且,公子來信時,還有另一句話,奴婢瞧著,許是能安娘娘的心。”
“什麽話?!”
“公子說,這件事咱們不用管,因為,現下想息事寧人的,是陛下。”
“這是為何?!”賢貴妃很是不解。
“奴婢也不知道。看信時,對公子的這番說話,感到十分奇怪。恰的是,公子來信時還特意囑咐了那遞信的太監,讓咱們現下不要見麵,稍安勿躁,等風聲過去後,他自會前來解釋。”
賢貴妃擰眉,言道,“信呢?!”聽得她問,程悅便從懷中拿出那封信,遞了過去。賢貴妃展開信紙,將信中逐字逐句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內容與程悅所言絲毫不差,心中更是疑惑。